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田雄山的支援來得正是時候,顧鐵與阿齊薇已經陷入困境,如同即將被碾碎在靴底的小小螻蟻,在以生化艙為依托打退兩撥敵人之後,門外暫時安靜下來,數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倒在門旁,鮮血在地麵汩汩流淌,自動滅火係統已經停止工作,地麵積水將血液稀釋成豔麗的粉紅色,空氣中充滿火藥、血與燒灼塑料的味道,


    顧鐵喘著粗氣給電磁軌道手槍換上最後一塊燃料電池,將槍管插入生化艙的富氧溶液中冷卻,這種近似於淬火的做法會損害軌道槍管的精確度度與耐久度,不過打完這個彈夾,得不到彈藥補充的手槍本身就跟廢鐵沒什麽兩樣了,


    雨林之花正用處理顧鐵臂上的一處擦傷,醫療官的藥箱裏有豐富的急救用品,用來做一次緊急開胸手術都綽綽有餘,“嗷。”中國人不由得慘叫一聲,“多大年紀了,鬼叫什麽,丟不丟人啊。”阿齊薇啐道,依次噴灑傷口消毒劑、液體繃帶(組織黏合液),接著用繃帶用力將傷口紮緊,撕下醫用膠布將繃帶固定好,最後拿起記號筆在上麵畫了個十字,


    “這是什麽意思。”顧鐵扭頭看看,奇怪道,


    “靶子,如果一定要被子彈擊中的話,就打這裏好了,起碼不會死掉。”阿齊薇迴答道,


    顧鐵歎口氣:“看到是個十字架,以為你皈依基督教了呢;後來仔細一看是個逆十字,又想你是不是信撒旦了,現在算鬆了口氣。”


    女人虛弱地微笑道:“信仰沒有什麽錯,可來救我的並不是耶和華或者撒旦本人啊。”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匯,顧鐵的視線立刻閃避開來,生怕眼中的憐惜與疼愛被對方發現,阿齊薇卻用那淡淡灰藍色、蒙著一層霧氣的眼睛盯著中國人的臉,望著他遊移不定的眼神、高挺的鼻梁和總帶著歪歪笑容的嘴角,“出去之後,我們去哪裏。”她輕聲問,


    “我們”這個詞在顧鐵心中砰然作響,在他跌宕起伏的生命裏,自我指代的名詞向來是“我”,我去哪裏,我做什麽,我是誰,他是一個孤獨的行者,此刻忽然發覺“我們”一詞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嵌在腦海,心頭產生了莫名的慌亂,“我們……”他猶豫地開口,覺得吐出這個字眼的感覺非常陌生,“我們迴到非洲,好嗎,去找奧科隆科沃玩,他那裏正要開始一場戰爭,,,或許已經開始了吧,不,或者,迴到南非,我陪你在約翰內斯堡住一段日子,每天去動物園看獅子,做香蕉烤餅吃,對了,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煮咖啡的技術好極了,我做的espresso可是連意大利人都會嚇一跳的水準,……不,我們去摩洛哥,去阿加迪爾去看香石竹,在卡薩布蘭卡看開往西班牙的帆船。”他慌亂地說著,就算剛剛經曆一場出生入死的槍戰,他的心髒也從未如此刻般悸動不停。”


    “好啊。”阿齊薇答道,


    “……哪個提議好。”顧鐵愣道,


    “都可以,隨便帶我去哪裏吧,隻要離開日本。”雨林之花輕聲說道,抿起毫無血色的嘴唇,這個堅強自立的女人從未如此刻般顯露出小女人的神態,顧鐵的五髒六腑都揪緊了,他知道她已經在無盡的折磨中遍體鱗傷,再也撐不起堅硬的形象,“好,我們馬上就走,隻要再堅持一下……”他拉起阿齊薇的手,感覺著女人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電擊傷痕,“馬上就走……”


    一顆手雷從門縫骨碌碌滾了進來,“發煙手雷,戴上防毒麵具。”隻瞟了一眼,顧鐵就大聲唿叫道,短暫的交流結束了,兩個人剛剛戴上麵具,手雷就嗤嗤射出濃密的刺激性煙霧,房間一角響起芳山徹劇烈的咳嗽聲,老人的運氣極好,沒有一顆流彈擊中他的身體,做過手術的心髒也禁受住了重重考驗,也不知支撐他活下去的是生存的信念,還是賬戶中傳說中的千萬日元補償金,


    緊接著又是兩枚手雷滾入,“咣咣。”震撼彈爆發出巨大的聲響和刺眼的亮光,芳山徹校長幹脆利落地暈了過去,躲在生化艙後麵的兩人隔著防毒麵具對視一眼,“要來真的了。”阿齊薇問道,


    “就是他們說的‘損管部隊’吧,阿斯蒙蒂斯控製的情報調查室力量的精銳。”顧鐵皺起眉頭,舉起手指開始倒數:“五、四、三……”


    一柄大型液壓鉗插入門縫,用五秒鍾時間就將滑動門強行開啟,從破拆工具到操作手法都是專業水準,四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以標準戰術步伐相互掩護進入房間,從放在牆角的一塊碎玻璃上,顧鐵透過霧氣看到了這些黑衣的士兵,沒有標示的黑色作戰服,美式陶瓷防彈戰術馬甲,帶有夜視裝置的三防頭盔,北約製式fn-falvi突擊步槍,與當時在波蘭比亞維斯托克郊外森林中見到的士兵裝備相同,


    “二,一……”顧鐵屈起最後一根手指,


    “哢噠。”第一名士兵踩到了小小的機關,那是一片平放在地麵上毫不起眼的鋼板,什麽都沒有發生,更多的士兵湧入房間,黑洞洞的槍口四處掃視,雪亮的戰術手電穿透霧氣,一名士兵發現了牆邊的芳山徹,做了幾個手勢,示意將幸存者移出房間,


    顧鐵伸出受傷的手臂將阿齊薇摟進懷中,用身體將女人保護起來,雨林之花沒有抗拒,盡管服用了藥物,高熱也開始影響她虛弱的身體,讓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端著突擊步槍的士兵們繞過第一具生化艙,紅色防爆燈不停閃爍,讓行走在白霧中黑衣人的身影忽隱忽現,忽然一名戴袖標的士兵舉起右手,所有人立刻停下腳步,以生化艙為依托各自尋找掩護,警惕地觀察著室內的一切,


    隊長將視野切換為紅外探測,在幽暗的背景中,地上尚未冷卻的屍體呈現橘紅色,自己的隊員因防紅外輻射作戰服而呈現淡淡的綠色,遠處生化艙裏生死不明的操作員呈現明黃色,體積龐大的金屬物體在幹擾他的視線,隊長沒有找到敵人,卻聽到了細微的聲響,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沒有人說話,隻有外麵通道中的警笛淒厲作響,隊長緩緩貼近生化艙,這具艙蓋關閉的生化艙中有微小的湧動聲,仿佛有人在液體中吐出氣泡,隊長立刻調轉槍口瞄準這具鋼鐵棺材,做出警戒手勢,小隊a組成員對外側警戒,b組從各個方向將生化艙封鎖,技術員用隨身終端機接通生化艙的輸入接口,輸入了開啟指令,


    顧鐵摟緊阿齊薇,屈起身體,等待即將到來的衝擊,


    “滴滴。”指示燈由紅色變為綠色,生化艙蓋開啟了一條縫隙,“轟。”


    隊長的瞳孔放大了,在紅外視野中,一團灰白色的氣團急劇膨脹,將沉重的不鏽鋼艙蓋掀了起來,緊接著氣團變為紅色,那種豔紅的顏色是如此鮮明,紅外射線儀已經沒有辦法顯示其中蘊含的熱量,


    “轟隆隆隆……”


    爆炸發生了,生化艙化為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附近的十幾名損管士兵如布娃娃般在熱風中扭曲、破碎,化為焦黑的屍塊高高飛起,衝擊波在室內激蕩,火焰四處席卷,熱流從屋門咆哮而出,將外麵戒備的幾名士兵狠狠摜在對麵牆壁上,“噗……”胸膛被擠扁的士兵吐出含著內髒碎塊的黑血,緩緩坐倒在地,


    天花板吊頂消失得無影無蹤,露出密密麻麻的管線,四處燃起火苗,自動消防噴頭嗤嗤發聲,卻隻滴滴答答流下幾滴阻燃液體,屋裏布滿變形的金屬碎塊,七八具生化艙被推倒在地,地板上出現一個冒著滾滾濃煙的大洞,顧鐵掀開身上的不知名廢鐵,扶起阿齊薇,“你沒事吧。”


    “……我沒事。”雨林之花抬起頭強笑道,白皙透明的膚色浮現病態的殷紅,


    “所有花招都用完了。”中國人將她小心地放在牆角,打開手槍的保險,“接下來就看是外麵那個老兄何時能來接我們了,老淺,就看你的了……”


    “你相信那個人嗎。”阿齊薇問道,


    “不。”顧鐵答道,視線望向地板,似乎能透過鋼筋混凝土看到靜靜躺在b11層房間中的淺田奈緒美,“但他有必須到來的理由。”


    爆炸陷阱是顧鐵使用光學外骨骼內一個備用氧氣瓶造成的,生化艙的富氧溶液本身是不可燃的,但顧鐵將頁麵下降至三分之一高度,開啟了補充混合氣體的閥門,又在氧氣瓶上拴了根鋼絲丟了進去,最後關閉密封艙蓋,含有甲烷類成分的氣體充滿艙體,隨著士兵踩到踏板,杠杆原理拉扯鋼絲,艙內氧氣瓶的泄壓閥脫落了,純氧與可燃氣體混合起來,壓力不斷攀升,最終在敵人開啟艙蓋的時候化為一場威力巨大的爆燃,


    如他所說,這下最後的手段都用盡了,顧鐵捏一捏阿齊薇的手,從掩體後麵一躍而出,向著門外湧進的士兵扣動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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