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你盯著我做什麽?」安欣撓了撓被小五盯得發癢的右臉。


    「剛剛接到香港那邊消息~飛虎隊趕到那間村屋的時候~發現裏麵是空的~機場方麵已經確認~蔣天的老婆兒子半小時前剛剛離境……」


    「各部門注意!」安欣縱身前撲,一把抓起前座上與警用無線電相連的那隻對講機,「各部門注意!馬上調集人手去高啟強家!另外通知水警!全麵封鎖事發海域!全麵封鎖事發海域!全麵封鎖事發海域!」


    —————————————————


    何黎明剛剛聽取完徐忠對蔣天、唐小虎墜海一案的實時匯報,掛斷電話。


    鈴聲又起。


    接通後,那邊傳來一段沒頭沒腦的男女對話:


    男:「你叫什麽名字?多大啦?」


    女:「我叫黃翠翠,今年二十二歲。」


    男:「二十二歲呀?難怪皮膚這麽嫩,這麽滑……」


    ……


    何黎明勃然變色。


    「何書記,早啊。聽到自己二十年前的聲音,是不是有些懷念呢?」電話那頭的柔婉聲調和剛剛對話中的女聲有七分相似,令何黎明不寒而慄。


    「你是誰?你想幹什麽?」他環顧四周,用手掌圍住手機,壓低聲音。


    「我?我是二十年前被扔在排汙管道裏的孤魂,今天還魂,想冒昧請何書記幫個小忙,謝禮就是裝著這段錄音的那隻錄音筆。絕無備份,我保證。」


    「你……什麽事?說來聽聽。」


    「找個理由,在大霧散去之前,拖住水警對孟婆灘一帶的搜查和封鎖。十分鍾,隻需要拖十分鍾。」


    「不可能!」


    「十分鍾,或者您的下半輩子。計時開始。」


    「你等……」


    孤魂消散,迴答他的隻剩電話那頭機械的電子倒數計時聲。


    —————————————————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黃瑤摘下圍裙,推開客廳長窗,準備去叫高啟強下樓。


    轉身抬眼,隻見高啟強的身影正沿著白色大理石台階拾級而下,一步一步,緩慢異常。


    他一夜未眠,來自四麵八方的各路消息仿佛此起彼伏的喪鍾,為他搖搖欲墜的強盛帝國徹夜悲鳴。


    曾以為鋼澆鐵鑄、永垂不朽的,原來不過是漲潮前海邊的沙堡一座。


    都說人進入暮年之後,身形會變得比年輕時矮小。高啟強本就不算高大,此刻看來,每走一步,他仿佛就更佝僂一些,似乎走完這段台階,也就走完了他的暮年。


    他在最後一節台階處站定,凝望窗外,微微眯起眼睛:「霧散了。今天天晴。」


    「爸,吃飯吧,咖啡快涼了。」黃瑤伸手想要攙扶他。


    「其他人呢?」高啟強舉目四望,「阿盛呢?書婷呢?曉晨呢?蘭蘭呢?小龍小虎呢?怎麽不一塊兒來吃?」


    黃瑤沉默。


    高啟強終於邁下最後一節台階,緩緩踱到茶幾旁,從抽屜裏取出一副象棋,將黑紅雙方的棋子一一擺定後,笑著沖黃瑤招了招手:「瑤瑤,先陪爸爸下一局,等等他們,等人齊了再開飯。」


    黃瑤和往常一樣乖順地應了一聲,隔著棋盤在高啟強麵前坐定。


    「還記得你剛來家裏時,我教你的象棋口訣嗎?」高啟強示意黃瑤執紅棋先行。


    「『將軍不離九宮內,士止相隨不出宮。象飛四方營四角,馬行一步一尖沖。』」黃瑤出炮平推。


    「就這四句話,曉晨背了一個月還是顛三倒四的,而你,你一遍就記下來了。」高啟強對之以黑炮,「當時我就覺得,你就該是我高啟強的女兒,就該是強盛集團的繼承人。」


    黃瑤不語,下手走馬。


    高啟強對馬。


    「書婷的事,是你和蔣天設的局。我懷疑過你,但王媽替你頂了罪。除了這些年你在廚房幫進幫出和她攢下的交情,大概也和你替她那個賭鬼老公還了兩百萬賭債的事有些關係。」


    黃瑤出車。


    高啟強平車。


    運棋如飛間,紅車過河壓上前去。


    「啪」,黑車吃掉紅兵。


    黃瑤麵不改色,再起橫車。


    「書婷和曉晨關於摩托車那件事的視頻,你究竟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高啟強發現自己有一路黑車一直未動,立即放棄沖卒,平炮關車。


    「您記不記得,有一次下樓梯的時候,高曉晨從背後踩了我的拖鞋一腳?」紅馬前跳。


    「哦,你胳膊摔脫臼那次,是……初一下學期?」黑車退行一步欲抓紅馬。


    「那次的事沒有旁人看到,我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高曉晨當然更不會承認。但您破天荒罰他麵壁思過,還抄了一百遍『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那時候我就猜啊,這屋裏是不是有很多雙機器眼睛,代替您關心著家人的一舉一動。」紅馬不慌不忙,繼續前跳過河。


    「難怪你從不在這間屋子裏和你虎叔眉來眼去。」三手之後,高啟強被紅馬將了一軍,隻能出將應對,「這些年來,你和他之間的那些髒事,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髒嗎?」黃瑤伸出食指,輕拂過一塵不染的大理石茶幾,偏了偏腦袋,逆著晨光細細查看指尖,隨後微笑抬眼,環視這間恢弘如宮殿的大宅,「牆紙是英國william morris的花草紋樣,吊燈是法國barat水晶工廠的手工打磨限量品,瓷磚來自義大利tuscan陶瓷公司,擺件是幹隆年間的純黃釉古董瓶子……高伯伯,這間屋子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有高貴純正的血統證明,偏偏人呢,全都是舊廠街出身的骯髒貨色。當然,其中最髒最賤的那個就是我——劊子手和妓/女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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