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岡迴到家中時,天色已近黃昏。父親母親早已準備好豐盛的飯菜,等待著他歸來。一家人圍坐在桌旁,享受著難得的團聚時光。


    “岡兒,這次迴來,為父有一事不解。你那些與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為何沒有隨你一同迴家呢?我曾經說過,無論此次戰役結果如何,他們都將成為我陸家的一員。我本打算為你們舉辦一場盛大的慶功宴呢!”陸玉鳴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後緩緩說道。


    聽到父親的話語,陸子岡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輕聲迴答道:“慶功之事,還是算了吧……”


    然而,他的話尚未說完便被陸玉鳴打斷:“怎麽能算了呢?我陸玉鳴既然已經說出要舉辦慶功宴,那就絕不會食言!難道他們是瞧不起我陸家不成?”陸玉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目光緊緊盯著兒子。


    陸子岡連忙解釋道:“父親,您誤會了。他們並非瞧不起陸家,而是……”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


    “這場戰爭太過慘烈,我們雖然取得了勝利,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許多兄弟永遠留在了戰場上,再也無法迴來與我們團聚。舉辦慶功宴隻會讓大家更加思念逝去的戰友,沉浸在悲痛之中。”


    “這不那一次抗倭戰鬥中,一支衛所的千戶隊伍來救援了咱們嘛!現在正在太倉城外駐紮呢,所以他們為兄弟們辦完喪事後,也都去那報名參軍去了!”陸子岡抄起筷子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裏,慢慢咀嚼著。


    “哦,原來如此啊!好男兒誌在四方,既然他們有心殺敵報國,那為父也沒什麽好遺憾的了!”陸玉鳴點了點頭,表示對兒子說法的認同。


    陸子岡見父親認同了他那幫生死兄弟參軍的事實,心裏不禁一喜,覺得自己此時要是提參軍的事情應該問題也不大。


    於是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父親、母親,孩兒有一事想要和您二老談談。”


    “嗯?你說便是……”陸玉鳴語氣平靜地說道,但其實心中早已波濤洶湧,以他對自己這個兒子的了解,隻要是他說有事要談,就一定沒有什麽好事。這次不知這個兒子接下來又要說些什麽。


    “這個,這個我能否也去參軍啊?”陸岡小心翼翼地開口,眼神閃爍著期待和堅定。


    “什麽?你也去參軍?不行,不行。你一個讀書人去參個什麽軍!我不同意!”陸玉鳴一聽自己的兒子居然要去參軍,立馬起身吹胡子瞪眼的反對道。他瞪大眼睛,雙手叉腰,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把屋頂都掀翻。


    “老爺,你坐下。別動不動就生氣,凡事先聽聽理由再說。”陸母趕緊用手扯了扯陸玉鳴的衣角,示意他冷靜下來。她深知丈夫的脾氣,生怕他會做出過激的舉動。


    陸玉鳴狠狠地瞪了一眼兒子,不情願地坐迴椅子上,胸口仍因憤怒而起伏不定。


    “岡兒,你且說說你為什麽要去參軍啊?”陸母溫柔地看著陸岡,眼中滿是關切和疑惑。她想知道兒子內心真實的想法,也好對症下藥,說服丈夫同意兒子的決定。


    “嗨,母親,我參軍還有什麽理由啊!您看看我這副模樣,根本就不是塊讀書的料,整天泡在紫嫣會所那種地方,能有什麽出息?別人見了我,都覺得我就是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以後哪還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我啊!所以我才想找點事情做,讓自己充實起來,說不定還能闖出一番名堂來,給咱家陸家爭口氣,您說是吧?”


    “這……”陸母聽了陸子岡的話,心裏也有點動搖。她覺得兒子說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可這事畢竟關係到他的前程,她一個婦道人家也做不了主。於是,她把目光投向了陸玉鳴,輕聲問道:“老爺,您覺得怎麽樣?”


    “哼,這個臭小子,他什麽脾性難道我還不清楚嗎?你這個當娘的也太糊塗了吧!先不說他根本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單說讓他去當個大頭兵,你覺得以他那細皮嫩肉的身板兒,能受得了那份苦嗎?前段時間上陣殺敵抗擊倭寇,或許隻是一時頭腦發熱、憑著一腔熱血罷了。但當兵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時間一長,等他過了那個新鮮勁兒,說不定哪天就當了逃兵,到時候豈不是連累我們陸家一家老小都要跟著遭殃嘛!”陸子岡一臉怒其不爭的樣子,恨不能直接給這不爭氣的兒子兩巴掌。


    陸子岡心裏暗自驚歎,心想自己雖然是穿越而來的,但這位老父親無論是對他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是對如今的自己,都可謂是知根知底啊!他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來,萬一以後真的堅持不住想要逃跑,那可如何是好呢?


    左思右想之後,陸子岡無奈地從懷裏掏出了那封至關重要的舉薦信。


    “父親大人,請您看看這樣是否可行呢。我這裏有一封朝廷高官推薦我從軍的推薦信,我想帶著它前往這位千戶那裏尋找一份工作。這樣一來,我既不會被納入軍隊編製,又能找到事情做來充實自己。如果萬一,當兵的生活太過艱苦,我無法承受,那麽我就迴來專心讀書,明年參加科舉考試,您認為這樣可行嗎?”


    陸子岡也意識到自己應該認真謀劃一份差事了,不能整天隻是守著青軒閣過活。盡管那份產業能夠給他帶來相當可觀的錢財,但作為一個男子漢,總得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一下吧!


    文和武,無非就是這兩個方向,雖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在文學方麵還沒有展現出特別突出的才能;但是在武藝方麵,憑借自己從後世的抖音上刷到的那些軍事知識,在這個熱兵器剛開始興起的明朝時期,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吧!


    陸玉鳴一邊喝著茶,一邊思索著陸子岡剛才所說的話。他覺得陸子岡說得確實有一定的道理,但同時心裏又充滿了疑慮和擔憂。


    \"岡兒啊,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這個當父親的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那就去嚐試一下吧!隻是這件事情關係重大,你要謹慎行事才好啊……\"陸玉鳴語重心長地說道。


    說完這些,整個飯局就在一片沉悶的氛圍中結束了。陸子岡默默地起身離開座位,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靜靜地站在書房中央,眼神迷茫而又堅定。那封舉薦信安靜地躺在書桌上,原本平整的紙張此刻已被揉皺得不成樣子,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他即將麵對的未知命運。


    阿平默默地站在一旁,他清楚地知道自家少爺正麵臨著一個艱難且重要的抉擇。此刻的他,隻能默默陪伴,無法替少爺做出任何決定。


    隨著夜幕逐漸降臨,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書桌上,照亮了那封舉薦信。陸子岡緩緩走到書桌前坐下,輕輕地點燃了書桌上的燭燈。微弱的燭光搖曳著,映照著他那張略顯疲憊但神情堅定的臉龐。


    他一次又一次地拿起那封舉薦信,仔細端詳上麵的每一個字,仿佛要從中找到答案或者勇氣。然而每次看完之後,他都會輕輕地將它放迴原處,似乎還沒有做好最後的決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越來越深,周圍一片寂靜。隻有偶爾傳來的風聲和蟲鳴聲,打破這片寧靜。陸子岡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睛始終盯著那封舉薦信,仿佛它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在這漫長的沉默中,他的內心正在經曆一場激烈的掙紮與鬥爭......


    “這顧老頭也是,隻說舉薦我去參軍,也沒說到底讓我做什麽?難道一去就當個將軍?不得行,沒有資曆,沒有威望,下麵那些大頭兵也不得聽自己的。當個參謀?估計也不得行,那些大老粗肯定沒一個聽自己的。哎~~~這可如何是好啊?這到底是我的機遇還是我的劫難啊?”陸子岡自言自語著,眉頭緊皺,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棘手的問題一般。


    阿平站在陸子岡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擔憂。


    他深知自家少爺的秉性,平日裏要他插科打諢、遛鳥泡妞之類的事情,那簡直就是信手拈來,甚至還能想出一百八十個不同的花樣。


    然而,說到參軍這樣嚴肅正經的事情,阿平不禁懷疑起陸子岡是否真的能夠勝任。


    畢竟,參軍可是一項充滿危險和挑戰的選擇,需要具備堅定的意誌、過人的勇氣以及卓越的軍事才能。而這些特質,似乎與陸子岡平日裏所展現出來的形象相去甚遠。


    阿平暗自歎息,心想:少爺啊少爺,你真的是這塊料嗎?


    不過,經曆過抗倭一戰之後,阿平也明白,自家少爺內心深處有著遠大的抱負和理想。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對這次參軍的機會格外看重,即使明知前路艱險,也要去嚐試一番。否則,以他的性格,恐怕會一直耿耿於懷,難以釋懷。


    猶豫再三,阿平終於鼓起勇氣,邁步向前走到陸子岡身邊。他輕聲問道:“少爺,你真的已經決定去參軍了嗎?”聲音中帶著一絲關切和疑慮。


    陸子岡抬起頭,看著阿平擔憂的眼神,輕聲歎了口氣。


    “阿平啊!其實我現在心裏也很糾結啊!你可是跟我一起經曆過生死考驗的好兄弟,你幫我參謀參謀,你覺得我到底應不應該去呢?說實在的,我並不甘心一直這樣安於現狀、平平淡淡地守著這一小塊地方,過那種混吃等死的生活!”


    阿平聽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開口道:“公子,我沒啥文化,那些大道理我也說不上來。但不管您做出怎樣的決定,阿平都會無條件地支持您。隻不過,如果您選擇去參軍,那以後就隻剩您一個人了,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哈哈,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呀,怎麽可能隻剩下我一個人呢?饒鴻、李二牛和王軍他們不都在軍隊裏嘛!而且,我想的也不是真的要入伍當兵,就是去找份工作,鍛煉一下自己而已。隻是如果我走了,家裏的父母就沒人照顧了,以後還得麻煩你多費心關照一下。還有瑾兒那邊,也需要你幫忙照看一下。”陸子岡苦笑著說道,他的笑聲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少爺,這些事情都不必您再交代啦,我肯定會照顧好老爺和夫人的。肖姑娘那邊我也會經常過去探望一下。倒是少爺您呀,在兵營裏的時候千萬得多加小心謹慎才行,那裏邊兒的那些個大頭兵們可都不是好相處的主兒呢,您可千萬別跟他們起衝突,要是實在覺得太難受了就幹脆迴來算了。”阿平拉著陸子岡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陸子岡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你怎麽比我娘還要擔心我啊?放心吧,我心裏有數的。”他輕輕拍了拍阿平的肩膀,表示讓對方安心。


    陸子岡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戶。他抬頭仰望著夜空中閃爍的繁星,感受著微風吹拂過臉頰帶來的絲絲涼意,試圖讓自己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


    ......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間便到了分別的日子。


    經過數日的精心準備之後,陸子岡終於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他與家中的親人們一一告別,然後又同青軒閣中的眾人揮手作別。最後,他懷揣著那封至關重要的舉薦信,毅然決然地邁向了城外駐守的兵營。


    還未出城門,陸子岡便遠遠地看到肖瑾兒帶著小蘭站在城門口焦急地四處張望著。


    許是小蘭眼尖率先發現了自己,她一邊對著身旁的肖瑾兒說著話,一邊用手指著陸子岡行來的方向。肖瑾兒聽到後急忙朝著陸子岡跑去。


    “子岡哥哥,你要走了嗎?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呢?害得我在這裏苦苦等了你好幾個時辰!”肖瑾兒有些嗔怪道。


    “哎呀,瑾兒妹妹,我這次隻是去城外的軍營而已,並不是要遠行啊。我不想讓咱們之間變得像生離死別一樣,所以就沒有特意通知你啦。不過你放心,如果有休息的時間,我一定會迴來看望你的。”陸子岡溫柔地解釋著,同時輕輕摸了摸肖瑾兒的頭發。


    肖瑾兒聽了這話,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有點不高興。她低著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荷包,紅著臉遞給陸子岡:“這是我專門為你繡的荷包,你帶上吧……”


    陸子岡接過荷包,仔細端詳起來。隻見這個荷包繡工精細,上麵繡著一朵盛開的牡丹,栩栩如生。他心裏不禁一暖,知道這是肖瑾兒用心準備的禮物。


    然而陸子岡沉思片刻後,不禁輕笑一聲道:“傻丫頭,我這次可是去從軍啊,你見過哪個大頭兵身上還帶著香囊的呢?”


    肖瑾兒聞言,頓時羞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哪……哪……”一邊說著,她一邊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索起來,最終從貼近胸口的地方掏出一方錦帕,小心翼翼地遞到陸子岡麵前。


    “那麽這塊我一直隨身攜帶的錦帕就送給你吧,權當留個念想也好!”


    陸子岡心想,一方小小的錦帕倒也無妨,於是順手接過。


    “好的,瑾兒,此番前去,歸期未定,但你放心,但凡有空閑時間,我必定迴來探望你,而且我會無時無刻想念你!”


    “嗯嗯,子岡哥哥,你在軍中千萬要保重身體呀,餓了就得吃飯,冷了就要添衣。”


    “放心吧,我都記下了。”


    話畢,陸子岡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出城門。他始終沒有迴頭再看一眼肖瑾兒,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心中洶湧的思念所淹沒,從而失去離開的勇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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