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眾星攬月的璀璨夜晚。


    此時林見星也剛好得空,在工作了兩三個小時之後終於閑了下來,可以捧著一杯熱飲坐在角落裏小小地休息一會兒。


    當然這種員工偷懶的行為是不能讓老板看見的,否則那個摳門吝嗇的資本主義家說不定會往林見星的臉上扔拖鞋。


    所以林見星內心還是有點兒小忐忑,但一想到接下來舞台上馬上就是月碩的表演了,林見星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扔就扔吧,他不在乎,最好扔完之後再對著他的臉來一套還我漂漂拳把林見星揍得好看一點兒。


    林見星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期待這個時刻,大概是因為他在學校上課下課吃飯睡覺這些作息時間中,所能接觸到的人裏沒有一個正常的。


    冬子,夏耿銘,還有那個整天有事沒事跟在他身後嚶嚶嚶亂叫的腐妹子卜雅,他們這些人都各自有各自神經的地方,各自有各自讓林見星無語且抓狂的辦法,所以,能遠離校園在這裏聽到月碩的歌聲,仿佛成了他一天裏最幸福最放鬆的事情。


    而此時舞台上一股小清新風的月碩,看起來是如此的不食人間煙火。


    他上身穿著一件幹淨的白色襯衫,下身搭配九分休閑卡其褲,腳上一雙簡單的小白鞋,加上他溫柔內斂的俊秀臉龐,文藝又紳士的沉穩氣質,舉手投足之間的男人魅力,他渾身一塵不染的樣子,像是一個從青春言情小說裏走出來的男主角。


    他完全可以不用化妝,直接去代言某品牌洗衣留香珠的廣告,或者成為某海灘外景的形象大使。


    月碩站在話筒前,手扶吉他,他的眼神明亮透徹,搜索著台下三三兩兩的人群,很快就尋找到了這邊角落裏身穿製服,正在與其對視的林見星。


    他的臉上在那一刻露出了一個暖心的笑容,他淺淺的聲音依舊柔軟動聽,入耳即醉:“大家好我是月碩,感謝今晚來捧場的你們,那接下來呢,我給大家帶來一首很治愈的歌,這首歌非常適合這家店浪漫的氛圍,它聽起來會給人一種到了一定年齡之後想要戀愛的感覺,希望你們能跟我一樣喜歡這種感覺,這首歌的名字叫做那時正好。”


    隨著他手中的吉他聲輕輕響起,月碩也隨著節奏低聲吟唱起來:


    “我的心上人


    你何時來找我


    你是長發還是短發


    你會不會喜歡我寫的每一首歌


    還有我的樣子”


    現場群眾一片安靜,全部都陶醉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月碩身上,這個極致溫暖深情款款的文藝青年。


    他是寒冬臘月冰天雪地裏一個孤獨自燃的暖爐,吸引著所有寒冷的靈魂,你沒有辦法拒絕他身上那股默然相對淡淡發光的力量,你會不自覺地想要去了解他,走近他,撫摸他,就如同駱駝總會在茫茫沙漠中尋找綠洲,飛蛾總會在無邊黑暗中撲向路燈,寄居蟹總會在潮起潮落中依附螺殼,而那些年輕的女孩子,她們的本能使她們無法抗拒月碩這樣的白月光形象。


    此刻的林見星呢,他用手托著腮,眼神平靜又欣喜,一臉著迷,沒有人注意到他歪頭看向舞台的樣子是多麽花癡,他的那雙清澈純淨的眼眸像是按動了開關的網紅泡泡機,不停地從裏麵溢出七彩泡泡,忽閃忽閃地向月碩飛過去。


    他欣賞這樣的場麵,這樣的歌聲,這樣的人,這一切都讓他為之動容,但是林見星以往的個性,明明是不喜歡這些的,他明明不喜歡熱鬧,不喜歡聽歌,也不喜歡男的,而且這個男的還根本就不認識自己,但舞台上的月碩就是如此神奇,讓林見星忘了他是林見星。


    “我的心上人


    你出生在何方


    是北方的小鎮


    還是南方的小城


    十六七歲的你


    會不會養一隻貓咪


    貓咪趴著聽你彈尤克裏裏”


    林見星一直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根本沒有留意到平寬寬從大廳出來騎到了他一旁的椅子上,林見星那副癡迷的樣子像是被女鬼收了魂魄一樣,這讓平寬寬感到十分驚訝。


    他伸手在林見星臉前打了個響指,打趣的語氣,提醒道:“阿星你的理智呢?再聽下去恐怕你的耳朵就要流產了吧?”


    林見星猛然迴過神來,但是他的目光還是不舍得抽離舞台,他毫不掩飾對月碩的喜歡,用強調的口吻反問道:“但是寬哥你不覺得他唱歌真的很好聽嗎?這種寶藏歌手為什麽會在我們這種小店裏賣唱?我覺得他應該去參加浙江衛視中國好聲音,而且四個導師都要在他剛一開口時都全部為他轉身。”


    林見星對月碩的比喻,讓平寬寬也忍不住順眼看了過去,舞台發光發亮的月碩,卻在平寬寬看來就像是下線了的灰色頭像,沒有任何光彩和看點。


    對於平寬寬來說,第一眼並不驚豔,第二眼平平無奇,第三眼有點兒無聊的臉他就不感興趣了。


    於是平寬寬很失望地扭頭迴絕了林見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是阿星你不覺得這個人很悶騷嗎?這種年紀輕輕就禁欲的人為什麽會在我們這種小店裏賣唱?我覺得他應該去參加江蘇衛視非誠勿擾,而且二十個女嘉賓都要在他剛一出場時都全部給他滅燈。”


    林見星:“……”


    平寬寬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還沾沾自喜地抖了抖肩膀,雙手一攤說:“難道不是嗎?而且我覺得他帥得一點兒也不明顯,我連上去要微信號的衝動都沒有。”


    林見星十分嫌棄地白了平寬寬一眼,這種膚淺的顏控行為讓林見星有些反感。


    林見星覺得平寬寬也應該算是他日常生活中存在的一個神經病了,想到這裏,林見星就越發覺得台上的月碩是真的與眾不同。


    雖然說林見星目前也不了解月碩這個人,但從月碩的氣質和歌聲來判斷,就看的出來他應該是一個內心單純且滿腔熱忱的人,在林見星眼裏月碩就如同長在雜草堆裏的一朵聖潔的白色蓮花,而此刻的平寬寬就是一旁那顆幹枯毛躁沒有營養的雜草。


    林見星不再去理會平寬寬,而是把精力繼續投入到月碩的演唱上,這讓洞察力敏銳的平寬寬瞬間捕捉到了空氣中一絲甜蜜的戀愛味道,他一臉疑惑的神色,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將臉湊近林見星,挑眉道:“哦,我明白了,原來我家阿星不喜歡壞壞學長類型的強攻,而是喜歡柏拉圖式的暖男攻,那你為什麽不早說呢,我的小說已經更新那麽多章了,攻換不了了。”


    “你不是已經不寫我了嗎?”提起小說,林見星表現得更加無語,醫務室領藥的情形還曆曆在目,他有些受不了了,有些無奈地埋怨道:“拜托寬哥把你的那個小說刪了好嗎?你不知道寫現實世界的人有時候會應驗嗎?這樣很不吉利的好吧。”


    “哪有那麽可怕?”平寬寬覺得林見星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好笑,便繼續打趣說:“那如果我現在寫學長會到你上班的地方找你並且把你拉到洗手間強吻你,難道學長就真的會出現嗎?我才不相信這些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真的會應驗呢。”


    林見星不搭理他,一直盯著舞台上的月碩,平寬寬跟他湊在一起,也時不時地看向月碩,他對月碩全身上下打量來打量去,仔細地研究這個人到底有什麽吸引力,可以讓平日裏不近男色的林見星如此沉迷。


    兩人就這樣緊挨在一起靜靜地觀看這場表演,完全沒有留意到街道邊穿著一身黑色的日釗已經跟著手機導航上的地址來到店門口了。


    日釗的嘴角依舊保持著上揚的弧度,他的眼中帶著標準程度的邪氣,他的臉迷人又危險,看起來像是一隻包裹在夜色裏伺機而動的吸血鬼,隨時都會咬斷某人的脖子。


    而此刻跟日釗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台上揮著翅膀天使一般的月碩。


    “春日的五月


    你穿著白連衣裙


    大海的風你的裙邊放揚在風裏


    你踏著浪花海鷗在對你歌唱


    海浪的聲音說著好想你


    海浪的聲音說著好想你”


    不得不說,月碩真的太適合演唱這種風格的歌曲了,他本身就是一個海灘漫步的白衣少年形象,他的吉他流暢又舒緩,歌聲也娓娓動聽,講述著那幅美好動人的風景圖,春日,陽光,大海邊白色連衣裙的姑娘,浪花,海鷗,以及迴蕩在女孩兒耳邊的甜言蜜語,這些浪漫精致的幻想情節,被他生動形象的展現在每個人的麵前,底下細細聆聽的觀眾們,他們年輕悸動的心跳,他們對美好愛情的向往,他們的情竇初開含苞欲放,都與之唿應,與之共鳴。


    特別是副歌的部分,那種幸福的思緒直接在每個人的腦子裏炸開,讓這邊的林見星忍不住站起身來隨著人潮為他鼓掌。


    林見星那副難以掩飾跟著音樂又激動又興奮的樣子,被已經走到他身後的日釗直勾勾地看在眼裏。


    日釗頓時覺得有些不爽,但他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冷酷的笑容,貼著林見星的後腦勺,用他自己獨有的說話口吻跟林見星打招唿:“你好啊小星星,沒想到你上班時間卻在這裏聽別的男人唱歌聽的這麽起勁呢,怎麽辦呀,真是讓人忍不住吃醋呢!”


    這熟悉的聲線和語氣,林見星頓時覺得醍醐灌頂,他嚇得直接從桌子這邊彈到桌子那邊,像是武俠小說裏飛簷走壁輕功蓋世的某個武林高手。


    等他定神打量過突然出現在視線裏的日釗後,他的腦子表現的有點兒蒙圈,整個緊張得四肢無力,眼花耳聾,就連牙齒都是磕磕絆絆的。


    他不知道這個也可以算是神經病的學長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明明去掉了眼鏡,戴帽子和口罩,穿製服,跟平常完全不一樣,他隻見過自己一麵,是怎麽認出來自己的。


    林見星果斷裝傻,選擇不認識日釗:“您好這位先生,請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嗯哼。”日釗一挑眉,臉上的笑容更加玩味,他覺得麵前這個衣服精致,身材瘦高,眼睛美膩的林見星簡直是可愛到爆,實在是很想調戲一下,他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林見星,不緊不慢地說:“看來小星星的記性不大好呢,需要我幫你迴憶一下,我說過的,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你的眼睛那麽有特點,我不會認錯你的,還有喲,你工號牌上的名字已經把你暴露了呢,不過話說你這製服誘惑是真的不錯,很引人犯罪呢!”


    旁邊一頭霧水不明狀況的平寬寬:“!!!”


    林見星:“……”


    舞台上動情彈唱的月碩:


    “我的心上人


    你出生在何方


    是北方的小鎮


    還是南方的小城


    十六七歲的你


    會不會養一隻貓咪


    貓咪趴著聽你彈尤克裏裏”


    林見星內心又無語又慌張,但他表麵還是故作鎮定:“說吧,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上班?還有我的名字。”


    “多虧了那天跟你一起的那個小妹妹呢,是他告訴我的喲。”日釗向林見星解釋說:“她好像很想讓我找到你呢,不過她也不知道你的宿舍,但是我作為你的學長想知道你住哪裏還是很簡單的,到宿管那裏查一下就知道了,可是你猜怎麽著,我剛走到2號宿舍樓裏就看見你的名字很顯眼地寫在表彰牆上,小星星你還是挺豪的嗎,你們501一下子交那麽多水電費,想不被注意到都難呢,怎麽樣,快點兒包養我吧。”


    林見星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耳朵裏掉出來一堆省略號:“……”


    一邊的平寬寬嗑歸嗑,但看到林見星被日釗這麽沒羞沒臊明目張膽的欺負,他還是有點兒理智和正義感的,果斷在這個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雙臂擋在林見星前麵,開口維護道:“臭流氓!你要對我的阿星做什麽,不許你動他!”


    林見星見平寬寬為自己撐腰,心頭生出一股暖暖的感動,稱讚道:“寬哥,好兄弟,你比阿雅靠譜多了!”


    “不許我動他?”日釗重複了一遍平寬寬的警告,他用一種兇狠的眼神盯著麵前多管閑事的平寬寬,帶著壓迫性的氣勢慢慢地逼近兩人。


    林見星和平寬寬,兩個弱雞沒對方高也沒對方壯,人家簡直壓倒性勝利,怎麽看都不是日釗的對手。


    兩人隻得慢慢地向後移動,不過平寬寬還算仗義,麵對強敵人依然不撤退,勢必保護身後的林見星不受麵前這個男人的騷擾。


    但日釗根本不用動手,一句話就能讓平寬寬敗下陣來。


    隻見日釗瞄了一眼平寬寬的工號牌,然後把目光放在他的屁股上,裝作用手摳指甲的樣子,風輕雲淡地講:“哦,平寬寬是嗎?也不平啊,挺翹的。”


    林見星:“……”


    平寬寬:“……”


    林見星與平寬寬兩張驚愕且疑惑的臉不自覺的對視了一下。


    林見星再次:“……”


    平寬寬再次:“……”


    身後不遠處的月碩:


    “春日的五月


    你穿著白連衣裙


    大海的風你的裙邊放揚在風裏


    你踏著浪花海鷗在對你歌唱


    海浪的聲音說著好想你”


    平寬寬作為一個業餘耽美寫手,聽過不少虎狼之詞,看過不少虎狼之詞,甚至寫過不少虎狼之詞,但是把自己筆下的人物搬到現實中與自己對持,平寬寬明顯是遭不住的。


    他被日釗的當頭一棒撩得麵紅耳赤,那神態像是嘴巴裏含了一把魔鬼辣椒,他的羞恥心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此刻,平寬寬也終於可以深刻地體會到,他小說裏林見星的心情了,估計這對他以後寫作幫助不小。


    他跺了跺腳,使勁唿吸了幾口空氣後,便扭頭對著林見星含淚微笑:“阿星我輸了,我輸得那麽徹底。”


    說完,平寬寬就目不斜視快速地逃走了。


    留下不知所措的林見星一人杵在那裏:“……”


    林見星水靈的眼睛不停地打轉,現在隻剩自己孤軍奮戰了,但想想看,畢竟現在是上班時間,周圍那麽多人看著,料想這個學長也不會對自己作出多麽出格的事情,這樣想著,他也就慢慢放鬆下來,禮貌性問道:“那學長你要喝點什麽呢?要不要看下菜單先……”


    “不著急呢。”日釗舌頭不停地舔舐自己的牙齒,極具誘惑性的曖昧語調,講:“我想先去下洗手間,你帶我去。”


    林見星立馬提高警惕,站直身體,一邊打手勢,一邊用專業的術語快速講道:“您好,洗手間進門右手邊。”


    “小星星你服務不太好呢,當心給你差評啊,我第一次來這裏,不認識路,你要親自領我過去才對。”日釗湊近林見星,用鼻子輕輕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露出無比享受的神色,眼神閃爍,開始肆無忌憚地吐露情話:“哇,你是狐狸精嗎,身上這麽好聞,怎麽辦呢,我想我已經根本離不開這種味道了呢,你要是不跟我去廁所,我怕我控製不住自己,這裏這麽多人,被別人看到我這個樣子,多難為情啊你說是不是啊星星小寶貝。”


    “我的心上人


    我要寫歌唱給你聽


    送給你天上的星星


    告訴我你的名和姓


    我要把它刻在我心裏


    我要做隻海鷗唱歌給你聽


    做隻海鷗唱歌給你聽”


    身後傳來的淺唱和日釗慢慢變得有些急促的唿吸聲交叉在一起,這種真實與虛幻的雙重聽覺充斥在他的耳朵裏,像是把林見星的靈魂撕成了兩半。


    此刻,他可以想象到遠處月碩淡淡微笑的幹淨臉龐,那種精神上的美好距離天堂隻有一步之遙,但他同時也看見麵前日釗黑洞一樣的眼睛,那裏仿佛吐出無窮無盡的欲望,匯聚成一個渾濁的,淒慘的人間地獄。


    林見星在這樣一個矛盾的邊緣不斷地被吞噬,然後清醒,然後又被吞噬,然後再清醒……


    “那時的你我要放心裏


    那時的你我要放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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