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鏡腿卡住了鏡片,他用餘光掃了一眼,伸出食指輕輕勾出,甩動幾下,終於順利戴上。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錯覺,他仿佛有了剎那失神,但這失神的剎那很快便隱沒於墨鏡之後。


    你當然知道他並非耍酷,雪地反光厲害,不戴墨鏡對眼睛損傷太大。


    他開得一手好車,行雲流水間便抵達港口。


    你和藍眼睛尾隨他走上浮橋,正東張西望四下貪看,就聽他問:「想坐哪艘?」


    還……還不止一艘?!


    你定睛一看,隻見這位深藏不露的東方男子正壕無人性地指著一艘冰島橡木船、一艘遊艇和一艘rib快艇,等待你們做出選擇。


    每艘船的船身之上,都寫有一模一樣的船名:y&h。


    你正暗自思忖這縮寫的意思,就聽藍眼睛高喊:「橡木船!橡木船!」


    壕看看你,你點點頭,於是你們便上了這艘名為y&h的橡木船。


    起航之前,他從內艙取出三套紅綠連體防風服,讓你們套上。


    趁換衣服的當口,你故作隨意地問他:「您的『tang』是『唐』還是『湯』?」


    「唐。」他率先換好衣服,轉身朝船舵走去。


    不得不說有些人就是得天獨厚,你和藍眼睛穿上那身連體服,儼然兩根紅綠燈,唐先生卻依舊氣質卓絕,儼然一根……氣質卓絕的紅綠燈。


    木船緩緩駛離港口。


    頭頂海鳥低飛,腳下碧波無垠,遠處蒼山負雪。


    雪後的空氣格外清冽,清冽中還夾雜著海風粗糲的腥鹹。


    你深深地貪婪地唿吸著,想要把這裏的空氣吸進肺腑最深處,然後罐裝、密封,在今後的朝九晚九、日複一日中,在汽車尾氣、工業廢氣中,在別人認為你應該過的那種「正確」生活中,每天舀一小勺出來,就著月光偷偷服用。


    你手扶船舷,閉上雙眼,感受海風、海浪,感受天地間最原始的野性,忽然就有了一種迴家的感覺。


    迴家,不是迴到某市某小區某單元某零某號房間,而是迴到生命最初的家園,那裏才有真正遼闊而充滿生命力的生活。


    風來了吹風,雨來了淋雨,天高海闊,自由自在。


    然而你深知這種生活並不屬於你,你曾經旁觀過已是足夠幸運。


    這種生活屬於唐先生那樣的人,那麽,唐先生又屬於誰呢?


    y&h……y&h?!


    你睜開眼睛,向他的左手無名指看去。


    然而他掌舵的雙手戴著厚厚的防風手套。


    你斟酌半晌,正欲開口詢問,忽覺一陣地轉天旋,趕緊俯下身體、捂緊嘴巴。


    海麵狂風驟起,海浪隨風蹴起如千萬雪獅下山,雪獅轟然撞擊船身,擊濺起數米高的水牆,半空雪舞,船板皆濕。


    你感覺自己如同巨人掌中被隨意拋接的小球一枚,五髒六腑都被顛得各異其位。


    藍眼睛也沒比你強到哪裏,你一眼看出他也是搖搖欲吐。


    一種古怪的民族自尊心油然升起,你莊嚴宣誓:絕不能比這法蘭西二愣子先吐出來!


    他看起來亦有此意,你倆倔強地大眼瞪大眼,片刻之後,終於「哇」地一聲,同時把身體探出船舷,齊聲嘔吐。


    他吐得天花亂墜、飛沙走石、如火如荼。


    你吐得火樹銀花、遮天蔽日、風起雲湧。


    你倆在百吐之中偷眼向唐先生方向看去,隻見他手把船舵,渾身透濕,麵不改色,迎著風浪挑釁似地怪叫連連。


    媽的這貨就是個瘋子!


    這是你把膽汁吐出來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後來你也不記得究竟有沒有看到鯨魚,隻記得唐先生把你和藍眼睛一左一右,架在肩上,拖下船去,甩進車裏,運迴酒館,扔上長椅,拍拍雙手,揚長而去。


    還是anita替你們擦的身體,換的幹衣,熬的薑湯。


    媽的這貨就是個毫無人性的瘋子!


    這是你清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個念頭。


    清醒過來的你發現自己和藍眼睛正並排躺在酒館角落的地毯上,裹著毛毯、煨著壁爐,儼然兩顆烤過了頭的蔫紅薯。


    酒館正是忙碌的時候,爐火燃燒的嗶剝聲,酒杯與酒杯相碰的叮噹聲,客人們聊天的嗡嗡聲……所有這些聲音明明近在咫尺,你卻覺得虛浮縹緲,仿佛來自遙遠的彼岸。


    對於你倆的狼狽模樣,客人們紛紛表現出一種想看又替你們尷尬的複雜心態。


    將心比心,你去酒吧找樂,冷不丁看到地上蜷縮著賣火柴的男孩女孩,你也不知道該扔幾個銅板,還是該上去噓寒問暖。


    在被迫的有難同當中,你和藍眼睛相互攙扶著站起身來,顫巍巍地向離你們最近的那張空桌挪移過去。


    anita笑吟吟地湊近前來。


    你伸手攔住她的關心,表示往事不必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anita:「那想喝點什麽嗎?」


    你倆搖頭。


    anita:「那想吃點什麽嗎?」


    你倆搖頭。


    anita:「那想賭點什麽嗎?」


    你倆搖……「哎?賭什麽?」


    anita神神秘秘掏出一本黑皮小筆記,食指遙遙一點3號桌上的紅發女士:「那,是eva。」


    再遙遙一點12號桌上的金發男士:「那,是jon。」


    一條玉臂攬過你的肩膀,另一條攬過藍眼睛,三個腦袋湊作一堆,隻聽anita低聲道:「賭約是:猜一猜,他倆誰先睡到我們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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