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有笑聲傳來:“嘿嘿,大叔你太笨了,那麽簡單的動作怎麽會看不出來?”


    托巴的聲音響起:“俺哪知道端起茶杯就是要俺走開的意思啊!直接說要睡覺了讓咱們走開就得了唄,難道連嘴都懶得張啦?就算是貴族老爺,也不能懶成那個樣子啊!”


    一道綠影閃過,錫比出現在屋中,指著外麵笑得直不起腰:“大叔,你賴著不走,那個穿得金光閃閃的老頭子端了十幾次茶杯,都急得快罵人了!你沒看到他臉上的便秘表情嗎?多精彩啊!”


    托巴低頭彎腰從門洞擠進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最後要不是你提醒俺,俺跟貴族老爺得在那兒對著瞪眼多久啊!俺坐得屁股都麻了。那把椅子太小了,跟玩具似的。”


    “是你屁股大好不好?坐了半個屁股就把人家金光閃閃的椅子壓得咯吱咯吱直響。我都怕把你把椅子坐壞了還得賠錢給人家。”錫比跳上室長大人的箭頭,撿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兩條小腿晃晃悠悠:“喂,老哥,埃利老兄,你們兩個聊什麽呢?”


    埃利奧特一愣,明顯不大會說謊,結結巴巴道:“錫比小姐,我們、我們在談現在巴澤拉爾的局勢,還有地、地行龍的戰鬥力的問題。”


    錫比扭頭用大大的綠眼睛盯著約納:“我才不信呢。老哥你說。”


    占星術士學徒驚慌地躲開對方的眼神:“就是那些事兒啊,無聊的話題啦。哎呀,這麽晚了,睡覺睡覺。托巴,明天幾點出發啊?”


    “天一亮就出發,大人。如果您一定要去的話,讓俺背著您上路吧,您的身體還太虛弱。俺的後背背人可舒服呢,錫比能給俺作證。”托巴樂嗬嗬地迴答。


    錫比噌地躥到約納麵前,用兩個手指捏住約納的腮幫子,湊近他的臉,鼻尖幾乎碰到對方的鼻尖,“唷唷唷唷唷,老哥,你是不是哭過啦?眼睛紅紅的。”


    約納臉紅了,伸手推開錫比的魔爪:“別胡說!誰哭啦?我隻是……隻是有點想家而已。”


    一聽這話,錫比倒是安靜下來,歎口氣,與約納肩並肩坐在床上,望著爐火說:“也難怪啊。你離開家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還是家裏好吧?”


    占星術士學徒躊躇了一下,“實際上,我對家沒什麽印象,很小就跟著柯沙瓦老師進入占星術塔了。不過,我確實很想念占星術塔,想念柯沙瓦老師,不知他現在怎樣。”


    錫比眼睛亮閃閃地盯著他:“放心,老哥。明天這場仗打完以後,龍姬姐姐和埃利老兄就要到南方去了,我們留在這裏也挺無趣,不如一起跟著你殺迴聖博倫去,尋找老師的蹤跡,怎麽樣?――大叔,你說呢?”


    托巴摸摸後腦勺,“如果大人願意的話,那當然是好啦。不過不知道耶空願不願意,而且,俺怕走了以後老爹會傷心呐。”


    “切――”錫比不屑地噓了一聲,“婆婆媽媽的,耶空肯定答應,你信不信?耶空,我們陪約納老哥找他老師,他到哪,我們就到哪,你參加不?”


    站在牆角的南方人一如既往地沉默著,佛牙在刀鞘裏一跳,發出喀鏘一聲,算是一個肯定的迴答。


    “瞧瞧!”錫比揮舞小拳頭,“大叔你還有什麽話說?”


    托巴咧嘴笑了:“其實占星術師大人早就說要冊封俺成為他的扈從騎士了,埃利說過,就差一個儀式而已麽……”


    約納頭痛地插嘴:“托巴,其實你不必那麽……”


    “……誓死效忠大人!”托巴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


    “那說定了啊!”錫比歡快地蹦了起來,拉起約納的左手,“老哥,以後還請多多照顧,免不了有要麻煩你的地方喔。”


    約納感覺心理暖洋洋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動,他張了好幾次口,說:“謝謝……謝謝大家。不過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做,我想,應該繼續追隨背叛者賽格萊斯的預言吧,柯沙瓦老師他老人家應該沒事的,隻要我與占星術士協會重新建立聯係,一定會得知他的消息。”他忽然一愣,“說起來,沒有認真注意過下一條預言是什麽,不知能不能找到點什麽線索。”


    “看看看看。”錫比慫恿道,“不管你去哪,我們都跟著你,反正也沒有地方可去,沒有什麽好玩的可玩。”


    約納伸手從貼身口袋裏取出無名書的幾頁殘紙,找到第三條預言:


    “10月29日,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汙,阿亞拉對夥伴說:‘吾將在別處等候’。”


    接下來的第四條預言,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在永恆光輝之所,阿亞拉與迦馬列第一次相遇,他們互相擁抱,說出聖徒的言辭。”


    “沒有日期,沒有地點。這下,完全沒有頭緒了。”約納讀了幾遍,攤開手。


    埃利奧特撚著下巴:“迦馬列。這是第二條預言裏出現過的名字。”


    “是的。”約納承認。


    “10月6日,迦瑪列從天而降,帶著所有經過選擇的異教徒。阿亞拉看不到他,阿亞拉聽不到他,但他在白骨的皇宮裏居住,不感到慌張。‘不要接近鏡子’,迦瑪列給予他忠告。”


    “當時,出於某種原因,約納閣下你拒絕解釋這條預言的內容。”玫瑰騎士說。


    約納感到一陣心悸。是啊,來去無蹤的惡魔,雖然近幾天不曾再出現,但這個秘密,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他艱難地開口:“對不起,埃利……我……還是有不能解釋的理由。”


    “當然。”埃利奧特坦然道,“每個人都有必須保守的秘密。總之,第四條預言是第二條的某種重現,無論那時發生過什麽,都將在今後的某個時刻,以不同的形式再次發生。”


    約納愣住了,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第二條預言,就是惡魔出現於世間控製自己身體的時刻,那麽“阿亞拉與迦馬列第一次相遇”,難道指的是惡魔將以真身出現,與自己當麵對峙嗎?


    占星術士學徒思緒複雜地思考著。錫比打了一個嗬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無聊,我聽不懂。睡覺咯,明天還要早起,睡不夠的話對美容是大大的不利,大叔,你偶爾也該保養一下臉上的皮膚。”


    托巴用大手搓著臉說:“俺覺得俺皮膚不錯啊?”


    “哼,不錯,跟鋼絲刷子似的。”錫比說,一步跳到了自己的床鋪上,忽然問:“對了,你們誰看到龍姬姐姐了?從剛才起一直就不在家。”


    “我們去找她。室長大人,睡前要不要布置一下明天的戰術安排?”玫瑰騎士拍拍獨角獸的脖子,騎獸在地上踱了兩步。


    托巴迷茫道:“啥戰術安排?”


    埃利奧特耐心地解釋:“對於明天要執行的任務,大家都還不夠明白。你是否向大家解釋一下明天的行徑路線、戰鬥地點、地形、陣型、攻擊時序、進入和撤出的策略呢?”


    巴澤拉爾農民擺擺手:“別提那些了,最重要的問題俺都沒想好。要不,明天再安排吧?”


    “好的。大家先休息,我們稍後迴來。”埃利奧特微微鞠躬施禮,獨角獸輕盈地躍出房門,消失在夜色裏。


    a51房間安靜下來,唯有火盆發出劈劈啪啪的輕微響聲。


    約納在床鋪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未知的明天讓他感到焦慮,剛才玫瑰騎士講的故事更讓他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靜。


    沒用一會兒,托巴就響起鼾聲。


    “老哥,睡不著?”錫比忽然開口問。


    “……嗯。可能是前一段睡太久了。”約納自嘲地一笑。


    “埃利老兄是不是把我的事情講給你聽了?”錫比問。


    約納對這個問題毫無準備,咳嗽幾聲,沒有迴答。


    “沒事的,我不怕。”小螞蚱平靜地說,“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所以我才會坦白自己的過去。”


    “錫比你……”約納開口。


    “也不用對我感到同情,我現在很好。”錫比說,“老哥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跟大叔的關係為什麽那麽好?有些事情,是埃利不知道的。”


    約納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動作,張口說:“是的,但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


    “放心啦。你跟大叔一樣磨磨唧唧的。”錫比說,“很簡單的事情,三句兩句就能說完。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冬天,紮維的騎兵打散了我所在的傭兵團,我和幾個夥伴被暴君派出的刺客追趕著從王城一路向南,夥伴們一個一個死在刺客手中,我逃到聖河北岸,再沒有退路,中了刺客的一劍,掉入聖河中。


    河水卷著我向下遊衝去,如果不是大叔出現,我會流血致死,或者淹死,或者體溫過低而死,我不知道會先死於哪種致命的理由。大叔當時在櫻桃渡岸邊執行任務,看到河水中的我,立刻跳下河來救我。”


    約納愕然道:“下河?那是科倫坡人的禁忌啊!”


    小螞蚱說:“沒錯,科倫坡巡河人立刻向他開火,那場戰鬥非常慘烈。


    最終大叔帶著幾乎凍成冰塊的我迴到房間的時候,身上插了七支投槍,每一支都深深刺入肌肉,傷及內髒。他獨個兒消滅了整支巡河人的小分隊,在科倫坡大部隊到來前進入櫻桃渡的保護範圍,老爹接手了剩下的工作。


    那天晚上,大叔把通體冰冷的我摟在懷裏,坐在屋子中央,迎接一撥又一撥襲擊者。a級房客的戰鬥力一旦下降,敵人就像聞到腐爛味道的蒼蠅一樣蜂擁而來,大叔不敢拔出那些槍頭,也不敢放開我,用單手揮舞拳頭,整整撐了一個晚上。


    直到日出,我的體溫才逐漸升高,慢慢醒了過來,一醒來,就看見他那張大臉堵住陽光,問我好些沒,想吃點什麽東西。說的那麽輕鬆,就好像那七支槍頭插在別人身上一樣。


    他救了我的命,卻差點失去自己的生命。八目先生後來說,那七處傷口對一個正常人來說,是七次致命傷,就算大叔這樣體格超強壯健的人,也在生死線上徘徊了十個小時。


    後來我問大叔,為什麽要搭上自己跳下河去救我,那個傻瓜居然說,我長得像他出生不久就死去的女兒,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女兒一樣。有沒有搞錯!我的年紀比他還要大耶!


    後來他在房中養病,我坐在屋子中央拉開弓箭,保護他三個晝夜。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叫他大叔,他就叫我小螞蚱。我們倆特別合拍,對我來說,他就像我從未有過的寬厚的、好心的、嘮叨的爸爸。


    再後來有一天,我們到櫻桃渡周邊執行任務,在無權者當中看到了w。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我的父親,該死的北方精靈沃爾斯達,他和當年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變化。我立刻用盡全力射出一箭,他一看到那箭法就認出了我,愣在那裏,並沒有躲閃。


    那一箭是北方精靈箭法中最惡毒的攻擊方式,箭頭切斷了他左臂的血管和肌腱,斷絕生機,從那天以後,w先生不能再拉開長弓放箭,隻能繼續用劍戰鬥,――對於一名北方精靈,有點諷刺是不是?


    父親並不還手,我試了那麽多次,始終無法殺死那個傷害了我的祖父、我的母親和我的男人。迴到房間以後,我哭著向大叔講了我過去的經曆,沒想到,他的經曆,居然與我的血統有關。薩瑟蘭,那該死的薩瑟蘭。


    大叔並沒有責怪我,‘畢竟你已經不姓那個姓了嘛,’他說。


    我問大叔,如果有一天我身上的詛咒發作,需要一位蘑菇農莊的女性才能救我的命,那該怎麽辦。大叔用他一貫的可惡的溫柔的語氣說‘到了那天再說唄。’我知道,他太善良,沒辦法全力去恨他本應該恨的東西。


    就這樣,說完了。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約納沉默了好久,“……不僅大叔,你對w先生的恨呢?”


    “我恨他。可如果有一天,我即將死去,死前最想看到的人,還是他。”小螞蚱歎了一口氣。“我沒關係的。――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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