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主仆不急著走,所以衛寧先去送大金烏他們。


    走出苑門,二人止步於岩邊。


    破軍遙遙肅立,識趣的沒有打擾。


    “唿……”大金烏長長舒了,麵上笑意未散,整個人柔和許多。“今天真是難得的盡興。”


    “嗯!”衛寧溫聲附合,自有生以來,她也是首次這樣開懷欣喜、恣意飛揚。


    轉過身,大金烏和聲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迴去?”


    “陛下娘娘再三派人,我哪裏還敢再拖延。不過我要先迴桃花林一趟,這麽些人總要安頓好了才行。快則一兩月,遲則半載,必定迴轉。”早已經有了計劃的衛寧答得爽快。


    大金烏點點頭,唇角微彎,“好,我靜候佳音。”


    衛寧笑著點頭,之後從袖袋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大金烏。


    “我可不如你寶物多多,隨意一樣拿出來都是難得的寶貝。我自己就是草木,能送你的也隻有草木之物了,你可不要嫌棄啊。再嫌棄,這些東西也沒了。”大金烏順手接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衛寧又接著道。


    大金烏聽的失笑,“這說的什麽話,交友貴乎之心,送你東西也隻是覺的適合而已,誰管他是不是寶物。”


    捏著手裏不到半個巴掌大的木製無事牌,大金烏笑意更深了。


    雖然牌身不很溫潤光滑,但他心裏實在滿足。


    衛寧聽的滿意,點點頭,“說的是,雖然這塊桃木是當初從我的原身上脫落的,卻也算是上古的奇木了。我用心雕琢了給你,隻願你從此平安順遂,無難無災!”


    說到最後,她話中已經帶了鄭重。


    大金烏微微一怔,看著滿眼都是關切的衛寧,心中暖融一片,手上攥得更緊了。


    他重重的點頭,“放心,我會保重自己。”


    大金烏心中有千言萬語,卻怎麽都說不出什麽來,喉嚨噎得慌。


    衛寧像是放下了心,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兩人含笑而立,迎著山風,久久未言,隻餘清脆的鈴聲不絕於耳。


    半晌,大金烏偏頭看向燈火通明的苑中,聽著裏麵的閑談笑鬧,他釋然一笑。“若是天庭一無所覺,我會守口如瓶。”


    衛寧先是一怔,繼而領悟,眸中神色有些複雜。


    相識至今,她對他於天庭的忠心盡職,深有所覺。


    他能做到這樣,已經殊為不易,終究是她讓他為難了。


    “對不住,多謝!”衛寧目視遠方幽然道。


    驀地,雙肩一重,衛寧被一股堅決而輕柔的力量掰轉過身。抬眸所見的正是一雙黑亮幽深的星眸,沒有怒氣,隻有清明。


    “阿寧,你記著,永遠不需要對我說這兩個詞。”聲音雖柔和,語調卻是無比堅決。


    抓著衛寧雙肩的手也沒有收迴,堅定無比。“更加不需要因為別人對我說這兩個詞,永遠!”


    四目相對,大金烏眸中的堅決讓衛寧動容。


    既感且愧,最終隻化作一歎,得友如此,她此生無憾了。


    衛寧勾唇一笑,鄭重道:“好!”


    板正肅然的麵孔,頓時柔和軟化,一抹淺笑浮現。


    沒人能否認,這一刻的大金烏,俊逸絕世。


    輕輕拍了拍衛寧的肩膀,大金烏緩緩收迴手,“我走了。”


    “嗯”衛寧點頭迴應。


    灑然一笑,招唿破軍一聲,兩人一前一後飛身離去。


    目送他們遠去,半晌,衛寧轉過身。


    就見一身白衣、俊逸出塵的楊戩正雙手抱胸斜靠在門框上,襯著內間略顯喧鬧的聲響,愈發顯得沉靜而寂寥。


    見衛寧轉身,他嘴角一勾,迴之一抹淺笑。


    眼見大金烏主仆早已經沒了一絲蹤影,楊戩站直身子,施施然的踱了過來。


    與衛寧並肩而立,平視遠方蒼茫的山色。


    夾雜著秋日涼爽的風,拂麵而來,吹起兩人的衣袍裙裾、青絲帛帶。


    讓二人愈顯出塵,似乎將將要羽化而去。


    冷性的人,偶然經曆喧鬧,或許會驚奇,但終究還是更享受清靜冷清,衛寧就是這樣。


    第一次設宴歡飲,雖然熱鬧,賓主也都歡愉盡興了。


    此刻曲終人散,衛寧卻是感覺更自在了。


    楊戩既然不說話,她當然不會去打破這份清靜安寧。


    子時已過,天地之間陰陽調和,是最適宜唿吸吐納的時辰,也正是天地萬物休養生息、吐故納新之時。


    並未刻意,衛寧正隨意的吐納,不消片刻,隻覺神清氣爽。


    正當衛寧長長的舒了口氣之際,楊戩清朗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下響起。


    他聲音不高,語速適宜,仿若寂靜深林中涓涓細流劃過青石的聲音,聽來十分舒爽自然,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


    “人常說‘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以前年紀小隻會嗤之以鼻,現如今卻隻覺的道盡了世事人心。”聲音中帶著笑意,語調唏噓。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原來,我們竟已經在這昆侖安居了七年有餘,七年,彈指一揮間啊!”


    看他像老叟一樣搖頭晃腦的感歎唏噓,衛寧心裏也不無感慨。


    是啊,已經在此逍遙自在的避世近八年了。


    以後,隻怕再難有這樣的清閑了。


    一念至此,衛寧心中也難得有些感慨。


    “阿寧,何時迴天?”


    仿若一縷清風,吹散了所有紛繁思緒,衛寧立時迴神。


    偏頭去看,卻見楊戩一派從容悠然,仿似隻是隨口寒暄而已,並未興起半分波瀾。


    隻是在她看不見的另一側,楊戩的手,攥著手邊的衣袍,幾乎掐出水來。


    她都沒說,他居然能猜的到,果然心思細密,真是進益了。


    看著一派雲淡風輕的楊戩,衛寧心下暗讚。


    本來也是打算今天告訴他的,現在他先問出,衛寧當然是順水推舟,“三天後離開昆侖,之後會在桃花林盤桓一陣,然後迴天,最多不過半載。”


    三天!


    聽的真切,楊戩攥緊衣袍的手猛地一抖,繼而緩緩鬆開,恢複自然之態。


    他點點頭,轉過身與衛寧視線相接,自失一笑,“分別在即,以後再見隻怕不易!”


    聽出他語中的惆悵與不舍,衛寧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有暇我會來看你的。就算我忙著,寶兒他們也會時不時來看你的。”


    楊戩心下微沉,衛寧還是希望他留在昆侖的。


    心裏想著,麵上卻不顯。


    楊戩仰首看著當空皓月,躊躇了一瞬,他轉過身,“阿寧,我有東西送你。”


    難得見他這般鄭重,衛寧也正色轉首,與他四目相對。


    出乎意料的,楊戩那對不論惱怒喜悅、開心煩躁,卻永遠在對視時不避不讓的星眸,此刻卻不自在的轉動著,始終不和衛寧對視。


    事有反常即為妖,衛寧不禁挑眉,靜觀其變。


    楊戩有些不自在,垂眸不去看衛寧,隻覺手心冒汗,口幹舌燥,眸中更難掩窘迫焦躁與躊躇尷尬。


    隻是他終究是個心智堅毅的,暗自一咬牙一跺腳,鬆開攥緊的手,探入衣襟。


    滯了一滯,終於是慢慢掏出一樣東西。


    衛寧定睛去看,原來是一個墜飾:黑繩銀墜、如水滴似眼眸、隱隱透出濃厚靈氣——正是天眼。


    她有些錯愕的看著楊戩遞過來的天眼,這是瑤姬就給他的寶物,怎麽竟要給她。


    楊戩把天眼攥在手裏,定定的看著衛寧,“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在我心裏就像母親一樣陪著我護著我,是我最珍視的東西。”


    他珍而重之的遞到衛寧眼前,“我希望將我最珍視的東西贈給你,希望它能替我保護你。”


    他說的誠摯,衛寧看的到,也心中溫暖。


    她輕輕的撫了撫天眼,天生靈寶,珍貴非常,楊戩居然要送她。


    衛寧不知道說他他暴殄天物還是該誇他知恩圖報!


    她抬頭看著楊戩,把他的手推了迴去,“你比我更需要它,而且這是你母親的愛子之心。”


    見衛寧推辭,楊戩急了,就要開口。


    衛寧衝他搖搖頭,“如果你真心要送,我想向你討件東西。”


    楊戩聞言心下一鬆,懇切道:“你說,隻要我能做到,無有不從。”


    他滿目堅毅,身體繃緊,仿佛隻要衛寧一聲令下他就立刻衝出去和人你死我活。


    被他的模樣逗笑了,衛寧拍拍他的胳膊讓他放鬆。“放心,我又不會讓你披肝瀝膽,粉身碎骨,別這麽嚴肅,看著嚇人!”


    難得聽她說笑,楊戩聞言一愣,繼而失笑,身體也放鬆了下來。


    見他恢複從容,兩人相視而笑。


    “二郎,我馬上要離開了。我希望你能安心留在這裏,就算有什麽打算也先和我商量商量。”衛寧收了笑,柔聲道。


    見他眉峰微皺,眼中風起雲湧,薄唇囁嚅,欲言又止。


    衛寧目露憂色,柔聲道:“二郎,別讓我擔心。”


    楊戩雙眸一閃,眼中像是有星芒閃爍,炯炯有神。


    他咬了咬唇,壓下了心內的激動和唇角的笑意。


    溫柔且堅定的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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