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參見闖王!”


    杜勳在軍士的導引下,一路貓著腰小跑著奔向李自成,到了闖王馬前下跪叩首。


    “杜勳,你說,城樓那人是不是你們的崇禎皇帝?”


    李自成看都沒看他一眼,轉頭看了一眼身邊最近的親兵,將手裏的千裏眼遞了出去。


    匍匐在地上的杜勳雙手接過千裏眼,正欲起身查看城樓的鹵簿儀仗。


    “你就跪著看吧。”闖王淡淡道。


    “奴婢謝闖王!”杜勳滿臉堆笑。


    主子越是罵我,那說明主子器重我。


    讓我跪著,那是看得起我。


    由於前排都是一排排的馬腿,擋住了杜勳的視線。


    於是他雙膝跪地爬行,一隻手舉著千裏眼,另一隻手護著額頭,從一匹匹馬的肚子下鑽到了最外圍。


    劉宗敏、穀可成等人看著杜勳這等做派,厭惡不已。


    有的人甚至朝著杜勳頭上啐了一口濃痰。


    砍頭不過碗大的疤,這些造反起家的統兵大將十分看不起杜勳這種人。


    大順軍雖然缺乏大局觀,缺乏對天下億萬百姓前途命運的規劃,對建奴的危害毫無知覺,甚至對打下天下後怎麽建設天下都毫無概念,但骨氣是有的。


    千裏眼的視角中,西直門城頭煙霧繚繞,站了很多人。


    城頭羅蓋之下坐著一個人,身著龍袍,頭戴翼善冠。


    古代號稱衣冠上國,服飾和冠冕那是相當講究。


    大明朝的太子、親王、世子、郡王都戴烏紗折上巾。


    敢戴翼善冠的,就隻有崇禎一人了。


    “杜勳,城上究竟何人?”


    劉宗敏跳下戰馬,走到杜勳身側,揪住頭發一把提了起來。


    劉宗敏少時鐵匠出身,身形高大,膂力驚人。杜勳兩腳已然懸空了。


    “鹵簿儀仗都沒有問題,多半是,是,皇,不,朱由檢本人。”杜勳結結巴巴道。


    “多半是?是還是不是?我賊你媽!”


    劉宗敏大怒,一隻手劈頭蓋臉照著杜勳就是一巴掌。


    幾顆牙齒帶著血花飛了出去。


    劉宗敏另一隻手一鬆,杜勳癱軟倒地。


    “闖王昨天派你見了崇禎,今天你就不認識了?”


    李自成眉頭一皺,他昨天安排杜勳進城找崇禎和談,隻有他們少數幾個人知道。


    劉宗敏當眾說出來,一旦傳開,大軍軍心恐怕不穩。


    正待發話,城頭突然一聲炮響。


    眾皆震動,崇禎這小子還敢玩陰的不成?


    一排大字又從城頭掛了起來,一共十四個大字。


    “李自成封東南王、劉宗敏封西北王”。


    李自成麵色陰沉如水,內心萬千頭草泥馬唿嘯而過。


    身旁的劉宗敏卻兩眼放光。


    北京外城拿下後,李自成已決意放棄和談,覆滅大明。


    他當然知道這是崇禎故布迷霧,崇禎分明是在拖延時間,更是在離間他和劉宗敏。


    但是身邊的弟兄們怎麽想,他心裏就沒底了。


    即便我坐了天下,劉宗敏我也最多給他封個侯爵。


    正史記載,李自成打下北京城後,給劉宗敏封了個“汝侯”。


    可崇禎出手就給劉宗敏封了王!李自成是東南王、劉宗敏是西北王。


    大順軍一日之間有了兩個王!


    李、劉二人在大明朝廷眼中居然同等重要。


    之前李自成要的是“西北王”,現在崇禎為了惡心他,非得給他一個“東南王”。


    手底下幾十萬將士,尤其最底層的兵卒,哪裏能知道爭奪天下的這些彎彎繞。


    而且劉宗敏堪稱大順軍中頭號戰將,戰功彪炳,深得軍心。


    城樓上的大字一掛出來,很多大順士卒都覺得劉宗敏封西北王挺好的。


    李自成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劉宗敏,但見他嘴角隱隱似有笑意。


    對於劉宗敏而言,除非他自己能夠當皇帝,否則,誰給他封王都是一樣的。


    崇禎這個混蛋,臨死前還這麽陰毒!


    眼瞅著時辰已經不早了,大順一眾將領還在這裏被崇禎搞心態。


    一股暴怒之意突然從李自成內心猛烈升騰而起。


    “穀可成,命令所有火炮前移五百步,給老子轟!”


    “違令者,斬!”


    趁劉宗敏等人不注意,李自成對穀可成低聲說道:


    “開炮時,看著點,我要活捉崇禎!”


    在李自成心目中,富有天下的大明崇禎皇帝,一定掌握著天下人不知道的巨額財寶。


    如果不小心直接轟死了,從哪裏搞銀子?沒有銀子,幾十萬大軍,怎麽帶?


    這種想法很樸素,也符合邏輯。


    好多人其實不知道,有時候皇帝隻不過是一種符號和象征。


    尤其是王朝末年的皇帝,大部分的財富都在某個或某幾個階層的上層人物手中。


    李自成要是知道崇禎現在能夠拿出來的現銀隻有區區二十萬兩,估計會吐血。


    正史中,占領北京全城後,李自成命劉宗敏對全城官員、富商、富戶進行拷打,逼迫他們把銀子和糧食交出來。


    後來又擴大到普通的北京居民。


    京師哀痛慘絕逆流成河!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穿越者,發誓要覆滅大順軍的原因之一。


    這樣的造反,於民何益?於天下何益?


    沒有根據地的大順軍,長年流動作戰,需要海量的銀子發餉、購買糧食和軍需物資。


    從這個角度來說,大順比大明更缺錢!更需要錢!


    二十幾門佛朗機炮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已前移就位。


    從明軍神機營投降過來的火炮手,在隊官的指揮下迅速在炮身後部的凹槽中裝填好子炮。


    隊官令旗一揮,各門弗朗機炮紛紛開火。


    一連串的巨響後,西直門城牆前方籠罩在一團團煙霧中。


    城牆上的皇帝鹵簿儀仗依然擺放在原地,完好無損。


    佛朗機炮子母炮的設計令其具備連續速射的能力,近距離攻擊大部隊殺傷力驚人,但攻擊距離和仰角夠不到城樓垛口。


    西直門守城負責人吳麟征站在城頭的垛口後方,歎了一口氣。


    要是神機營不投降,要是還有庫存的彈藥,就憑借北京城頭二十四門紅夷大炮,想要拿下北京城,哪有那麽容易。


    可是李自成的大軍還未對北京城形成包圍之勢,整個京師的城防守軍全都嚇尿了。


    吳麟征被分配到西直門負責守城後,立刻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把城門洞直接堵死。


    第二件事就是募集了八百名死士。這兩天戰鬥下來,死士還剩餘三百名。


    他們有的是西直門附近的居民,有的是軍中的底層兵士。


    在吳麟征的激勵下,誓與大明共存亡。


    吳麟征轉過身來,神情莊嚴肅穆,看著剛剛輪換上來的一百名死士,躬身施禮,然後揮了揮手。


    一百名死士猛喊一聲:“殺!”,氣勢猶如平地驚雷一樣炸裂。


    他們紛紛將吳麟征發的敢死賞銀丟在地上。


    一名矮小、瘦弱的死士昂然說道:


    “吳大人,去了那邊隻能用紙錢,這銀子就留給活著的兄弟們吧。”


    話音未落,這名死士先後退兩步,然後全速朝城頭垛口衝過去,起身跳起,越過垛口,筆直朝城牆下飛落。


    腰間用來緩衝的繩索眨眼間已經拉成一條直線。


    幾乎在同一時間,其他死士也不約而同跳了下去。


    對麵的大順軍頭皮又開始發麻了。


    西直門這幫守城的明軍簡直不是人。


    每次大順軍攻擊一波後,他們必定會派出一小波死士衝過來玩命。


    這些明軍的死士雖然每次隻有個位數能夠衝到大順軍陣中,可是那種野獸般的、根本不在乎自身死活的氣勢,令對麵大順軍從大將到士卒,無一不膽寒。


    城頭籠罩在可怕的安靜中,沒有人說話,這種時候一切言語都是蒼白的。


    吳麟征慢慢走到垛口,探出身,俯瞰著這些熱血的大明兒郎。


    他知道,最後一批衝向大順軍陣的死士中,一定有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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