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棵鬆樹,,,或者應該說“理應是棵鬆樹”吧,當一件日常生活中熟悉到根本不會產生任何誤解的事物被放大到千百倍的離奇尺度,那人的判斷力多少會出現一點問題,約納沿著這棵樹如牆壁一樣寬的樹幹向上攀爬了二十分鍾(在兩千碼之外能麵前看出樹幹的直徑,可走到樹下卻發現肉眼可及的範圍根本看不出樹幹有任何彎曲,仿佛一堵鋪天蓋地的木質牆壁),樹皮上布滿結疤、褶皺和裂隙,這給攀登提供了不少便利,在“漂浮”法陣的幫助下約納爬得不算費力,可當一根深綠色的飛矛從天而降差點把他如雞肉串上裝飾用的紫甘藍一般穿透的那個瞬間,少年才領悟到世上並沒有一帆風順的事情,


    那支長矛擦過少年的頭皮唿嘯著墜向地麵,逃過一劫的約納終於確認了樹的品種,,,那毫無疑問是一根高處掉落下來的鬆針,“小心啊。”漢娜在下方五十碼處關切地喊道,“注意躲開這些鬆針,還有你斜上方有個樹洞,裏麵萬一有大蟲子什麽的就糟糕了,最好改變路線避開它。”


    “知道了。”占星術士迴應道,手足並用繼續向上攀登,他沒有注意到漢娜臉上落寞的表情,因為心中被焦急和喜悅凝成了一個滋味複雜的漩渦,龍姬的話在17歲少年心中掀起軒然大波,他此時腦中隻裝著一件事情:離開這個世界,到龍姬所在的世界去,他的靈魂裝得太滿,以至於容不下一位夥伴的存在,他沒有望漢娜一眼,剛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他的雙眼隻看得到天空,


    漢娜默默垂下手臂,緩解一下右手腕的酸痛,右手持槍保持警戒,左手負責攀爬,這動作非常消耗體力,即使在無盡沙海鍛煉出來的身體也無法長時間承受;可更令她疲憊的,是兩人之間這種怪異的氛圍,生平第一次,漢娜·斯圖爾特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她抬頭望著占星術士隨風飄舞的衣角,心中升起悲涼的念頭:這世界多自己一個、少自己一個,究竟會有什麽改變呢,就像無盡沙海的滾滾黃沙,有那麽多一模一樣的沙礫,誰會在乎一粒沙礫存在與否,多想現在就迴到“巴克特裏亞的疾風”,揚起風帆馳騁在巨蟲嗈嗈、陽光燦爛的黃沙之海,可就連自己的帆船都已成為別人的物品,慢慢大陸的哪一個角落,還有可以迴去的故鄉,


    與龍姬的通話結束後,約納經過短時間思考,決定找一個合適的位置開啟時空星陣,打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既然是從空中墜下,那麽離天空越近,就越容易迴到來時的地方吧,本著這個樸素的念頭,少年一眼看到了整座巨大森林中最高大的樹木,那矗立在茂密植被當中直指天空的高塔,,,一棵理應是鬆樹的大樹,


    繩索將兩人係在一起,這是漢娜的主意,這樣不管誰失足墜下,對方都可以成為最後的依仗,若不是紅衣女人的堅持,約納根本不肯在腰間拴上麻繩,他急迫得恨不得一步登天,打破時空飛到另一個女人身邊去,一路上,他步履匆匆,就連漢娜開槍驅走幾隻怪獸的事情都渾然不知;攀上大樹之後他一路在上麵攀爬,不肯停下來讓漢娜休息一下,他是個敏感而善解人意的少年,隻是此時忘記了身邊人的存在,


    這段氣氛尷尬的旅行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隨著高度不斷升高,天空顯得越來越近,雖然看不到太陽在何處發出光芒,但整個世界如無盡沙海的午後一樣明亮,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許多聳入雲渡的大樹,人類、精靈、矮人、巨人、野獸、魔獸和說不清種類生物的身軀裹在孢囊裏麵緩緩升起,森林如同一鍋沸騰的熱水不斷冒出氣泡,孢囊球體升到一定高度就突然憑空消失,每棵製造孢子的巨木上方都有一個時空裂隙,將完成品以魔法能量托起,送入不知通往何處的時空之門,


    “快了,快了……”約納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攀住一個樹杈大口大口喘氣,“我的想法沒錯,這裏的時空因素已經不穩定了,看來打開通道沒有我想象中那麽難,隻要對星陣稍加改變,讓輸入部分更符合這個世界的規範,而輸出的話呢則可以稍微超過符合,畢竟是一次性使用……等等。”他忽然神色緊張起來,從腰帶中抽出法杖席拉菲娜緊緊握住,閉目感應著星際線的存在,幾秒鍾後少年神情鬆弛了:“唿,嚇死我了,還好這裏也能找到星際線,角度沒什麽變化,清晰度也不錯,看來就算是異空間,也同樣遵守世界的規則呢……”


    短暫休息後,他繼續向上,花二十分鍾時間攀上了樹梢,這巨大鬆樹的枝葉如此茂密,以至於要沿著枝幹走到鬆枝盡頭,站在顫巍巍的鬆針上麵才能看到外麵的景色,少年毫無畏懼地踏著獨木橋一樣的鬆針前進,漢娜在後麵擔心道:“走慢一點,小心啊,萬一有一陣風吹來就麻煩了。”


    “不不,這裏是沒有風的。”約納走到鬆針的末端,張開雙臂迎接晴朗天空,這是整個世界的製高點,綠色大地在腳下鋪展,頭頂是悠悠晴空,他迴過頭來愉快道:“所謂的風是空氣元素的流動造成的,空氣元素會從濃度高的地方向濃度低的地方遷徙,這就產生了大陸的疾風,但這個世界的空氣元素是均衡的,無論在下麵還是在這裏,濃度都完全相同,流動不會發生,就不會有風吹起,這是多麽奇妙的感覺啊漢娜,閉上眼睛,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站在這麽高的地方呢。”


    漢娜·斯圖爾特左手持槍謹慎走來:“話雖這樣說,萬一有個什麽怪物也麻煩啊,這麽大的森林,或許連蚊子都有飛鳥的大小呢。”


    約納搖搖頭:“你還沒發現嗎,這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一個活的靈魂呢,那些被遺棄的軀體隻是憑本能活動的軀殼而已,持續不了多久就會死去,我們或許是這裏唯一有智慧的存在吧,這個地方,根本沒有人來過。”


    斯圖爾特當代家主走到他旁邊一根鬆針上,懷抱大槍“海軍上將”坐了下來:“好吧,我在這兒守著,無論你要做什麽,都小心一點。”


    沒聽到夥伴的叮囑,約納已經開始研究星陣圖形的問題,他從包裏掏出瓶瓶罐罐、量角器、莎草紙、炭筆和雕刻刀,嘴裏嘟囔著:“對了對了,吉爾伯乃翁老師留在幽靈巴哈馬背上的星陣用到了一個很奇妙的三聯逆螺旋,如今想來,那樣雖然會損耗百分之二十的輸入能量,但可以對星辰之力的波段進行有效調諧,一下子把頻譜調整到最適合溝通時空的波段,真是非常巧妙的設計……而初代導師大人留在潛地艦‘聖吉爾伯托’號上的星陣呢,能看出是不同時期的作品,結構精簡到了可怕的程度,居然隻有了一個放大和一個整流就完成了全部的輸入部分,如果沒猜錯的話,放大部分的線條並非單純曲線,而是由若幹個微小的吉爾伯托螺旋組成,這樣既能精簡結構,又能提高效率……”


    他在紙上寫寫畫畫,將腦中的構想化為圖形,向身後丟出用過的草稿紙,把得出的結論記在腦中,在沒有風的世界裏那些畫滿玄奧圖案的莎草紙靜靜排列在墨綠色鬆針上麵,如夜晚的綠色小徑下了一場白雪,


    漢娜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占星術士埋頭做著工作,她的眼神掠過約納棕色卷發的發梢,投向湛藍與碧綠交匯的天際線,綠眼睛眨一眨,紅衣女孩忽然輕輕哼起歌來,哼的是旋律蒼涼的西大陸小調,約納從沒聽到過漢娜唱歌,然而此時此刻,埋頭在幾何圖形中的他根本聽不到那遙遠的歌聲,


    那是在無盡沙海星光閃爍的夜裏,“巴克特裏亞的疾風”上一任船長費恩·斯圖爾特和七名水手喝醉酒後會唱起的歌,


    “紅土平原吹起的風啊,


    吹啊吹啊吹過了雅古的山丘


    聖河彼方飄來的雨雲啊


    從不肯在紮維停留,


    為我點燃蠟燭的女人啊


    你被風吹啊吹啊吹到我的身邊


    為何今夜木屋這麽黑暗啊


    是否雨雲已將你帶走。”


    在紮維帝國民間流傳的神話故事中,有一位被風吹到農莊中成為農夫妻子的美麗女人,她每天天黑時會點起起居室的蠟燭,照亮農夫迴家的路,“當有一天看不到燭光的時候,說明我要迴去了,天上會下起雨,那是接我迴家的馬車在雲間馳騁。”農夫並不相信,直到下著大雨的夜裏他提著妻子最喜愛的蜂蜜、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迴家,看到雨幕中的木屋黑暗著,寂靜著,如同牧場,他再沒見過那個美麗的女人,在逐漸蒼老的日子裏,農夫才醒悟到當初根本沒有珍惜過那個天賜的伴侶,,,然而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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