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後,他倆雙雙迴到了良種場,成了一名迴場知青,和所有知識青年一道,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正好趕上雙搶,(即搶種搶收),每年這個時候是全場工作最忙,也最繁重的時候,全民動員,連小學生也得參加雙搶戰鬥。


    老人小孩能抱禾把就抱禾把,不能抱禾把的就揀掉下的散稻穗。顆粒入倉,人人有責。


    他倆又同在一個生產隊,楊坤龍出身農家,長期跟農事打交道,所以是個插秧能手,插起秧來又快又好。


    而且他有一個特技,就是不管你田塊有多大多長,他栽一行禾過去,不用拉線,從這邊下田,到對岸邊你插一根棍子,他可以不偏不倚直線到達目標。


    這可是硬功夫活,沒有很好腰上功夫及手足功夫是很難做到的。


    艾明霞也不差,她雖然做不到這點,跟在楊坤龍後麵插秧也是很快很好的。而且很能吃苦,不像官家小姐出身。


    每當這時,隊長就會喊楊坤龍,“小楊,你來打頭,小艾,你跟後,”等楊坤龍牽頭領航後,艾明霞就緊跟其後,再後麵就是一大批人緊跟其後。


    眨眼工夫,白茫茫的一塊水田就被披上了綠裝。


    雙搶季節一般是從陽曆七月10日,場裏動員大會開始,到8月1日止,口號是:男女老幼齊上陣,堅決不栽八一禾。


    在這二十來天,人們都是起早貪黑,加班加點,甚至連晌午都不休息,晚上沒有光,就拔秧,要撥到晚上10點多鍾。


    早上五點又得起床,那時的人都是這樣,從來不會叫苦和累。不是過來人根本體會不到當時人們心理狀態和精神風貌。


    也就是在這艱苦環境之下,並肩作戰,相濡以沫;楊坤龍發覺自己悄然愛上了明霞。


    這個月明風高的夜晚,隊長宣布:“今夜加班拔秧,分任務,每人200個,早完成早迴家。”


    隊長姓熊,名才發,四十來歲,長得五大三粗,長年戴著頂藍色布帽子,隻因小時候頭上生癩子,無錢醫治,落下個禿頂。


    他大聲向大夥分派任務,然後就自顧自埋頭撥秧了。


    人群裏開始有人嘀咕,“這個死癩子,充不充就是分任務,”剛迴來有幾個知青也跟著嚷道“熊隊長,你這樣不公平,我們什麽都不會,也跟你們一樣?”


    熊才發小眼睛瞪了一眼說話的知青,“你媽的,你們就是來接受我們教育的,不會就抓緊學,都給我講條件,雙搶任務誰來完成。”


    楊坤龍有點聽不下去了,“頭,你這太武斷霸道了吧?你200個,他們也200個,強勞力沒問題,弱勞力怎麽辦,這些剛參加勞動的又怎麽辦?”


    “這……這,他媽的,我不管,完不成就晚點迴家。”說完,白了楊坤龍一眼。


    楊坤龍還想繼續反駁,被艾明霞止住,輕聲道“你跟他強什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說他的,我們幹我們的,真完不成他還能把我們吃啦。”


    當然,撥秧這活對楊坤龍來講不算什麽,他早就會,但對明霞就有點難。


    她畢竟是第一次接觸。不到一會兒,柔潤的小手就打起了水泡泡。


    而且拔下的秧苗還是散亂在一地,楊坤龍見狀。忙過來教她。


    “你要這樣!”不由自主地伸過手就要教她,剛一觸摸到她的手,就像觸電一樣,一股熱流唰地湧遍他的全身,湧進他的骨髓,他下意識把手縮了迴來。


    再看明霞,俏臉緋紅,一對杏眼閃著光。楊坤龍猶豫了,雖然他倆不是第一次認識,但從來也沒有牽拉過手。


    “你……教我呀!”明霞發現楊坤龍有點膽怯,心中暗暗發笑,平時總是天不怕地不怕嗎,這下怎怕起我來,真是怪了。


    聽到明霞發話,楊坤龍這才從驚慌中迴過神來。他再次看了看明霞的臉,這才發現她的臉上沒有嗔怒,仿佛還在期盼什麽。


    楊坤龍對著明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把手伸過來,要這樣,左手這樣拿,右手這樣拿,再右手一翻一拉,稻草就紮好秧苗了,這樣越拉越緊,就不散了,懂了嗎?”


    艾明霞含情脈脈地點了點頭,開始學著楊坤龍的樣子,笨手笨足的,就是不會弄。一遍二遍,三四遍了,楊坤龍還沒能教會她。


    而明霞呢,不緊不慢,一個勁地道,“是這樣不,是不是這樣,”手指有意識去觸碰楊坤龍的手指。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秘密。


    月色朦朧,為夜空披上了一層輕紗。皎潔的月光與繁星交相輝映,共同點綴著這寧靜而神秘的夜空。


    還有幾顆很亮的星星眨巴眨巴著眼睛,仿佛在偷看這對有點異樣神情中的男女。


    隨後的日子裏,他們越來越頻繁地走在了一起,相互都在為相見找各種理由。甚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就在一個秋夜裏,他倆相約到後山那片苦楝子樹林裏,茂盛如蓋的苦楝子樹中摻雜著纖細挺拔的馬尾樹,地上綠草如茵,花香撲鼻。


    夜空如同一幅深邃的畫卷,星星閃爍著細微的光芒,月亮溫柔地照耀著大地,給予人們無盡的遐想。


    楊坤龍牽著艾明霞的手,在一棵苦楝子樹下,揀了個軟絨絨草坪,倆人依偎著席地而坐。


    還是楊坤龍首先打破沉默:“您今後有何打算?”艾明霞衝著楊坤龍嫵媚一笑,沉思了片刻道:“我想有機會還打算讀書,您呢?”


    “我也想。”


    “那我們好好表現,虛心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們場不是每年都有推薦上大學指標嗎?爭取我們都被推薦上,一同去上大學。”說到這,艾明霞臉上洋溢的幸福的光芒。


    “萬一沒被推薦上呢?”楊坤龍問。“我想當教師,就在子弟學校當一名教師。”“您呢?您想幹什麽?”楊坤龍不假思索道:“我要當醫生,就當場醫”


    “醫生好啊,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我讚同。”


    “那說好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絕不反悔。”


    “決不反悔!”


    他倆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轟隆一聲巨響,隨即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打破了他倆的美景,這才使他們清醒過來,天要下雨了,該迴去了。萬般依依不舍,各自迴到家去。


    但自打楊坤龍出現身份事件後,艾明霞就再也沒有和楊坤龍見麵了,一時間仿佛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楊坤龍望眼欲穿,多麽想她俏麗的笑臉,高挑的身姿,披肩秀發在他麵前出現,可她好像在故意躲著他似的。


    他又無勇氣去找艾明霞,原因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隻得苦苦煎熬自己,“算了吧!還是別害了這麽好的姑娘,我們的差距太大了,已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啦!”


    這幾個夜晚,他都失眠了。站在窗戶前,失神似的望著漆黑的夜空,星星仿佛是失落的靈魂,再也無法找迴曾經的愉悅,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哀傷,如同海浪般洶湧澎湃,讓人無法抗拒。


    最後他在心中恨恨痛下決心,“該分了,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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