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飛恍悟,原來這就是滴答水聲的源頭。他再次打量了周遭,愈發迴過神來——爛尾樓裏時常會住進流浪漢或拾荒者,這六樓不是鬧鬼的六樓,而是誰的家。


    他舒口氣,心下鬆快了,剛要跟其他人說,就聽走廊那頭傳來好大動靜,伴著聲哀嚎似的尖叫。


    成飛顧不得舉設備了,拔腿飛跑過去,見狀傻了。


    社長塗在牆上,臉色煞白,「花容」失色,陳木棲倒還冷靜,抻著他條胳膊,令其不至於軟癱在地上。


    江言興許是第一目擊人,當真是嚇了一跳,一蹦三尺。遊卓然也不知是哪根筋沒搭好,亦或是哪根筋搭得太好,居然是從善如流接住了江言,穩噹噹給了個公主抱。


    而他們對麵,佝僂著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老太太套著件棉襖,髒得包漿,油乎乎的瞧不出紅地綠花。腰間還破了個大洞,縫得再好也能看出那棉花是絮了又絮。那頭發稀疏花白,臉容是溝壑縱橫,像皸裂了的泥土地,擠在皺紋裏的渾濁眼珠正極其驚恐地看著這群小年輕。


    社長快哭了,哆嗦出話。


    「成……成飛啊……這是個老……老……老鬼……」


    成飛啼笑皆非,「什麽老鬼,還小王呢?這是住在這兒的老奶奶,咱闖人家裏來了。」


    社長也傻了,舌頭捋不直。


    「啊?什……啊?」


    陳木棲往門裏探頭,說,


    「確實是。喏,人家是收礦泉水瓶子的。」


    老木門裏是個雜亂有序的小房間,床上鋪紅褥子,桌上放暖水瓶,角落赫然是打成捆的紙箱子和一麻袋礦泉水瓶。


    知道眼前是人不是鬼,社長神魂歸位了,撐著發軟的腿站起身。


    這下子,目光就全聚焦到了正被公主抱的江言身上。


    江言,臉皮紅得像白玉淬血,既想甩這個乘人之危的遊卓然一巴掌,又想埋進遊卓然頸窩裏當鴕鳥,一輩子不出來見人。


    遊卓然不吭聲,也就沒人知道他鼻尖縈繞著江言的味道,像薄荷糖,清涼帶甜,惹得他實在有些心猿意馬。


    他怕自己真做出點什麽,隻好戀戀不捨地把懷裏人一扔,皺著鼻子裝模作樣。


    「江言,投懷送抱啊!矜持一點!」


    江言不知怕的還是臊的,一顆心快要跳出喉口,忿忿白了遊卓然一眼,不作理會,而是跟成飛一起,同老太太道歉,說明了他們隻是來探險,不好意思打擾到她了。


    老太太興許挺久沒跟人說過話,緊張得在棉襖上直抹手,邊答邊佝腰作揖,操一口濃重方言,得說半句猜半句。


    「不打擾恁,不打擾恁。」


    陳木棲問,


    「您一個人在這兒住嗎?」


    老太太進屋想給他們倒茶,可找半天也沒找到幹淨杯子,聞言連忙點頭,「是恁。老頭兒沒了,兒子不管俺恁。」


    陳木棲素日雷厲風行,說一不二,這時柔聲細語,身旁幾人都不習慣了。


    「那怎麽還住在六樓,上樓下樓的,多不方便呀?」


    老太太惴惴地望他們一眼,結巴著說,


    「俺……俺不在樓下住……樓下有保安,趕人恁……」


    她焦灼地看一看陳木棲,左眼似乎害了病,眯得紅腫睜不開。她央求道,


    「小大姐,恁還能別跟人說俺給這兒……俺都是想找個暖和地方過年,過完年都……都搬走……別跟保安說恁……管不管?」


    老太太說著,腰還是一彎一彎,瞧著老天拔地,搖搖欲墜。


    陳木棲心頭酸楚,不落在嘴上,她抿著嘴唇點點頭。


    問起那件嚇死人的紅裙子,原來卻是老太太撿迴來的紅襖,留著過年穿,蹭蹭喜氣。


    江言還記著樓梯上的小狗玩偶,問那是怎麽迴事,老太太就笑,笑得一張臉揉得更皺。


    「那是俺家看門狗,以前給這學校的小大姐忘帶走嘚,俺看怪好的,都拿迴來了恁。都是……都是胳膊害了,找不著了。」


    很久沒人跟她說話,更是太久沒有這樣的小輩跟她嘮嗑了,老太太見他們沒有惡意,就多絮叨兩句。


    她扒拉扒拉自己棉襖上的破洞,說,


    「這個襖俺穿怪久了,都是熱的時候給那棉瓤掏出來,都能當單衣穿恁,冷的時候再給恁弄迴去。等到時候俺都掏點棉兒,給那小哈巴狗的腿給縫上。」


    幾人聽罷,都不說話了。


    都是城裏來的孩子,嬌生慣養,平日裏唿朋喚友,唱k聚餐劇本殺,即使無數次和這些人擦肩而過,也難以在意。直到現如今麵對麵了,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衣食無憂得多簡單,幸福得要愧怍。


    又陪著老太太聊了好一會兒天,臨走幾人把全身上下的現金都搜羅出來了,湊了不到兩百的零錢塞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不肯要,一味推拒,他們隻好假意收手,等下了五樓,再讓遊卓然把錢送上去,在老太太拒絕前就一溜煙跑下來。


    他們的酒店就訂在附近,隻與那學校隔了兩條街,可卻一掃荒蕪,有大商場也有街,小商小販絡繹不絕,赫然是副繁華夜景。


    幾人隨便找了家燒烤吃,吃完便四散逛去了。


    到了晚上九點半,其他三人陸續迴了酒店,卻沒見江言與遊卓然。成飛問社長,社長也是一頭霧水,還是隔壁房間的陳木棲迴話,說他們拎著個袋子,不知道打車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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