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顏承霽都選擇了在寅時到他門口,中午下了朝再來一次。


    季閔嶼也很快習慣了這樣的作息,已經能在卓連還沒進來傳話之前,便睜開眼睛。


    隻是有一點他覺得很奇怪。


    夜裏,聽見外麵有人交談換班的聲音,都是不怎麽熟悉的人。


    季閔嶼喊來了卓連,「你近日可看見了顏審?」


    卓連想了想,搖搖頭,「並未看見。」


    真是稀奇,他是禁軍的總領,不論如何都該不定時地在皇帝麵前現身才對。


    「去把他給我找來。」


    卓連動作很快,沒過多久,顏審就走了進來,跪地行禮,「參見皇上。」


    「與朕說說,近日你在幹什麽?」


    「迴稟皇上,卑職一直都在殿外巡查異樣,除此之外,便無其他事。」


    季閔嶼架起腿,點了點頭,「朕還以為,顏丞相會將你調離出去。」


    顏審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季閔嶼的鞋邊,沒有迴話。


    季閔嶼偏了偏頭,突然挑起眉來。


    看來顏審並沒有將那夜的對話告訴顏承霽,雖然顏承霽最後有沒有知道要兩說。


    但是已經讓他頗有些意外,也讓他對顏審的看法又改變了許多。


    「其實朕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會拜在顏承霽門下。」


    「卑職父親幾年前突發惡疾,無人能治,卑職唯有向丞相尋求良方。」


    作為代價,顏審作為一枚眼線,被顏承霽安排在了禁軍當中,日夜監視皇帝。


    即便這違背自己的畢生所學所追求,但是為了父親,顏審最後隻得答應。


    季閔嶼瞭然地一笑,「原來如此,難怪說自古忠孝難兩全,朕能理解。」


    說完他思索片刻,又繼續問道:「如果有朝一日,他要你親手殺了朕,你會怎麽做?」


    顏審抬起頭,看見季閔嶼嘴邊還帶著淺淺笑意,但是眉目間卻是認真的。


    他沉默了許久,季閔嶼並未催促,靜靜地等待他的迴答。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顏審才緩緩開口,「卑職的職責便是來護佑陛下安全的。若是陛下有難,顏審自當先以身殉職。」


    語氣認真且誠懇。


    就像顏審之前說的,他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聽完季閔嶼眼中笑意愈深,朝前伸出了手,「扶朕出去走走。」


    算著日子,也該是滿月了。


    雖然他看不見,但是不妨礙想在月下走上一圈。


    顏審看著季閔嶼骨節分明,看起來蒼白,卻在搭上去時感覺到了有力。


    兩個人走出永延殿,在一旁的卓連抬頭一看,上前幾步,「陛下,讓奴才來吧。宮中各種花壇石階,若是一不小心——」


    季閔嶼抬起手,「不用,顏審知道分寸。」


    卓連愣了一下,隻好往後退去,看著他們離開。


    在兩人走遠了一些的時候,卓連往後轉了轉頭。


    就見轉角處站著一個身穿禁軍服飾的人心領神會地對他點了點頭。


    這裏的動作當然躲不開顏審的眼睛。


    本來顏承霽就對自己有所懷疑,如此一來,那就更甚。


    他看了看季閔嶼,有些猶豫,「陛下是故意為之?」


    季閔嶼理所當然地,「對,故意的。」


    安靜的秋葉裏,興許是季閔嶼在自己麵前一直直言不諱沒有一點顧慮,顏審也暫時將君臣之禮暫時放在了腦後,提醒道:「陛下若是真的想用丞相手下的人,讓他起疑心不是好事。」


    季閔嶼聽後卻笑而不語。


    如鉛華般的月光之下,他的笑容像是有了一層朦朧之意,讓顏審看不清楚笑容後麵真正的意思。


    而在遠離宮中的丞相府,顏承霽看完密報的字,手卻握緊了這小小的紙條,桌上的信鴿似乎被他的眉目間的戾氣所驚,撲棱著翅膀飛了出去,留下幾根灰色羽毛緩緩從空中飄落,最後降落在顏承霽的桌上。


    顏承霽將紙條扔進燭台上,易燃的宣紙瞬間被升騰而起的火焰侵蝕。


    跪在他身前的人都不敢輕易說話,他們都知道惹怒顏承霽的下場。


    雖然丞相大權在握,從不易怒,但是這幾年裏不是沒有過。


    但是這個時候,他們不能不表明自己的立場,「丞相,需要將顏審撤下嗎?」


    顏承霽拿起桌上的羽毛,也一把扔進了火中。


    「暫且不用。」


    事實上也不用他調離。


    這幾日朝中有件大事發生。


    起因是離京中不遠的同州道的一名刺史,此人名叫賈岩。


    他本身便是監察官員,但是彈劾的正是他貪汙受賄,以權謀私,甚至手上已經出了幾條人命。


    主管朝中百官以及京中附近官吏的監察官司隸校尉卻置若罔聞,熟視無睹。


    要說原因,其實很簡單。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賈岩是當朝禦史大夫仲長浮的最得意的門生。


    沒人敢找三公之一的麻煩,所以也就得過且過。


    誰知賈岩仗著自己的身份,越發囂張不可收拾起來,當地已經民怨載道。


    現如今東窗事發,雖然這件事主要在於仲長浮,但依舊人人自危,生怕被波及。


    仲長浮更是直接稱病,今日沒有來上朝。


    朝堂上所有人都安靜地等著顏承霽處理此事,不多時,他們就看見身穿官袍的顏承霽從後殿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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