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悠悠,飄到桃花島。


    一具浮屍,順著水流,飄飄蕩蕩。它怎麽會知道是怎麽迴事?隻是隨波逐流罷了。你問它要去哪?難道指望屍體會睜眼迴答?


    但這具屍體很美,她緊閉雙眼,清冷的麵龐如同結了冰霜。


    雖然毫無生機,但屍體並沒有變形,除去麵色蒼白了些,看起來還依舊是正常人類一般。她順著水流,一路淌過狹口,飄過桃花林,流過洞口,碰到了岸邊。


    但是桃花島沒有漲潮的概念,她隻能一次次撞到岸邊,又飄的更遠了。


    有調皮的孩童嬉鬧著跑來,他們三三兩兩拿著樹枝在比劃,額間都有白粉色的桃花印記。有個小女孩看見了飄著的屍體,尖叫一聲,摔了個屁股墩。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好幾個小孩扔掉了手中的樹枝邊哭邊跑。


    屍體隻會覺得不屑,隻是屍體而已,而且還是個不嚇人的屍體,到底有什麽好害怕的?喔,抱歉了,她忘記了他們還是孩童。


    屍體會思考嗎?


    隻有個唇紅齒白的男孩,好像不害怕似的,他走到旁邊的桃花樹,吃力爬到樹上,用自己的身體重量壓了一根長長的桃樹枝。


    他用力舉著桃樹枝,努力探出身體,去夠那具屍體。


    “少主,別弄啦,我們去叫大人好啦。”有個小姑娘害怕的用手去碰他,男孩搖頭,他咬著自己的嘴巴,用吃奶的力氣去夠。


    桃花枝的最頂端碰到了屍體,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但沒有著力點根本沒辦法把屍體撈過來。


    他皺著眉頭,覺得還不夠,又把身體探的更遠了。確實夠的更遠了,但他也一腳踩空,整個人就這樣撲通掉到了水中。


    “少主!!”小女孩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她伸手去拉他,但男孩顯然水性很好。他擺擺手,又鑽進水裏,朝著浮屍遊去。


    小女孩隻能在岸邊幹著急。


    男孩總算遊到了屍體旁邊,屍體沒有什麽奇怪的氣味,他好奇看著她。女屍渾身有些泛白,但看上去就好像睡著了的常人。


    男孩遊到另一邊,用劃動的力氣去推屍體。


    女屍也很給麵子的離岸邊越來越近,幾道腳步聲匆匆忙忙趕來,他們大聲招唿著,紛紛用手抓住了女屍和男孩。


    長相溫婉的女子一把將男孩摟進懷裏,抱著他站起來。


    但男孩的注意力隻有那具女屍。


    大人們紛紛交談著,圍著這具屍體,有些小孩也壯著膽子圍觀。女屍起先還是安安靜靜,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溫度,也許是桃花島的花飄到她的嘴裏化為了能量。


    男孩看著女屍猛的睜開眼睛,嚇得眾人都往後退了好幾步,包括抱著他的女人。女屍側身從地上扶著起身,掐著自己的脖子吐出好幾口水。


    好似痛到了極致,她痙攣著雙手插進土裏,發出慘叫。


    接著,她喘著粗氣,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塊巨石上,用頭去撞石壁。“砰”的一聲,她的頭上很快淌出血液,流滿了整張臉。


    可怕的是,她這樣自殘,竟然沒有暈過去。


    隨即,她猛的咳出血,身上的素白色長袍本就有濃濃的血漬,經過她的動作,暗紅色的血液又順著胸口蔓延開來,與女子周身冰冷清淡的氣質形成了鮮明衝突。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看著她,小孩更是嚇得直哭。


    她下巴上,全是嘴裏流出的血,看上去就像話本當中尋仇的厲鬼。她沒再繼續折騰,痙攣停止了,她先是抬頭看了看,仔細觀察著每個人。


    男孩也在看她,好奇地打量著。


    “都讓讓都讓讓。”幾名粉白色袍子的男修示意眾人分道,他們將中間走著的男人迎過來。中間的男子目測約四十來歲,但若是修士,則不然。


    他飛鬢入眉,俊朗的臉上是嚴峻的神情。看著眼前的白發女子,他也毫不遲疑,伸手為她打了一道靈氣。


    隻是測試,卻發現她體內靈氣紊亂,經脈消融,左胸口有貫穿刀傷,甚至散發著淡淡的死氣。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會有人還活著。


    她也安靜下來,淡淡看著他。


    “能說話否?”他作為桃花島的島主,必須問清楚這不速之客的來頭,還有為什麽能來到他們這裏。


    “問。”女子僅吐出一個字。


    “你是何人,如何來到此地?”


    “死人,順著水流飄來。”女子勾起唇角,露出冷冷的笑。


    桃花島島主聽到這個迴答,顯然不甚滿意。他深深皺起眉,嚴肅道:“不如實道來,我會動手將你除去。”


    “你殺不死吾的。”女子漫不經心,“不信,可以試試看。”


    島主也不欲廢話,他抬起手,幾道符咒從他手中飛出,瞬間便貼在了女子的周身。他心裏低聲念咒,符咒燃燒起紫色的火焰,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爹!”男孩有些著急,他撲騰著要從抱著他的女子懷中跳下來。


    “乖,情兒,不要鬧了。”溫婉女子把他摟的更緊,還騰出手把他的頭扭過去。


    待符咒燒光,隻剩下了星星點點的火苗,他們驚詫發現,女子竟然毫發無損!這怎麽可能呢?他們桃花島島主薑忘憂可是元嬰期符修啊!


    即使在修仙界可能不算特別拔尖的,但絕對是稀少的等階。況且,這個女子一看就病入膏肓,離死不遠。


    “都說了,你殺不死吾,不如省省力氣。”女子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她太虛弱了,根本難以動彈。


    “吾不會做對你們不利的事情,你也看見了,我毫無威脅。”


    薑忘憂眉頭緊鎖,他沉聲問:“那你想怎樣?”


    “就讓我在這自生自滅,莫要管我。”女子靠著石頭,閉上了眼睛。她太狼狽了,渾身浴血不說,還是個廢人。


    “留幾人守著,其他人離開。”


    島主對幾個修士下了命令,然後帶著自己的兒子離開了岸邊。男孩迴頭去看她,她閉著眼半躺著,又好像是死去了。


    經過許多年的風吹日曬,男孩都長大了些,但她還在那裏。男孩有時喜歡偷偷去看她,睜著好奇的眼睛觀察她,但她從未睜眼。


    “爹,為什麽不把她帶到我們的居所來?”他拉著島主的衣袖,懇求地眨巴著眼睛。


    “孩子,爹害怕呀,萬一她對咱們桃花島不利怎麽辦?”島主扭曲著一張臉,偷偷摸摸湊到兒子耳邊,“你瞧,她殺也殺不死,還讓我不要管她,你讓我咋辦呢!”


    “可是……”男孩猶猶豫豫道。


    “乖啊,咱就別管她了啊。”薑忘憂好說歹說才把兒子哄迴了自己的房間,然後長舒一口氣,轉而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夫人啊!”他的伴侶正在仔細擦拭著手中的藥粉,她麵容冷峻,不施粉黛,半個正眼也沒瞧薑忘憂。


    “那個女子,既然兒子說想救,便救吧。”她說,“左右不過是欠個人情,她都已經到咱們桃花島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薑忘憂還是有點猶豫:“可夫人,她……已經沒救了。”


    “哦?不帶到我跟前,就已說沒救了?那為何還活著?”


    “這就是奇怪之處,這都過去十幾年,竟還活著,但全身上下都沒有完好的地方,可以說是隻吊著口氣,說不定哪天就散了。”


    男孩在窗邊偷聽一小會,就悄悄溜走,來到了上次見到過她的岸邊。


    他每次都喜歡偷溜出來觀察她,也並沒有其他的意向,隻是覺得好奇罷了。孩子的好奇心旺盛,剛開始時,許多小孩都會偷偷溜過來看她,久而久之也就放下興趣。


    “少主,您怎麽又來了?”在林子附近的桃花島弟子把他提溜起來,“若是島主發現您幾次三番過來,非得罰我們不可。”


    男孩乖乖的被他拎著,作出一副可憐的姿態:“就是覺得那個姐姐好可憐,就想來看看。”


    “看看可以,可別離得挺近,她還未知底細,萬一傷到您了該如何是好?”弟子將他平平穩穩放迴地麵上。


    “知道了。”他眨巴眼睛,“你去巡邏吧,我再看一會就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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