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緩緩放下。


    裝滿糧食的推車整整齊進了城門洞。


    守城的士兵眼睛都直了,就像乞丐盯著街邊包子鋪的包子一樣。


    有了這些糧食,他們就可以短期內不用挨餓。


    後世的人沒法了解明朝崇禎年間人類對糧食的渴望。


    小冰河氣候變化在崇禎年間達到高峰!


    那些年幾乎絕大部分人都餓著肚子。


    包括建奴和蒙古部落。


    北方連續幹旱十幾年、南方廣東積雪數尺。


    想去東海岸邊打點魚,海麵結冰到春天都還沒融化。


    崇禎年間的幹旱是後世氣象學的經典案例。


    動不動就是四百年一遇、一千年一遇、一千四百年一遇。


    別說大明朝,這種局麵下,即便在科技發達的後世,也是無解的。


    後世人覺得弄個手機買個東西、少數人弄個直播一個晚上幾個億的收入、大部分人口被趕到城市中的高樓上,他們就發達了,以為高談闊論情商、財商,張口閉環,閉口賦能,他們就文明了。


    其實純屬扯淡,在大的自然、物候、氣象、瘟疫、戰爭的變化、突襲下,後世人的生存能力指數級下降。


    因為在鋼筋混凝土的城市中,你要是餓了,觀音土和樹皮你都找不到。


    你撐不過一個星期。


    但大明朝的百姓撐了整整十七年:


    大旱之下,鋪天蓋地的蝗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席卷了整個華北和西北。


    大旱之下,密密麻麻的老鼠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席卷陝西、河北、北京。


    有史料記載,崇禎皇帝的奏章、文書,經常被餓極了的老鼠吃掉。


    從崇禎元年到崇禎十七年,“餓”是北方、西北、東北、蒙古等地的主旋律。


    浙江、南直隸等地也好不到哪裏去,夏天洪水、冬天暴雪。


    建奴好幾次差點全族餓死,沒有辦法隻能跑到大明來搶!


    人類所有的鬥爭,拚到最後,就是糧食的競爭。


    如果說在一個社會、一個文明實體中,大部分人拚了老命總吃不飽,那麽,一切後果都是順理成章和自然而然的。


    但是將吃不飽歸咎為一個特定的個體,比如說崇禎,那就是荒謬的。


    人性永遠是貪婪的、自私的,哪怕你的鄰居、路邊的行人都要倒斃了,隻要自家缸裏還有米,就絕對不多事幫別人一把!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大明朝的既得利益者,就是這種貪婪和自私的傑出代表。


    明明一個省的人都快餓死了,該收的稅一分不能少。


    該收的糧食一粒也不能少!


    而真相是,很多官員、士紳、宗師、勳貴家中的糧食多得發黴。


    串銅錢的繩子都爛了!


    崇禎的身邊人、下麵的人,一級級傳遞上去的“大明朝地大物博、發展後勁足、形勢一片大好”的謊言中,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個牢不可破的信息繭房中。


    所以李自成就成了毀掉整個係統的最後一根稻草的人。


    李自成的確是個猛人,但他造反真的超乎尋常的簡單。


    他召集士兵的速度,二十四史中沒有一個能有他那麽快。


    “跟我走!我們去把官府和地主家的糧食搶了!”


    你不走,迴頭一看老婆孩子餓得奄奄一息。


    你一走,你這輩子就成了反賊,迴不了頭。


    絕大部分的反賊,隻有一個目的:我要吃飯!


    所以,當扮成送糧隊伍的關寧軍士,從糧車下麵的夾層中跳出來,抽出大刀砍向守城士兵時,沒有遭遇太過於激烈的抵抗。


    大家都為了混一口飯吃,你玩什麽命啊。


    隨後,吳三桂率領關寧鐵騎衝進了城內。


    該跑的跑、該投降的投降。


    “稟陛下,大軍已經收複薊州城,吳總兵在城內恭迎聖駕!”


    當崇禎剛剛在薊州縣衙大堂上坐定時,玉田縣城北五裏處的劉希堯終於看到了令人恐怖的景象:


    緩坡高處,洪水滾滾而來!


    所有人都呆住了。


    這個鬼地方、這種天氣下哪裏來的洪水?


    洪水其實不是特別兇猛,水量也不大,但從高處衝刷過來,夾雜著泥土石塊,聲震如雷、又如巨人捶打著大地暗鼓!


    王永吉的遵化兵絕大部分都分布在土溝兩側的高地上,問題不大。


    但劉希堯的大順軍事卻有三萬多人密密麻麻擠在土溝中。


    “快撤!”


    “快給老子撤!”


    劉希堯聲嘶力竭唿喊著,但一切都遲了。


    洪水奔騰而下,衝倒、卷走觸碰到的一切物體。


    三萬多大順步兵在洪水中掙紮,試圖逃到岸邊的高處。


    王永吉一揮手,近萬支箭矢破空而來!


    王永吉再一揮手,又是兩輪射擊!


    大順步兵隻能被洪水裹挾著,聽天由命了。


    劉希堯所占的坡底很快被洪水包裹住。


    坡底附近另外三萬的大順軍士也籠罩在洪水中。


    不過,這股洪水也就這麽一波,由於土溝常年幹旱,很多水都被吸進土壤中。


    很快,洪水就平息了、消失了。


    真正淹死的人根本沒有幾個。


    但高達六萬人的大順步兵軍團都陷在泥漿之中。


    相當一部分人因為互相踩踏而死。


    突聽見一聲炮響,兩側衝過來兩隊關寧騎兵。


    一隊是剛才逃跑的那五千名騎兵。


    另一隊是這幾天消失不見、剩餘的關寧騎兵,大約也有五千之眾。


    剛才那股洪水來自於薊運河、以及薊運河的幾條小支流。


    這些水流在玉田縣北麵轉了一個大灣後流向西邊,再一路向南流入渤海。


    犒賞大會那天晚上,崇禎就已經命令這五千名軍士開始挖導流渠。


    由於玉田地勢南高北低,所以導流渠根本就不用挖太深。


    五千名騎士拿著從縣城和周邊村鎮搜集的鋤頭,挖到最後用土袋在剛才那處緩坡頂部,壘了一個水壩。


    由於長期幹旱下,薊運河水係水量很少了。


    幸虧玉田地勢北高南低,否則至少還需要一天這個水壩才有衝擊力。


    當看到土溝中塞進來大量的大順步兵,他們立刻推倒了水壩。


    水量其實不大,持續時間也不長,可是長期幹旱下,吸飽了水的泥土,在幾萬人的踩踏下,很快就變成了泥漿池。


    王永吉看著緩坡下麵泥漿中的大順步兵軍團,終於明白了陛下為何要他在此地紮營。


    崇禎讓這一萬名關寧騎兵無需使用三眼火銃,要節省火藥和彈丸。


    關寧騎兵騎在馬上,實施自由射擊。


    每一箭過去,就有一名大順步兵中箭,或重傷,或倒斃。


    “弓箭兵、火銃兵、佛朗機炮,給我開火反擊!”


    劉希堯高唿道。


    可是弓箭兵手上都是泥漿、火銃兵和佛朗機炮火藥已被浸濕。


    偶爾反擊發射出去幾支箭矢,慌亂之中早就失了準頭。


    “堯帥,快撤!再不走就被活捉了!”


    親兵隊長焦急著喊道。


    但劉希堯和親兵騎兵的戰馬也陷入了泥漿之中。


    左邊五千關寧騎兵們、右邊五千關寧騎兵,幾乎零傷亡!


    “活捉劉希堯!”


    “投降不殺,吃飯管飽!”


    投降不殺、吃飯管飽,這八個字是崇禎親自教他們的。


    崇禎當時說:


    “洪水衝刷而下後,土溝定會變成泥漿之池!”


    “你們那時候圍住外圍,用弓箭射死五六千人後,就喊這八個字。”


    在泥漿中苦苦掙紮的大順步兵們,聽到“投降不殺”四個字都無所謂,但是聽到“吃飯管飽”四個字,彼此眼神中都放出了光!


    “表叔,投了吧!”


    “爹,咱們投降吧!”


    “鐵頭,別射箭了,蹲下來,看投得人多不?”


    軍團中的軍官們見勢頭不好,紛紛威脅不準投降。


    一名果毅將軍高唿道:


    “誰投降,老子砍死他!”


    “不準投降!”


    “啊!誰放暗箭……,我的眼睛瞎了……”


    就這樣,開始是幾個人放下武器,接著是一從人,然後是一堆人,最後是成片、成片的人都投降了。


    劉希堯的親兵騎兵所剩無幾,在遵化兵和關寧騎兵的重點照顧下,大部分都被射死在當場。


    劉希堯長歎一聲,點了點頭,旁邊的一名騎兵,撕下貼身內衣,綁在火銃上,當做投降的白旗,拚命搖了起來。


    站在坡頂的王永吉,忽然對著薊州城方向跪了下去!


    “陛下真乃神人也!就是諸葛孔明和劉伯溫在世,也不過如此!”


    那天的玉田之戰、這次的土溝之戰,王永吉對崇禎徹底服氣!


    帶兵打仗就是如此!


    手底下的人跟著你能打勝仗,贏得漂亮。他們就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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