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柯呲著牙,一手拿新手機,一手拿菠蘿味的冰棒,心情美極了。


    連帶著看梁維新的眼神都更加友好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人閑聊,“你出門了?”她晃晃手裏的冰棒。


    也是,梁維新的頭皮已經長出一層短短的頭發,比板寸再短點,說不上多好看,但比禿瓢時好多了,能出門見人了。


    他這一個星期,經常出門轉。


    不得不說,打工打得時間久了,腦子是比普通人靈活。百來年的大變化,梁維新很快便適應了。他聽到崔柯的話,一邊忙活手上的活,一邊點點頭。


    “你怎麽認識的劉小羽?”崔柯過了那麽一段時間,終於開始跟梁維新說點吃喝幹活之外的事了。原因沒別的,純粹是心情好了。


    梁維新做事沒得說,連她愛吃的棒冰口味都留意到了,崔柯啃下一口冰棒想道。


    梁維新手拿抹布,背對崔柯的臉龐麵露遲疑,像是在琢磨這件事該說到幾分真,才能既不惹怒麵前的姑奶奶,又對得起自己的好鬼友。他思索了片刻,張口說:


    “前幾年,發大水。把我藏身的洞穴衝垮了,我醒來後就見到了劉小羽。她那時剛剛有點做鬼的心得,但還是不夠醒目,被其他鬼排揎了,立在我門前哭呢。


    我算是這片最老的了,說話還算管用,替她說過幾句話,做了一點小事。後來,她就時不時來找我說說話。其餘的,也沒什麽特別的。”梁維新繼續擦拭廳裏的擺設。


    崔柯聽著他說話,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細細去想,又覺著話沒問題。她埋頭搗鼓新手機,“人家說十年一代溝,你跟劉小羽起碼差了七八百年吧。你倆能聊得來,真是稀奇。


    劉小羽,四十來歲的鬼,腦子發育的程度跟青少年差不多。她做鬼的時候,肯定也很惹鬼煩。不過,她有時還蠻機靈哈,找到了我給她解決事。你說她怎麽知道我……”


    崔柯繼續說,絲毫沒注意到梁維新的手漸漸捏起了抹布,動作停在了半空。


    幹癟的棒冰塑料殼,崔柯隨手丟進了垃圾桶,站起身跟梁維新說:“我進去睡一會。”


    崔柯進房了,留下梁維新站立在客廳,他微微下塌的腰又重新挺立起來,繼續幹起了手上的活。呂翠竹從另一側入口,進入大廳,她手拿跟崔柯同款的手機。


    手機裏播著咿咿呀呀的戲曲。她對梁維新揚起笑臉,路過幹活的他說:“是啊。劉小羽怎麽知道崔柯跟一般人不一樣的。你說是吧,小梁。”


    梁維新聽了老人的話,手稍停頓又繼續活動起來,他抿嘴笑:“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是她運氣好,瞎貓碰死耗子。”


    呂翠竹點點頭,挑了一個座位坐下了。


    戲曲聲不知在什麽時候銷歇了。偌大的廳裏,隻剩下洗、檸抹布的動靜,時不時穿插著梁維新輕輕巧巧的腳步聲,和他擺弄物件時發出的幾道碰撞移動聲。


    夏天的雨總是說來就來,明明半小時前還是烈陽高照的天空,此刻卻是烏雲密布,憤怒的轟鳴雷聲預示著接下來這場雨,會是一場瓢潑大雨。


    “嘩啦……”雨水像是上空有人拿著盆在倒。


    梁維新在雷聲響起後,趕忙去收掛在院子裏的衣服,晾曬的幹貨,禁不住大雨潑灑的盆栽……等他將一幹物件都收進屋裏後,呂翠竹說話了。


    “小梁,42年的時候,我見過你。那年,我3歲,那一年發生了太多事,我師父很忙,她顧不上我,就把我托給你照顧。你跟現在沒什麽不同。由此,我們之間種下了因。”


    這話讓梁維新停下了腳步,他悚然看向呂阿奶,82年前的事,她竟然記得。那幾年的娃娃,大多被餓得很瘦,活下來的全都發育不良。


    當呂翠竹被托付給梁維新時,她甚至還不會說話。等呂翠竹被他送還給她師父時,她還差一個多月才滿4歲。


    43年,大饑荒帶來的影響還未消退。


    那時,梁維新不僅要忍受自身的極端饑餓,還需要打起精神給娃娃找吃的,同時看好孩子。因為有時在生存麵前,人會變成野獸,毫無自保能力的孩子,是最好捕獲的食物。


    “也許,我不該叫你小梁。但那時,我師父就叫你小梁了。師父她也比你小多了。因果循環啊,那時你我中下的因,也是該到收因結果的時候了。


    師父和我說過,你生前作惡太多,死後才苦苦掙紮於人世。師父說你不壞,我是信的。所以,你設計劉小羽打破了崔柯陰陽平衡的事,我也算了。


    這也是崔柯的命運,我想明白了我護不了她一輩子。之前是我對她的愛太深重了,導致我一葉障目。你我之間的果,報在了崔柯身上,我認。


    但你千萬千萬別忘了,崔柯是善良的好孩子,她笨又心軟,你可要在關鍵時候護住她。如果她之後死在了這些事上,我和小蓮上窮碧落下黃泉都會尋你討迴她!”


    呂翠竹按下播放鍵,歡快熱鬧的歌曲與滂沱大雨的嘩啦聲,共同響徹在院子裏。


    大雨整整下了兩天。


    潮濕悶熱的天氣,讓崔柯懶得出門,成天窩在房間裏,一天吃三頓,午餐、晚餐和宵夜。整個作息徹底亂了,飯點也跟他們對不上。


    如此過了幾天,崔柯察覺出不對味了。以前寒暑假,她顛倒黑白的日子過不上兩天,阿奶就得提起雞毛撣子,在她床前給她來幾下,把她打得哭天喊地,老老實實的早睡早起,到點吃三餐。


    想到這兒,她推開阿奶的房間,房裏沒人。她再往下一間房間走去,又推開彭阿奶的房間,房裏也沒人。


    奇了怪了,這個時間點,大晚上的,兩個老太太能去哪兒了呢。


    她轉身去了梁維新的房間,敲敲門。房門從裏頭打開了,梁維新的頭發終於長成了常見的板寸。崔柯雙手抱胸問:“阿奶,她們去哪兒了?”


    梁維新睡眼朦朧,舉起雙手搓搓臉,說:“走了啊。說出趟遠門,預計要一個來月吧。你阿奶說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個屁。崔柯憤憤地想,阿奶又跟以前一樣,一聲不吭又出遠門了,她老人家也不擔心,她和梁維新,一人一鬼同住一個院子,會不會出事。


    “別擔心。你阿奶走的時候,給了一筆生活費。足夠我們吃喝兩個月。她去的地方,手機沒信號,你不用給她打電話。”


    梁維新清醒了,趿拉著拖鞋往房間裏走,手上拿起一根雞毛撣子後,折返走向崔柯。


    “但你阿奶說了,你要是再顛倒作息,明天我就可以拿這個,打你一百下。”


    “我去你丫的。這麽要緊的事,今晚我沒來找你,我都不知道。明天我就得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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