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納做了一個深唿吸,看口中唿出的熱氣在空中劈劈啪啪凝凍成碎冰灑落,北大陸的涼風填滿胸膛,讓他猛烈跳動的心髒逐漸恢複冷靜,少年彎下腰從灰燼中拾起無名書殘頁,那不足手掌大小的殘章,借著漫天星光能勉強看到一行熟悉的字句,“高高山峰住著紅色的天使,深深地穴住著藍色的惡魔,有一群不信神也不信魔鬼的人居住在平原地帶,他們不需要賜福和詛咒,隻要播種、收割、脫粒,誕生、長大、死亡,阿亞拉和迦瑪列必須做出一個選擇,當火焰升起於虛假的城堡。”


    這是未曾實現的第十一條預言,背叛者賽格萊斯的預言變得越來越晦澀難懂,約納還不清楚第十條預言是否已經實現,“有著奇異姓名的異教徒將指明道路,他是迦馬列的敵人,也是瀆神者的門徒,另一扇大門將對新生的艾瑞恩之子開啟。”如今這語焉不詳的字句已經化作飛灰,少年長久凝視第十一條預言,然後將殘章緊緊握在掌心,


    “不要慌張。”占星術士自言自語,“無論背叛者是誰,都不能左右這個世界運行的軌跡,……我是約納,五級占星術士,幹草叉小隊的成員,,,並不是命運的奴隸。”


    他轉過身,“零式改”星陣早已熄滅,大片的積雪被融化,冰層上深深鐫刻著吉爾伯托螺旋的痕跡,在螺旋線的中央那枚淡紫色圓球開啟為六瓣,內部透露出微弱的光,少年走過冒著熱蒸汽的冰原,蹲下身子,伸手觸摸那件從荊棘精靈結界中取得的物體,


    球體表麵出乎意料地脆弱,輕輕一觸就碎成粉末,球的中央懸浮著一個小小的白點,顏色、質地和形狀不像任何已知的材質,若說起來,看起來更接近初代導師於時空亂流中構築的虛無世界,約納湊近仔細觀察,發現這個點不會隨距離接近而變大,就算湊到眼前也依然是針尖大小的一點白芒,比起切實存在的東西,倒不如說是數學與幾何學中的一個抽象圓點,


    約納不是個敢於冒險的人,若是以前的他絕不會冒然觸碰這種難以解釋的事物,可在今夜星光照耀的北大陸,少年心中不存在絲毫猶豫,這並非魯莽,而是坦然麵對未知的勇氣,緩緩伸至白點的下方,約納用手掌將它托起,那光點卻沉入他的皮手套,穿透皮膚,進入血液,化為無形,


    一粒雪花悠悠落下,靜止於占星術士的鼻尖,雪並未融化,並非物理規則失效,而是約納的眼中的世界忽然停滯,他的腦中忽然湧入一股無比龐雜的信息,如暴風雨般掠過精神世界,肆虐於記憶、情感、思考和判斷的每一條溝迴,少年的靈魂被撕裂、粉碎又重新組合起來,每個刹那都在改變模樣,他不能唿吸,不能思考,不能流淚,不能因巨大的痛苦而發出呻吟,如被山洪席卷的遇難者一樣隨波翻卷,黑暗的大門開啟,這恐怖的精神力正將他拽向無比深邃的地方,


    這時一道光在風暴中閃現,純白的光芒一閃而逝,約納的靈魂分明看到在光輝中有一億個靈魂在齊聲歌唱,在這一瞬間,他懂得了這些信息的含義,這是一個暗示,一張地圖,一個坐標,圓球中藏著的是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橋梁,那是一個陌生的位元,就算在“零式改”星陣開啟的時空漩渦中也未曾出現,若以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的理論來解釋這一切,初代導師曾去往的一萬個位元都是世界肥皂泡周圍的泡泡,而眼前的世界則遠遠藏在黑暗裏,若沒有人指明方向,就算時空星陣的主人也無法到達,


    背叛者賽格萊斯在結界中埋藏了另一個世界的道標,


    他讓荊棘精靈守護這個坐標,整整一千年,


    精靈在等待的人是擁有時空力量的強者,隻有時空的主人才能讀懂這個道標,


    三百年前,藍帽矮人來到林戈爾潘特,宣稱等待已久的那個人“就要來到了”,


    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而這時火山爆發,北大陸被再次摧毀,這被稱為“第二紀元的黎明”,


    與此同時,南大陸發成了另一起災難,雖然規模小得多,卻影響了整個世界,


    初代導師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為了探尋上層世界的秘密,使用第七件諸神之刻印發動時空星陣,最終和占星術塔“安莉西亞”一起陷入時空的亂流再也無法迴來,


    吉爾伯奈翁曾經想要到北大陸探險,為此他的追隨者們建造了蒸汽潛地艦“聖吉爾伯托號”,在大陸邊緣的冰層下候命,


    但初代導師被時空吞噬,他從未來過北大陸,忠誠的船員鬱鬱而終,潛地艦被掩埋在曆史的灰塵當中,


    所有的線索被連接在一塊,


    荊棘精靈等待的人,就是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


    她們要將背叛者賽格萊斯留下的時空道標送給時空星陣的主人,


    陰差陽錯,她們等到的是幾百年後初代導師的學徒,憑借湮滅星陣逐漸領悟到時空奧秘的五級占星術士,她們以為約納就是那應許之人,殊不知真正的時空主人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灰飛煙滅,


    然而背叛者賽格萊斯如何在一千年之前就預料到吉爾伯奈翁的出現,他又是怎樣留下無名書的預言,推動千年之後占星術士學徒的命運齒輪旋轉,這個神秘的道標究竟通向何處,那隱藏在時空邊際的位元對這個世界的未來起到什麽作用,


    解開一個迷,打開一個鎖,卻發現箱子裏裝著更加複雜的鎖具,謎題背後藏著更多的謎題,約納想要看清所有的秘密,可他此刻隻能感覺到痛苦、懊惱和無助,因為那海量信息的潮水正在退去,而以他現在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操縱時空星陣,甚至無法將道標信息記錄下來,聲音化為文字,文字化為圖形,那是海量數字與圖案的組合,就算尚無法穿越時空障壁約納也能肯定這坐標必須完全精確,小小謬誤會導致目的地天差地遠,


    “記住,記住,記住。”少年的靈魂發出怒吼,他用盡一切精神力將信息印在識海當中,時間開始解凍,少年鼻尖的冰晶正在融化,“啊。”聲音從口中傳出,他猛然跪倒在地,伸出手想抓住時空道標的尾巴,可信息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手指觸到的隻有亙古不變的星光,


    約納掀開鹿皮包倒出習題簿和炭筆,趁記憶還算清晰的時候瘋狂寫畫起來,寒冷讓手指不聽使喚,他啟動溫控星陣提高體溫,筆尖留下一行又一行複雜的算式,玄奧的圖形霎時間覆蓋一頁莎草紙,又在下一頁紙張上鋪展,然而記憶並非什麽忠誠的夥伴,十分鍾後,約納寫下最後一個數字“5”,頹然坐倒在地,寫滿十五頁的習題簿散落在地,他已經盡所有能力重現剛才的道標,但記憶已經消退,記錄下來的信息不足十分之一,


    他失敗了,不完整的道標沒有絲毫意義,荊棘精靈守護千年的寶物變得毫無價值,“啪。”少年手指顫抖地握斷了炭筆,斷茬刺破手套,一滴血墜落冰麵,積蓄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他抓起習題薄猛地扯成兩半,把紙張撕碎、撕碎、再撕碎,用力向天空灑出紛亂的白蝴蝶,“可惡,可惡,什麽都做不好,見鬼。”他捂住腦袋跌坐下去,唿哧唿哧喘著粗氣,臉孔蒼白,忽然怪異的笑容浮現在嘴角,“……我為什麽這麽生氣,這些都是假的啊,初代導師大人說過,這些都是假的,無論那些精靈,還是我自己,都不過是上麵的人製造出來的玩物而已,哈哈,何必生氣,真是的,我還真是幼稚啊……”


    約納癲狂地笑著,抓起碎紙一把把揚起,這危險的歇斯底裏被一個偶然發現所中止,一張碎紙落在他臉上,少年憤怒地甩頭,卻瞟到紙上寫著幾個字:“……格萊斯說:這是六件……”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寫過這樣的文字,實際上在瘋狂的複寫中他根本不知道都在紙上塗抹了點什麽,賽格萊斯之名令他悚然一驚,理智逐漸迴到軀殼,約納將那片紙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後四處尋找能夠拚起來的紙塊,


    半個小時之後,習題薄的其中一張恢複了大半,可以勉強閱讀,在一段冗長的數字之後,用西大陸通用語寫著:


    “賽格萊斯說:這是六件寶物中的‘霜之寶’,遵循霜之寶指出的路徑,你將獲得‘不朽’,


    你說:沒有人能夠不朽,除了神靈,


    賽格萊斯說:正是如此。”


    這段對話像是背叛者對打開圓球者的指引,,,這麽說,由古老種族守護的時空道標一共有六個,而每個道標可以帶來一種能力,約納怔怔地思考著,這時候他背後的天空忽然變得明亮,


    少年轉過身,看北方的天際燃起一場大火,火焰直衝天際,掩蓋了極光的光芒,約納此生沒看到過這樣的火,也從沒感受過如此龐大、尖銳、鋒芒畢露的惡意,他渾身無法動彈,看邪惡的火焰幻化成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然後突然消失在天幕,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打個招唿而已。”三十三哩外的男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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