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沃魯。”


    不知從哪裏傳來唿喚的聲音,男人側耳傾聽,聲音消失了,他覺得有點無聊,他坐在一間什麽都沒有的房間裏麵,家具,門,電器,地毯,什麽都沒有,地板是黑胡桃木的,經過長年累月的使用而變得油光發亮,空蕩蕩的牆壁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將忽明忽暗的光投射在黑沉沉的地板上,那是一場永無止歇的雷暴,滾滾雷音低沉作響,每次電光閃現,德沃魯就閉上眼睛,任那光芒將眼皮血管的粉紅色澤投滿視野,


    他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幹什麽,事實上,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房間裏沒有鏡子,他看不到自己的臉,花了很長時間端詳自己那雙修長而皮膚光滑的手,依然沒有得出任何結論,他並不感覺饑渴,也不想睡覺,他能夠自由唿吸,雖然那扇窗戶牢牢封閉著,有一陣時間,他覺得可以長久地在這間屋子裏待下去,直到有人來帶他離開,可是在某些時間,他又瘋狂捶打著每一寸牆壁,想要掘出一條通往外麵世界的道路,一定有扇門的吧,沒有門的話,他是如何進來的呢,那扇窗那麽小,不可能任由一個成年人通過,而窗外電閃雷鳴下著大雨,自己的襯衣卻很幹燥,散發著好聞的洗衣液味道,


    “德沃魯。”


    聲音再次響起,男人猛地轉過頭盯著空白的牆壁,這次他聽清楚了,聲音是從這個方向傳來,他慢慢走到牆前,將耳朵貼在牆上,那堵牆沒有什麽機關暗道,是結實的鋼筋水泥結構,以人力根本沒可能破壞,


    遙遠的聲音透過冰冷牆麵傳來,是兩個人的對話,一個蒼老,一個年輕:“霍米爾,下麵的情況怎麽樣。”


    “我和公爵到達了d118位置,通過通風井的漫反射可以暫時接通精神網格,副議長大人,達列·安布羅斯大人與安馬薩正在追擊被選者,到掩體地下更深的地方去了,我與公爵會沿著他們留下的道標繼續追蹤,我們到達中央配電室以後會開啟潘神酒窖的通訊係統,這樣通過終端機的信號傳譯,就可以將戰場上所有的兄弟會幹部接入精神網格了。”


    “我知道了,還需要多久。”


    “大約十分鍾,路上遇到了一些抵抗,幽靈的武裝部隊還沒有清理幹淨,守護騎士別連科已經犧牲,對了副議長大人,安布羅斯大人已經使用了‘亡靈術士’,製造了三名變異體,從他留下的信息來看變異體還在控製範圍之內,超載的危險不大。”


    “明白了,你能找到德沃魯的位置嗎,霍米爾。”


    “對不起,從這個角度我沒法廣泛搜索精神坐標,而且獅子身體周圍覆蓋著強烈的電荷,會幹擾精神網格的接入,如果他維持帶點狀態的話,我無法鎖定他的位置,副議長大人,啊,我們要離開通風井區域了,通信會暫時中斷,十分鍾之後我會通過您的隨身中斷再次建立聯係……”


    年輕的聲音消失了,蒼老的聲音歎了一口氣,提高音量喊道:“德沃魯,快點出來,德沃魯,見鬼,我們需要你的力量才行。”


    房間中的男人麵露迷茫之色,他不知道這個叫德沃魯的是什麽人,不過感覺有那麽一丁點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他走迴房間中央坐下,迷茫地盯著牆壁想著事情,他的腦袋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什麽可供迴憶的東西,“德……沃魯”他用手指在木地板上寫劃著,薄薄的灰塵中出現了一行字母,他認出那是德沃魯的波蘭語寫法,接著開始奇怪自己為什麽知道波蘭語這個很少人熟悉的語言,


    窗外雨勢忽然增強,雨點劈劈啪啪打在玻璃窗上,男人忍不住走到窗前觀看,隔著忽明忽暗的雷雨根本看不清外麵的任何事物,一顆又大又圓的水珠懸在窗框角落,閃電劃過天際,水珠上倒映出一張蒼白的變形的男人臉龐,就算形狀扭曲,也依稀能看出那張臉的模樣,男人忽然愣住了,雙手摸索著自己的下頜骨、鼻梁和金色長發,口中喃喃念出一個名字,


    “安傑伊·瓦茲諾沙華。”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說出這串字母,因為他並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名字,他迴到屋子中央,在塵土中把第二個名字寫來下來,依然是波蘭語,兩個名字並列在一起,這場景讓他覺得有點頭暈目眩,


    毫無征兆地,他想起了什麽,與安傑伊·瓦茲諾沙華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碎片複蘇了,他想起來在某一個時刻,有一個中等身材、上唇留著胡須的男人曾經站在牆角,手中擺弄著抹布和酒杯,不,不是牆角,而是牆角擺著的一張吧台後麵,吧台同樣是用黑胡桃木製成的,表麵坑坑窪窪,不知用了多久;吧台後麵是兩個大酒櫃,左邊一個塞滿了酒,右邊一個掛滿玻璃杯,吧台底下藏著生啤酒機和製冰機,製冰機總是出毛病,所以吧台靠牆的角落裏還擺著一台家用小冰櫃,裏麵用四十個製冰格滿滿凍著冰塊,還塞著幾瓶萬聖節晚會用來整人的冰凍紅酒,


    男人訝異於自己記憶的諸多細節,“喝點什麽。”吧台後麵的人詢問道,擦幹淨手中的威士忌杯,反手靈巧地一拋杯子就旋轉著飛進酒櫃,動作如雜耍藝人般精巧,,,事實上,他確實是一個雜耍藝人,


    “吉斯。”金發男人意外道,“你怎麽在這裏,你、你臉上和身上的傷都好了,我記得你受了那麽重的傷,整張臉隻剩下一半,差一點就死掉……”


    吉斯瞟了他一眼:“隊長,你喝醉了嗎,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出過任務了,波蘭支部根本就是被組織遺忘的角落吧……過來喝一杯吧,來一杯莫吉托(mojito)怎麽樣,知道你不愛喝甜味的雞尾酒,可正好今天弄到了上好的甘蔗汁,用你喜歡的百加得白朗姆酒加上檸檬汁、薄荷葉、蘇打水、甘蔗汁和冰塊……好了。”


    一杯清爽誘人的飲料擺在吧台上,玻璃杯表麵很快結出一層密密的水霧,金發男人很自然地走過去坐在高腳凳上,端起杯喝了一口,“喔,味道不錯,有種夏天的感覺。”


    “古巴的夏天。”吉斯笑了,“當年我的馬戲團去美洲進行巡迴演出,在墨西哥、古巴、哥倫比亞喝了整整三個月的莫吉托和自由古巴,迴來就忘不掉這種味道了。”


    金發男人一口氣喝完半杯雞尾酒,“很棒,……對了,我叫什麽名字。”


    吉斯奇怪道:“隊長,你怎麽了,一副古古怪怪的樣子,這樣會被愛娃笑話的,她隨時會起床的,已經睡了整整一天了。”


    “……愛娃。”男人用手捂住頭顱,感覺有陣莫名的刺痛傳來,他忽然想起,在某一個時刻,有一個紮著金色馬尾辮的小姑娘曾在屋子的另一個角落酣眠,不,不是角落,而是角落中擺著的台球案子,她喜歡卷著薄被躺在綠色天鵝絨的斯諾克桌案上,一睡就是一天,


    “啊,混蛋,被你們兩個吵醒了啦。”焦躁的喊聲傳來,男人迴過頭,看到女孩正從台球案上坐起來,臉頰上還印著天鵝絨桌毯的“英國謝菲爾德體育學院斯諾克專業”字樣,這張球桌是她從一家進出口業務公司那裏搞到的,作為波蘭支部的第一個任務,那名候選者被兄弟會的殺手一槍打穿胸膛,死在碼頭的倉庫中,胸口流出的血染紅了半張球台,事後愛娃將這張桌子買下放在酒吧中,整日擦拭,像是在悼念死在上麵的無辜男人,


    對了,這麽說,這裏應該是一個酒吧,


    當愛娃跳下球台向吧台走來的時候,本來空蕩蕩的屋子裏忽然多了許多東西,一盞昏黃的燈掛在天花板上,牆上有半裸女郎的海報、霓虹招牌、特價酒的小黑板和飛鏢盤,幾張小圓桌填滿了屋子剩下的空間,空氣裏飄著酒精和煙草的味道,收音機播放著湯姆·維茨的老歌,


    金發女孩跳上高腳凳,向吉斯要了一杯不加冰的蘋果馬蒂尼,一口氣喝光杯裏酒液,咀嚼著紅蘋果塊,愛娃含糊不清地說:“隊長,那幾個新人你看了麽,合不合適到底說句話啊,別讓他們一直等著,總部等著下分派命令呢,話說迴來,全都是伽馬減,不用太在意。”


    男人愣了一下:“新人。”


    幾個人出現在酒吧裏,拘謹地站著,雙手交握,


    “博特,外號絡腮胡。”大胡子的男人說,“我什麽都會做一點,不管開車、維修槍械、電子戰還是使用狙擊槍。”


    “喬治。”臉很白的少年說,“我、我不怕死,不管跟誰打張,我都會衝在前麵。”


    金發男人猶豫道:“你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您是幽靈‘鐵礦’波蘭支部的隊長,先生。”小白臉喬治大聲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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