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潛伏在走道的空氣之中,逮到機會就迅速傳播,耳邊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像是入冬的交響樂。


    月碩是這裏唯一一個帶口罩來拿藥的人,和周圍那些毫不遮擋把噴嚏和口水全部往陌生人臉上淋的人不同,他的原則就是能忍就忍,實在忍不住,就側過頭很小聲地輕咳一下,他永遠都是這樣一副彬彬有禮,斯斯文文的樣子,他站在這排叫苦連天的隊伍裏,簡直就像是一場人間煉獄中,飄著一個純潔溫柔的天使。


    當月碩正為單子上稀奇古怪的藥名感到困惑時,一雙惡魔的手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月碩剛轉頭,麵前就迎來了一連串的咳嗽聲,伴隨著那些不明液體,刷刷得往他臉上飛。


    月碩:“……”


    “咳咳咳……”惡魔冬子根本停不下來,似乎是故意在同化麵前的天使:“對不起……咳咳,師傅,咳咳……你也感冒了?”


    月碩根本躲閃不及,迎接著冬子撲麵而來的口水,心裏雖然很排斥,但還是出於禮貌沒有表現出來,就任由他撒農藥似的對自己進行洗禮,說:“是啊,好突然的流行感冒,你看,這麽多人中招。”


    “靠,都怪我昨晚洗了涼水澡,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感覺刀片剌嗓子,還鼻塞咳嗽,難受死了。”冬子一邊訴苦,一邊抹了把鼻涕,然後直接用沾著鼻涕的手去摸月碩的額頭,關心道:“你呢師傅,咳咳,你有什麽症狀?像我這麽愛幹淨的人都病的這麽重,你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月碩:“……”


    冬子突然反應過來:“對了,也不知道學姐現在怎麽樣了,昨天我們三個都在操場吹風,她應該也中招了,咳咳,哎,我這個當男朋友的,應該關心一下她才對。”


    “你還沒學會那首小情歌呢。”月碩提醒道。


    “哎,慢慢練唄,我覺得,我還是挺有天賦的。”冬子手搭在月碩的肩膀上,完全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眉開眼笑地說:“等會兒拿藥,咳咳,我也幫學姐拿副,有病治病,沒病也可以留著預防,嘿嘿,她知道了,一定會給我多多加分的。”


    “對了,說到藥,你是醫學係的,你應該……”


    月碩剛把手裏的單子遞到冬子麵前準備詢問,結果就被冬子一把搶了過去,直接握在手裏揉碎,然後很嫌棄地扔進垃圾桶了,並且仗義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哎,你跟我還客氣什麽,咳咳,小銘和學長啊,都在這裏上班,以後你拿藥,根本就不用花錢,更別提排隊了好吧,咳咳,就直接進去找他們就行了,走吧,我帶你去。”


    說著,就想在月碩麵前使用一下自己的特權,攬著月碩的肩膀就把他帶出了隊伍。


    但月碩畢竟是一個正直有原則的人,讓他插隊和走後門,就像是讓他做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更何況冬子口中的那個學長,還是月碩很不願意見到的人,他覺得別扭,於是就不太情願地推脫起來:“這樣不好吧?我又不是你們醫學係的,買藥不給錢……說的過去嗎?”


    冬子:“咳咳咳咳……”


    月碩擦著滿臉口水:“……”


    等冬子把月碩強行拉到門診室的時候,就發現裏麵隻有林見星一個人站在那裏,而最裏間用來私密治療的小房間裏,卻傳來夏耿銘的慘叫聲,冬子透過門縫看了一眼,那個小床被藍色的簾子給遮擋著,什麽都看不見,這把冬子搞的是一頭霧水,不明狀況。


    冬子不知道裏麵是在做什麽,就十分好奇地問林見星:“小銘怎麽了?生孩子也不至於這麽叫吧。”


    林見星看見月碩,來不及感到驚喜,隻能趕緊解釋冬子的疑問:“呃……小銘的……腿出了點兒問題,學長正在給他刮骨療傷,活血化淤,好像手段非常殘忍……”


    冬子一臉擔心,著急地問:“什麽?這麽嚴重?他早上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他是崴腳了還是骨折了?你也不說進去幫幫忙。”


    林見星也覺得委屈:“你以為我不想幫忙啊?他現在隻穿著一條內褲,學長不讓我進去,說什麽畫麵少兒不宜。”


    冬子很無語地瞟了林見星一眼,就不帶猶豫地推門進去了。


    冬子一離開,月碩就開始毫無顧忌地關心林見星的情況,但怕自己的感冒會傳染到林見星,就隻能站在原地和他說話:“星,現在學校好多同學都在感冒發燒,你來醫務室,至少要帶上口罩啊,看你穿得也有點兒單薄,聽說過幾天還會再降溫的,你一定照顧好自己喲,千萬不要生病了。”


    林見星看著明明自己都帶著口罩卻還在擔心自己的月碩,內心有著說不出的溫暖和感動,月碩身上的那件純白色毛衣,就像是他為林見星張開的一雙富有魔力的翅膀,如果可以,林見星真的很想立刻飛進他的懷抱裏去,感受一下從對方身上傳出來的溫暖氣息,畢竟月碩對於林見星來說,真的是在隨時發光,有著無窮無盡的吸引力。


    林見星呆站在那裏,愣了半天才開始迴應他:“呃,我還好,從小到大,我很少感冒的,流感什麽的一般都會避開我,倒是月碩你啊,說話鼻音那麽重,看起來像是有氣無力的,渾身的破碎感,好讓人心疼。”


    “破碎感?”


    “啊?”林見星剛才都在說些什麽,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隻覺得臉色發紅,腦袋暈暈的,語言係統和身體都不受控製了,像是被傳染發燒了一樣。


    月碩突然察覺到了什麽,走過去抓起林見星的手,就看到了他手上剛剛塗完藥的醒目傷口,月碩立馬流露出滿眼的不可置信和心疼,柔情的視線和林見星四目相對,輕聲關切道:“天呐,怎麽會這樣,你的手……咳咳……”


    林見星見月碩咳嗽,就趕緊把手抽了迴來,同樣是關切的語氣:“不要管我的手了,你是來拿藥的對吧,除了咳嗽,還有其他症狀嗎?告訴我,我現在就去給你找藥。”


    月碩望著林見星的眼神裏,是一種很強烈的悲傷,他不知道林見星是怎麽受傷的,但他就是在這一刻,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痛,還有一種如履薄冰般的珍惜,他好怕林見星馬上就會消失一樣,如果可以,他多想抱住眼前的這個人,給他所有的關心,安慰,以及胸膛裏那股蠢蠢欲動無法訴說的愛意。


    月碩凝視著他,像是要把林見星給看透一樣,語氣深情款款:“你才是那個真正的破碎感。”


    林見星遲疑了一下,低頭說:“我本就是一個不完美的人,不用碎,就已經有很多道深深淺淺的裂痕了,就算哪天真的碎了,大概,也不會有人覺得可惜。”


    “我會。”月碩肯定的迴應說:“如果你碎了,我會覺得好可惜,非常可惜,我會很想把你重新拚湊,會很想填補你那道道裂痕,再或者,你在我這裏根本就不需要做到完美,甚至,你可以是任意形狀的。”


    林見星隻能轉過頭背對他,來掩飾自己羞紅的臉:“你這些話,是不是經常說給你們班的那些女孩子聽。”


    “星,你應該清楚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我是不是也該清楚你的感情。”


    “你想,或者你願意的話,我會把我所有的事情都跟你分享,但是請你答應我,不要碎掉,不要受傷,更不要讓我擔心你,不要自卑,不要被欺負,不要對自己沒有信心。”


    林見星聽著,內心樂開了花,卻還要假裝淡定:“啊?你說了好多不要呀,其實……不用這麽在意我的,真的,我很好的,沒人欺負我的……”


    月碩趁機,終於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那你的那個學長呢?”


    林見星直接裝傻:“啊?學長?學長怎麽了?”


    月碩的表情開始變得怪怪的,語氣也很不自然:“他幹嘛總是喜歡有意無意地控製你?你跟在他身邊,好像所有行動和思想都不能自己做主一樣,那不是很討厭嗎?坦白來說,他讓我感到不安,我真的很不喜歡這個人,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他走那麽近……”


    林見星立馬撇清:“你在要求我嗎?可是,他是我室友啊。”


    “是嗎?真的……隻是室友而已嗎?”月碩不確定的語氣,很小聲地試探道:“他是你的室友,那……你是他的什麽?”


    林見星迴答不上來,隻能將他一軍:“那……那我又是你的什麽?”


    月碩看著林見星,好像在猶豫,欲言又止。


    這邊,折磨完夏耿銘的日釗剛剛才喝完了一大碗醋,沒想到走到外麵,還竟然還有一大缸,看見林見星和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月碩湊得那麽近在說悄悄話,林見星竟然還一副嬌滴滴的樣子,他哪裏還忍得了,就直接衝過去把林見星拉到了他的身後,擋在林見星前麵,再一次將這個入侵他地盤的另一隻雄獅宣誓主權。


    日釗對月碩說話從來不客氣:“你來這裏幹嘛!你要對我家星寶寶做什麽!”


    林見星想要掙開日釗的手,卻被他抓得死死得:“喂,你不可以這麽兇,他是病人啦。”


    日釗用很可怕的眼光盯著林見星,語氣不容抗拒:“他是病人你離他這麽近,不怕傳染啊!”


    月碩這次也不退縮,麵對日釗,不再像前幾次那樣有所畏懼,毅然決然的選擇拉起林見星的另一隻胳膊,目空一切,風輕雲淡地講:“你抓疼他了,放手。”


    日釗震驚了,月碩竟然有這麽大的勇氣,敢當麵跟自己搶林見星,他實在不敢想象,月碩的眼神,怎麽會那麽的堅定和自信,認為他可以掙得過自己,看來,他真是低估了自己的對手,但是在林見星的事情上,日釗是絕對不可能讓步的,因為林見星是他的一切,他不允許任何人的介入和分享。


    日釗怒視著月碩,一步步逼近他:“你小子,唱歌我輸給你,玩三國殺還是輸給你,你就覺得你會一直贏下去,告訴你,沒人可以搶走我的東西,星寶寶是我的,你最好別來沾邊。”


    “他隻是他自己的,你沒權利幫他做決定。”月碩望向林見星,眼神都在拉絲,好像是一股很強大的信念,引導著林見星可以做出正確的選擇。


    此刻,日釗和月碩的對視中,是電光火石,槍林彈雨,無聲卻又激烈的萬馬千軍。


    而夏耿銘這邊就比較享受了,在被日釗的刮筋刀一通伺候後,竟然神奇般得覺得異常的放鬆,雖然雙腿整個還是痛的,但是痛中,似乎又多了一種酥麻酥麻的暢快感,讓他仿佛又找到了當初登上山頂插紅旗的感覺,有些飄飄然了。


    “快說,你到底怎麽搞成這樣的。”冬子看著滿頭大汗,虛弱無力的夏耿銘問道。


    “你個沒良心的,還知道來看我。”夏耿銘傲嬌地說:“有了女人,就不管兄弟的死活了,這幾天,分明就是在刻意躲我,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


    “我哪裏是那種人。”冬子解釋說:“我隻是怕別人再誤會我們,避嫌而已,小銘,能聽到你叫我兄弟,我真的很開心,咳咳,說實話,我真的害怕,你哪天突然給我表白了,我草,看來是我想多了,嘿嘿,怎麽樣,腿還疼嗎,我給你捏捏。”


    說著,就下手摸夏耿銘的大腿。


    “別別別,別碰我,我疼死了。”夏耿銘慘叫一聲。


    “哦,那我給你吹吹。”


    夏耿銘還納悶呢,這貨怎麽變溫柔了:“我沒穿褲子呢,你別這樣,怪尷尬的。”


    “不知道還能跟你在一起呆多久。”冬子竟然真的很努力地在夏耿銘腿上吹氣,但是眼神和語氣都有些傷感:“我這人呢,愛吹牛,不正經,缺點很多,哎,能認識你,真是幸運,咳咳,我也想在你臨走前,給你留下點兒好印象,小銘,不要忘記我。”


    “你發燒了?”夏耿銘察覺到冬子的異常,立馬坐起來去摸冬子的額頭:“天呐,這麽燙!都說了讓你把水燒熱了再洗澡的!”


    冬子暈暈乎乎的,眼神都有些迷離:“怪不得,我感覺很冷,咳咳,小銘,如果可以,給你爸說幾句好聽話,讓他留你在這個學校吧,嘿嘿,我真的舍不得你。”


    夏耿銘焦急地拍著冬子的臉:“喂,小冬,你燒糊塗了?”


    冬子癱在夏耿銘身邊,一副要睡著的樣子:“你千萬不要跟我表白,別說你愛我之類的話啊,我害怕你那樣,嘿嘿,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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