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漸青,約是深夏之前的願景,蟬鳴還未起,這是留給離山最後的清寂。


    忘川樓自然是在離山的深處,旁人都無法接近的地方,知道此處的人都不怎麽多,除去餘湛溪的侍女群,餘下的也真的隻有她的父親會時常拜訪這裏。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寶器宗貴為東南第一大宗,而女帝又是東南手眼遮天的大人物,背地裏,她卻依然要受自己的父親的擎製。


    女帝是貴為女帝,但卻依然是一個孝順的女兒,盡管她的父親,那位被人稱作黃金眼的德高望重的老宗主,在餘湛溪很小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去真正疼愛過她這個被他忽視的女兒。


    餘道誠是個成功的商人,甚至說,他是大漢百年以來最成功的的一個商人也不足為過,他一介凡夫俗子,在這兇險無比的江湖之中不說站穩腳跟,光是能夠生存下去就已經是一個難以想象的神話了,若是真的放到百年前,他這樣並沒有多少修行天分的人,依然是可以靠著外家的硬功夫,在這江湖之中混口飯吃。


    不隻是他,因為許多人都這樣,再沒有靈氣這種東西,將修行者與普通人區分開之前,這個江湖是可愛的,是包容的,他允許無數蛀蟲一般的無所事事之人,在這夢幻的地方尋得一處安寧,這也是為何大漢江湖近千年延綿不衰,反倒是越來越盛的原因之一。


    因為就算是靈氣在百年之前,早期大漢之時,甚至說是那大秦的天下時,也沒有像如今這樣的誇張。


    但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修行者越來越強,甚至有些超出天地的框架,成為了那些凡人所仰望的對象,就這樣江湖也越來越遠,漸漸成為了那種常人不愛談起的一個地方。


    說書人行走天下,多少就是靠著江湖的故事混一口飯吃,現在……這江湖不是他們能夠染指的了,他們的記憶也就隻能停留在那些飛簷走壁的俠盜,那些輕功水上漂的俠客身上了,江湖……不是留給普通人的。


    黃金眼崛起的故事太長,一時間都讓人有些無法分清其中的是非對錯,他是一介布衣,卻能夠圓滑處事,在強者淋漓的楚地開宗立派,少不了他那灼人的眼光,少不了他那果斷的頭腦判斷,當然……更是少不了他的冷酷無情。


    他在商戰之上是冷酷的,這是對於自己的善意,對於敵人的殘忍,也隻有這樣才能在江湖上越走越遠,寶器宗確實就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由一個販賣靈器寶器的商隊發展開來,逐漸在楚地有了名號。


    最後也是因為他的托此一生付出的豪舉,終是收獲了人生中最大的勝利。


    冷酷……是雙刃的,他對他人如此……亦是對自己的親人如此。


    世人從未見過黃金眼餘道誠的妻子何在,就算他是家財萬貫,他卻並沒有像那些得了權勢的有著野心的人們一樣,妻妾成群,子女遍地。


    他早年有一結發之妻,糟糠同生,熬至寶器宗的崛起,卻在不知是不是他的刻意為之之下,久病不愈,留下他們年幼的女兒,在人生地不熟的楚地,跟隨著父親餘道誠,成日浸淫在觥籌交錯之間,浸染在酒桌上的勾心鬥角之間。


    作為餘湛溪的父親,餘道誠幾乎在餘湛溪的童年中未扮演任何角色,若是要她挑選一個親人,或許她真的會選擇小昭作為自己的親人吧……


    盡管是這樣了,盡管餘湛溪已經勢利到因為自己的女兒突然展現出的掌管這樣龐大宗門的潛質之後就一轉曾經的態度,甚至恬不知恥的開始巴結著這個自己從來沒有過問過她生活的女兒來……或許他真的沒有當她是女兒吧,他也似乎把她當做了寶器宗的女帝,那個無所不能,那個幫助他控製寶器宗的精密機器吧。


    所以當有一個機會,那位身為中原宗師一霸的界清門門主隻是向餘道誠透露出了一丁點的風聲,他的小兒子……那位已經在眾人心中早就是界清門的下一屆話事人的少當家,已到了婚配的年紀。


    他或許不懂男女之間的事情,但是他卻將美人計運用的比誰都純熟。


    他能連自己朝夕相處的妻子都放棄掉,還會在乎這個隻是當年的累贅,如今才剛開始閃光的女兒嗎。


    所以餘湛溪不隻一次的向著餘道誠表達自己的態度:她不願嫁,更不想嫁。


    前些時日餘道誠做了一件真正讓餘湛溪徹底爆發出來的事情,當那一紙婚約遞到身前,餘湛溪發現自己終究是無法再冷靜下去了,她經曆了什麽童年苦澀,似乎是讓她整個人有了異於常人的隱忍能力,她知道忍耐是她最寶貴的品質之一,因為隻有忍耐過後,才能感受所有的疼痛,才能更清晰地分辨哪裏是糖水,哪裏是刺痛。


    但是這一次她根本忍不了了,背著自己,私自就與素未謀麵之人定下了婚約,餘湛溪是一個自由的人,她從小便渴望自由,因為人越是缺少某些東西,就越是能夠在看到那前方的光景之時,激起心中的欲望。


    她出於孝心,為父親掌管整個寶器宗,包括那些後來人們所津津樂道的女帝彈指間便整合了整個大漢東南,終是露出了她那根本包藏不住的才華。


    但是……這也讓她明白了權勢究竟能夠帶來什麽……


    所以這對父女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餘道誠所做的事情就是將會徹底剝奪餘湛溪此生第一次所產生的所為夢想的東西:她想要走遍整個天下,困了便以天為被,地為床,餓了便食生鮮野果,當然身邊還要有小昭陪著自己,她想要與小昭說些小時候的故事,知道夜半星星點點,篝火漸熄……最重要的是……無憂無慮樂逍遙。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若是沒有能力的女子,或許真的會做出某些過激的事情,民間有著不知多少故事,家中相逼,女子便以死作對。


    當然這是弱者的行為,身為女帝的餘湛溪,擁有近乎無限的權勢,擁有數不盡的門客,她自身更是有著半步通玄境的實力,相反他的老父親,那位年老的黃金眼,似乎現在都已經開始頭腦不清醒了。


    她糾結,所以日夜難寐,她未與小昭說起,小昭這樣一心隻為自己想的朋友,更不應該因為這件事情受了連累,因為……


    約是半個月之前,離山中的主峰,那裏坐落著寶器宗形式上的最高議事堂,豐庭,前麵是富麗堂皇的登山千級梯,從峰下遙遙望去,豐庭真就如上仙所居的淩霄寶殿,雲霧繚繞,朦朧神聖。


    豐庭是各位寶器宗的舵主平日裏集結的地方,那裏有著總舵主的辦事之處,更是接待貴賓時,最高規格的場所,總舵主是餘道誠上了年歲之後所收的一名義子,他在寶器宗之中一直勤勤懇懇,並且修行天分極高,關鍵是對於老掌門的話是言聽計從。


    餘湛溪很不喜歡他,他總是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但是餘湛溪很不齒於他在自己父親麵前的那種如同走狗一般的態度,實在是太過讓人不齒,不知道的人或許還會以為那人是不是一名毫無地位的仆人。


    他叫餘興康,本姓為王,被黃金眼收為義子之後,跟了餘家的姓,老掌門黃金眼從來沒有因為他做事不穩妥而責怪過他,隻因為他對自己言聽計從,喜歡他那種對一切都是冷漠無比的態度。


    半月之前,在豐庭之內有一場盛宴,座中邀請了山上極有地位的門客、供奉,還有所有能夠到場的舵主們,老掌門親自出麵,坐於上席,兩側一側是他的義子,也就是寶器宗的總舵主餘興康,而另一側便是當日的主角。


    他論身份似乎根本比不上座上的兩位,甚至比不上場間的這些舵主,畢竟寶器宗這樣的東南第一大宗,他的舵主放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人物,落到了某些小宗小派裏,做一個掌門人那都是綽綽有餘。


    但是為何他能坐於上賓之位,又為何寶器宗如此恐怖的一個頂尖宗門會因他一個身份平平的人大設酒宴呢?


    隻因為他來自界清門,他是界清門的外派使者,隻是界清門的一名普通外門弟子,但是被賦予了這樣外派使者的身份之後,u看書 w.uuknhu.om 他所在的地方,他便代表了界清門。


    他此行而來,目的隻有一個,為了將界清門掌門人的手書交給黃金眼。


    手書的內容很簡單,隻是說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便是界清門共結盟友,將在商業等各個方麵建立極其緊密的聯係,同舟共濟,一起共商江湖大事。


    第二件事,便是一紙婚約,一紙已經烙上了界清門掌門人以及他小兒子神識烙印的婚約,隻等黃金眼的女兒,也就是當代寶器宗的掌門人,女帝的烙印。


    那一晚本是又一個愉快的夜晚,使者麵紅耳赤,看著場間美豔的舞女,與江湖中地位極高的大人物黃金眼以及寶器宗的總舵主交杯換盞,好不快活,他當時就覺得,自己一定到了自己的人生最高峰,看過高峰的景色,已是死而無憾了。


    也的確,那一晚便真的是他的最高峰,因為他今後已經沒有那個命去在攀登其他的山了。那可是名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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