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達龍姬身邊的時候,托巴已經與喬普戰在一處,室長大人沉肩弓腿,正麵與“珍珠”猛然碰撞,令人心悸的沉悶撞擊聲中,托巴沒有後退一步,他伸出手臂抱住地行龍的脖頸,大喊一聲,臂膀肌肉劇烈抖動,炙熱的蒸汽從全身上下散發開來。


    “給俺倒下!”托巴像摔跤一樣用力將黃金地行龍擲向地麵,“珍珠”狂吼著,整個身體搖搖欲墜,兩條後腿不斷錯步以平衡身體。


    喬普驚詫地穩定身形:“這是我第一次遇到能以純粹肌肉力量與‘珍珠’角力的人。幹草叉的隊長,你是個令人欽佩的人。”他手中的劍毫不留情劈向托巴的頭顱,室長大人無暇躲避,――也無需躲避。


    與此前無數次危急時刻一樣,小螞蚱的長箭適時出現,準確打中附魔佩劍的劍鋒,叮的一聲,長箭被削成兩片,化為晴空中的光點消散,但喬普的劍也被彈起,差一點砍中自己的胸甲。


    “很好,很好……”親衛團團長眯起眼睛,變得有些認真起來。


    這時托巴發現無法扳倒體型龐大的半龍,於是奮起一拳砸在“珍珠”眼眶下,地行龍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後退兩步,張開嘴巴,黑色粘稠的液體聚集在口腔。


    喬普撫摸坐騎的腦袋,將劍插迴劍鞘,左手舉起大盾,右手握緊騎槍。這張菱形大盾表麵刻有黃金鐵錘軍團四葉槍花紋章,泛著黝黑的金屬光澤,表麵累累傷痕證明它曾擁有漫長而光輝的曆史。盾牌邊緣的小小簽名沒有逃脫埃利奧特的眼睛,“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這張盾牌是赫夫茨巴赫大師的三大傑作之一……”


    “答對了,騎士。”喬普用騎槍敲擊盾牌,發出渾厚的鍾鳴聲,“作為優待,我不再挑選對手,你們一起來吧。”


    “……還沒有結束……”幹草叉夥伴們身後,一個沉靜的聲音說。“不要搶走我的戰鬥……”


    龍姬站了起來,身影在流火的草原中顯得纖細柔弱,但黑眼睛燃燒著不屈的鬥誌。“這本來就是我的戰鬥,因我而起,由我而終,讓我自己承擔這段因果。”


    小螞蚱在她身邊焦急地蹦跳著:“龍姬姐姐你別開玩笑了,他們跟我說過,再用那一招的話你會死的!我們能保護你!”


    龍姬搖搖頭,視線與約納一觸,投向天空:“放心,小螞蚱,我不會死的。在沒有找到他之前。”


    約納內心波濤翻滾,但不知如何用語言表達,他伸手拍埃利奧特的肩膀,玫瑰騎士低聲迴答:“不用擔憂,有我們在,龍姬小姐不會有生命危險。”


    喬普舉起長槍:“我來了,朋友們。”


    他啟動了黃金地行龍身上附魔鏈甲的兩個輔助魔法陣:加速、減重。“珍珠”猛地噴出火焰,照亮眾人的臉,在幹草叉的夥伴們後退閃避的同時,地行龍以與體型不相稱的敏捷穿透火牆,幾乎一瞬間,喬普的槍尖就閃耀在托巴身前。


    “……第三階:帝皇!”


    龍姬半跪在地,雙手握住匕首,掉轉劍刃,輕輕刺進自己的胸口。


    古老東方家族的血脈契約在不可知的異界泛起波瀾,一滴來自心髒的熱血被匕首吸附,流入溝通兩個世界的藍寶石,寶石明亮起來,又黯淡下去,碧藍的晶體內湧起紫霧的漩渦。


    周圍數百碼內的地行龍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抬起頭顱。野獸的敏銳直覺讓它們感覺到某種危險正在來臨,就連“珍珠”也生生刹住腳步,腳爪深深抓入泥土,戒備地盯著前方。


    癱倒在地的白骨慢慢升起在空中。一團紫色的雷雲在它頭頂聚集,迷霧中伸出的那條紫色索帶忽然斷裂,骷髏在紫霧中緩慢地伸展身體,顱骨中央的猙獰裂口讓它顯得更加可怖。


    “珍珠,搞什麽?我們上!”喬普催促胯下的夥伴,忠誠的坐騎克服了恐懼,咆哮一聲,徑直衝向重生的骷髏。


    “哢嚓!”


    一道閃電從雷雲降下,耀花眾人的眼睛,無形的風吹過草原,地行龍們瑟縮著發出嗚咽,紫色雲霧的漩渦翻滾著,漸漸被風吹散,喬普越衝越近,盡力睜大眼睛分辨未知的敵人,無論眼前將出現的是什麽怪物,親衛團團長都有信心將它一槍刺穿。


    “喝!”喬普大喊一聲,刺出騎槍,地行龍從紫霧中心穿過,但沒有任何擊中敵人的感覺。“珍珠”奔出五十碼,停住腳步,鼻孔噴出灼熱的火星,喬普轉身觀察,紫霧已經完全散開,骷髏卻不知所終。


    龍騎士喃喃道:“搞什麽?人呢?這樣閃來閃去的打法,真討厭……”


    “吾愛……”


    龍姬毫無血色的臉上浮現蒼白的微笑。


    托巴、錫比、埃利奧特、約納,以及從人群中殺迴的耶空,一齊怔怔地望著她,和她身邊的骷髏。


    布滿傷痕的粗壯骨骼閃著金屬光澤,但在傷痕之外,體表浮現密密麻麻的神秘咒符,白骨帝皇頭上生長著威嚴的皇冠,眼中紫火搖蕩。它的體型略微減小,比托巴低了半寸,沒有配備武器,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威脅。但所有人心裏都產生同一個念頭:它是活著的。他是一位真正的帝王。


    不再有牽線木偶般的絲線操控,白骨帝皇靜靜地站在龍姬身邊,盯著自己前世的戀人。他默默地彎腰,伸出骨骼嶙峋的手掌,拉起龍姬血跡斑斑的右手,放在嘴邊,用沒有一絲肌肉的嘴唇,輕輕一吻。


    一滴眼淚滑過龍姬的臉頰,東方女人卻滿足地微笑著。


    骷髏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掃過龍姬手上、胸前的傷口,誰都能看出搖曳紫火表達的傷痛。白骨帝皇輕輕放開女人的手指,轉過身體。


    不知為何,約納全身泛起一陣戰栗。骷髏挺拔的背影開始散發無法壓抑的憤怒,四周的火焰向外倒伏,彷佛白骨帝皇正在成為一場巨大風暴的暴風眼。


    “士兵們!”一位黃金地行龍騎士從峽穀口衝出,看到壓抑靜止的戰局,立刻揮劍大聲吼叫,“前進!黃金鐵錘的信條是什麽!”


    “無畏!堅忍!使命必達!”龍騎兵們立刻狂吼著催動坐騎,發起衝鋒。


    骷髏扭動咯咯作響的頸骨,眼神穿透三百碼的距離,越過騎兵與武器的叢林,鎖定了那名龍騎士的靈魂。


    “這是什麽鬼東西?”龍騎士不由打了個寒顫,咒罵著舉起騎槍。


    白骨帝皇舉起右手,緩緩捏成拳頭,一團飛速旋轉的雷雲在他掌心形成。沒有人發現,同樣的一團紫色雷雲在龍騎士頭頂悄然聚集,隨著雲團的渦旋,散發出無數雷電的觸角。


    “埃利,你見過龍姬使用這種能力嗎?”約納不禁問。


    “一次。在收迴能力時,她險些喪命。這次,我們不會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埃利奧特舉起盾牌,守護在龍姬身邊。


    騎兵們再次衝了過來,錫比坐在托巴肩頭連續開弓,室長大人伸手截住兩支投槍,大聲喊:“一定把她看好了唷!”


    我會的。約納在心裏說。但他已經沒有能力再次驅動星陣,“埃利,把劍給我!”占星術士學徒叫道。


    這是他第一次握劍,此前他完全沒有想象到長劍是這樣沉重,沉重得讓他僅僅握著就很吃力,幾乎無法揮動。斬殺了幾名敵人的劍刃滴下鮮血,劍柄也因此變得滑膩膩的,――無論如何,我要戰鬥下去。約納盯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咬緊牙關。


    “你們讓開!別想搶走我的戰鬥!這是命令!”喬普憤怒地叫嚷著,但龍騎兵們已經填充了戰場的每一寸空間。


    白骨帝皇握緊拳頭,氣團被骨骼捏爆,波的一聲輕響。


    三百碼以外,一道雪亮的雷柱貫穿天地,附魔鎧甲的形態在雷柱中維持了一秒鍾,接著龍騎士與黃金地行龍一同化為飛灰。雷電撼動大地,掀起泥土的波浪,一道電流的潮汐貼著地麵播散開去,爆炸中心的幾十名騎兵動作僵硬了,接著鎧甲的每一條接縫都冒出焦臭的青煙,地行龍發出生命中的最後一聲吼叫,跌倒在燃燒的大地。


    “混賬!全部都滾開!”喬普愣了一秒鍾,瘋狂地催動“珍珠”,從騎兵隊伍中擠過。


    犧牲的龍騎士阿德裏安是他在親衛團中的好友,一天以前,兩個人還在營帳中飲酒談天,聊著黃金與女人的話題,而現在,阿德裏安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點紀念品,唯有一柄融化的斷劍。


    把戰爭當做遊戲,是因為不願直視戰爭的恐懼,但隻有夥伴犧牲的時刻,才能真正憶起戰爭的殘酷。


    喬普的憤怒吸引了白骨帝皇的注意,骷髏再次舉起右手,隱隱風暴在手心孕育。


    這時,錫比大叫一聲:“大夥看哪!入口那邊!”


    約納從龍騎兵的縫隙中看過去,發現銀色的河流不再從峽穀入口湧出,龍騎兵的數量比想象中的少。而接下來進入奇跡草原“席瓦的眼淚”的,是一股藍色的浪潮。


    “藍勳。”玫瑰騎士低聲說。


    紮維帝國第一中央軍藍勳步兵團,由各軍團曆次戰役中幸存的老兵組成,他們的三件套純鋼製式鎧甲上綴著代表經曆過的戰爭的藍色勳帶,藍色披風繡有利劍切破盾牌的帝國步兵徽記。


    藍勳步兵團與戰鬥施法團是第一中央軍的主要戰力,盡管指揮官巴魯赫勳爵昏庸無能,但無法抹殺軍團強大的戰鬥力,而在無窮無盡的士兵後麵,峽穀中的某處,還有一位傳說中的敵人,幹草叉夥伴們心中最大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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