我是悶騷類型的,待人忽冷忽熱,心血來潮時,會聯係不熟的人,不樂意時就自己玩。這樣未免使我形單影隻,那時我最討厭體育課,因為團體活動令我頗為頭疼,可是我未必會願意和一群人一起玩,他們之間的“厚此薄彼”,總會觸及我的敏感。認清了我後,誰還願意來自討沒趣?福誠意了好久,換來我的背叛。那時我希望一個心意相通的人,讓我相信人間是值得的。


    對這樣的現狀,為我的性格使然,我頗有些無奈,同時倔強地盡力不交付自己的真心。人際交往的前期的摩擦與試探,讓我懷疑太多。


    我發現翰的粗魯時,他略過我的目光,側頭望向空無一人之地,暗自罵我的窺探。


    那時,我們時而假裝沒聽見,隻用手指對方,順勢做出嘴臉,“你他媽……”


    翰笑起來有種尷尬的幽默,他絕不會笑到上氣不接下氣,戛然而止,像不曾笑過,他在打量你。


    前麵說過,淩在數學上的造詣後來超過了我,對我這樣的廢柴樣感到不屑。在此之上我無話可說,也許,本該如此……但我還是做了一步棋,正因這個,讓我和他熟絡起來。那次我上台講題,講到最後一問時,我點名叫他來講,李不知“牌桌下的交易”,感到吃驚,將更多注意放到他身上,這正是我的目的。淩亦驚喜地起來接過我的粉筆,忸怩地講題畫出來——這是應屬於他的榮耀。此後我們關係緩和多了。但李沒為他補過課。


    淩初一時入手一部學習機,竟被他摸索著越獄下載了幾集《攻殼機動隊》,作為押守井的忠實粉絲,我沒說什麽話。晨,翰,樂,他們仨,跟著淩一起嗚吼呐噓,熱情極了。


    所謂樂極生悲,後來淩趴在桌上,沾著濕潤的眼睛,以及一張被掰斷的內存卡在他桌上。我暗暗記著他哭泣的樣子。他曾以同樣悲傷的語氣披露自己的情感,是關於他養的狗被卡車壓扁,後被他爹鏟進河裏。我想安慰他,不知如何開口,以什麽立場。


    但我們一樣的,一樣敏感,我們傷害忠心,為失去的悔恨,絕不改變,我們都是偽君子。我已而感到悲哀,為我和他們竟是同一種人。我決不許自己再把自己剝離出來了,我們是一樣的,我對自己說。


    淩在男寢除了分享黃色軟件外,熱衷於開暗示式的褻瀆玩笑。李,舉,艦是常見的對象。我們都討厭父權,“欠我的”淩大約這麽想。


    淩的眼淚總不落下,更加晶瑩的眼睛,快破碎一般。淩的笑獰起,嘴唇刻薄地抿成線條,樂意地輕視你。


    寢室裏有不少整活,淩個子不高,身形削瘦,穿一套黑色衛衣,顯得更單薄。他在男寢裏走秀,和晨一起。把襯衫卷起來做抹胸,他的身材得見,褲腿拉到腰處,戲稱這是“丁字褲”,他們肆意地展示著身體。也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身材不滿意?還是僅憑著少數不多的搞笑精神,硬要找到些可笑的地方?這些笑話好笑嗎?福總沒對著這些醜態放聲大笑。


    晨是一個伶俐的人,他更多是在模仿。他是我們所熟知的搞笑男,卻對自己的這個身份略苦惱。後來見到他,他仍在搞笑,他跑來問我一道英語題,我趴在門口給他講解,他帶著那張搞笑的臉,攜著那張英語周報,他搞笑地說”very much“,我可能聽漏了”thank you“,他嘟起嘴,不安分地跳動眉毛,這句話本身不好笑,被他這麽一說就有那種味道了,我暗自思忖,同時很高興。


    初中時他有段奇遇,在他午休偷溜出去後迴來和我們講了。他目見”真人小電影“,那是初三的兩個學生,在一輛麵包車裏,他們用校服遮住車窗,但沒遮完全,晨於是目睹了”那女的不說話趴著,那男的在上麵用力。“


    我以為那男的發現他了,隻是在交媾,全當沒看見。之後晨的桌子上刻著,”力度決定響度,前後決定高度。“老師把這當成勵誌言錄。


    晨的搞笑是荒誕的,我們的生活就像滑稽的草台班子,各種崇高隻在一念之間,粗俗的事物隻一線相隔。反複將搞笑的因素結合在那些崇高上,讓人會有卑鄙的懷疑,他總是這麽暗示。他創造一種魔性的條件反射,會鑽話術的漏洞,晨沒有將這種搞笑精神運用到自己身上,沒有將自己的網名改為“暴富宅男”。


    晨照例不會喜歡悶騷男,特別是半夜不參與談話躲在被窩裏偷笑的,“這都什麽爛梗了。”他對爆笑的我說,並深深地鄙視我這種暗中觀察的人。我鬼鬼祟祟,他看不起我,他有領導的風範,我沒給他鼓掌,我很怯懦,而看不起他們的粗俗。


    晨的事很多,卻很少有能表現他的性格的,大多是他的玩笑,比如欣把一根香蕉帶到學校,他便說黃瓜更好。晨常把床弄得嘎吱作響,並一臉欲求不滿。


    晨看得見集體的共性,並樂意去增加兄弟間的連接,比如校在半夜打飛機被嘲笑時,他說“都是男人“,然後甩甩頭,好像大家都相互體諒的樣子。他沒有贏得很多人的尊重,我是這麽看,那些人帶他隻是因為他是個活寶,他做的不如錦集好,但他們我都不喜歡。


    ……


    令我相當疲倦的是,我把書壓在枕下,幻想著入夢。陽光照進來,我終於起身,不在渾渾噩噩,我憤怒地質問她,她搖搖頭,她抽出一支煙。我在昏暗的環境中質問她,為什麽總是等到事情變得更糟?她抽出一本書,對我的憤怒搖搖頭,她歎口氣,知道我的痛苦,知道我的抗爭,知道狹小空間裏的竭力,她總是在歎氣的。她目視我,接受我的暴躁,然後給我留下背影,明天她依舊抽出兩本書,令我痛苦不堪。


    我討厭他,她與我是相毀的,我們在一起會讓他和我都更瘋狂。我們試探對方的底線,忽然抽離出角色,都有了悲傷,我們都痛苦,這是我一手造成的,這是我的生存方式。


    “哲學上的爭鬥無非是,可知論與不可知論,馬克思主義主張堅定的唯物主義,但唯心到唯物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於我而言,成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這在我看來就想要我放棄思考一樣,我於唯心的起源,不過量子力學的一些現象,而唯心的特點在於,你一旦相信它你就會越來越相信它,這個原因的核心在於,我們隻是什麽都不知道,我們難以完本地知道任何事物人世是上帝的舞台劇,無論是唯心還是唯物都在試圖把握那個第一推動力,唯心揣摩祂的心靈,唯物則認為它是一種無上的客觀存在。唯心的難度在於你什麽成果都沒有,唯物的難度在於,祂也許不是什麽人都能搞懂的。二者都在探求世界的邊界,唯心也許隻是在一個足夠大的世界裏繞圈,唯物則因其將宇宙的劃分,他似乎找到了一個平衡,即詮釋了,你以為沒什麽錯,因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也一定上肯定了物質,沒有到物質會隨意識改變的地步。可這像對現實的妥協,平衡有些就是妥協的象征。所以我更願意去相信黑格爾那套,相信馬克思所不相信的”絕對精神“,因為這更令人心安,我們把握到一點絕對,不會遙遙無期。至少我們同絕對在一起,這決定了人的精神人的高傲的精神。


    我也更願意相信老莊之說,在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時,我們至少在至善的途中,我感受到那個唯一,那個理想,我們越來越靠近,就如迴歸一般。


    這也許是世界的真正表達,但我總想試試唯物的觀點,唯物的世界有一種通透向上感,找出世界的規律,找出這一本體絕對獨立於人的東西,是我一生的追求。可唯物的悲哀在於,即使你數十年如一日,精益求精,將觸及那個圓滿,當你停下來什麽也不會發生,這讓人怎麽甘心?唯心至少你還可以思考和懷念,但唯物的東西不屬於你,終其一生,你不過是在發現;唯心的悲觀在於當你思考到那順其自然的一切,你發現你表達不了,這太宏大了,別人不能很好地理解,可悲的橫梗在人們之間,終於你忘記你所想到的。所以這兩種人大約會同病相憐,無論他們與世界的爭論多麽激烈。”


    那時她向我這麽說,我問她解決之法,她半開玩笑著迴我,“快把自己放到絕對精神和理想國之中吧,相信一個信仰吧。”她輕輕給我又念起一段詩:(她念的詩大都是她自己寫的)


    我開始信禪信佛,


    盤起我的念珠來,


    卻總有一個聲音問我,”浪漫嗎?“


    我憤恨地把佛珠扔了,


    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無間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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