泑山被夕陽襯托得閃閃發亮, 琉雙趴在少幽背上?,猝不及防顫了顫。


    她感覺到,一隻手在自己?腰間輕輕摸了一下?。


    她目光故作兇巴巴迴頭, 卻什麽?也沒?看見。泑山小境界裏?瑰麗明亮, 還?沒?看到戰雪央的屋子, 隻有她和少幽兩個人。


    是少幽在捉弄她?


    琉雙看少幽的神色, 他看上?去很是平靜淡然, 似乎不再為她剛剛的玩笑話著惱。那麽?,是她如今身體透明, 產生的錯覺?不,不能懷疑少幽。


    可?是下?一刻, 那隻手更加肆無忌憚, 往下?, 親昵地挨著她。


    琉雙的僵硬, 連少幽都覺察到了, 他微微偏頭:“怎麽?了?”


    他看見背上?的少女, 漲紅了臉,咬牙搖了搖頭。


    少幽明顯感覺不對勁,放她下?來:“身子不適?”


    他見她四處看看,什麽?都沒?發現, 終於憋不住, 委屈地對他告狀:“少幽, 有人輕薄我?。”


    她語氣十分委屈, 且因為難以啟齒,緋紅的臉蛋在夕陽下?更添了一抹色彩,她緊緊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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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少幽有一種感覺, 麵前的人對自己?很是依賴。


    萬年老成的少境主?,心裏?像被輕輕撞了一下?。他抬起手,桃木在指尖生根發芽,旋即瘋長?,向四周擴散開。


    她站在他身邊,眼巴巴等他給她“討迴公道”。


    許久,竄向西側的桃木,捆迴來一個“流沙人”。


    流沙人身上?沒?有一絲靈氣,卻能活動自如,甚至能說話,它吱哇亂叫:“打劫啦,殺人啦。”


    它看上?去是凡人孩童六七歲大?小,可?是動作十分靈活,若不是少幽死死捆住它,它能一下?竄很遠。


    它像模像樣?地穿著一件衣裳,五官用?寶石鑲嵌而?成。若不是少幽驅使的桃木,無差別對待沒?有生命的物種,絕不可?能把這樣?一個“小賊”捉出來。


    琉雙半蹲下?,用?手捉住它:“你?在捉弄我??”


    它被她一觸碰,立即倒下?碰瓷:“啊,我?死啦!”


    說死就死,下?一刻就倒在地上?,沙子散去,連寶石也掉在地上?。琉雙看得啞口無言。


    少幽也好氣又好笑:“戰雪央,別玩了。”


    “哼,你?們擅闖我?的地盤,還?不許我?做點什麽??”


    琉雙順著這個聲音尋找,看見夕陽下?一顆大?樹上?,長?袍男子懶懶散散坐著,居高臨下?打量他們。


    他額間佩了玉飾,模樣?十分清朗,身上?的衣袍,帶著瑰麗的紋路。


    與他的清雅十分不同,他肩上?扛著一把斧頭,一把大?得可?怕,帶著寒光的斧頭。


    那斧頭破壞了他所?有的清雅之氣,顯得匪氣十足,加上?這樣?作弄一個才踏入泑山的小仙子,脾氣確實一看就不怎麽?樣?。


    “此次前來,請你?幫個忙。”


    戰雪央跳下?樹,挑眉微笑道:“有事求我??”


    少幽說:“我?知道你?的規矩,雙魚佩給你?。”


    戰雪央覬覦他可?以算卦的雙魚佩良久,戰雪央尤其想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不用?守著泑山走?出去。


    沒?想到,這次戰雪央沒?有應答,反而?看向琉雙:“我?不要你?的雙魚佩,我?要一滴她的血。”


    這句話,令少幽和琉雙都很詫異。


    雙魚佩的價值,琉雙很清楚,它可?以預知一切想要知道的吉兇禍福,是昆侖的寶物。而?且戰雪央連雙魚佩都不要了,僅僅隻要她的一滴血?


    戰雪央收起斧頭,笑眯眯道:“就當我?為流沙人賠罪了。”


    少幽蹙眉,看向他。


    戰雪央撇了撇嘴:“別這麽?看著我?,你?知道的,我?對女人不感興趣,那些流沙人,也是泑山特?有生出來的玩意,根本不聽我?使喚,也算不得是真正的人,它們好奇她而?已。隻不過作為這裏?的主?子,得維護一下?泑山的顏麵。行不行,你?們說句話吧,就一滴血,我?可?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虧本的買賣。”


    少幽看向琉雙,琉雙點點頭。


    她在弱水之下?,皮囊都幾近腐蝕了,不過一滴血,能今早化出凝實的身體,才是當務之急。


    仙妖大?戰的事情,她出來前有所?耳聞,她怕空桑重蹈覆轍,敗在晏潮生手下?,也很想治好了趕緊迴去。


    “伸手。”戰雪央說。


    他隨手取了琉雙指尖一滴血,比起弱水下?的痛苦,幾乎毫無感覺。


    戰雪央隨意地收起血,道:“跟我?來。”


    往泑山裏?麵走?,有一座兩層的竹木小屋。


    戰雪央得意地炫耀道:“怎麽?樣?,還?不錯吧?”


    琉雙看不出架頂的竹木小屋,有什麽?珍貴。少幽來過這裏?幾次,倒是明白戰雪央在得意什麽?:“泑山能長?出植物了?”


    包括方才戰雪央方才棲身的那棵大?樹,茂盛得不像泑山能長?出來的東西。


    泑山天然會長?出寶石,可?是偏偏長?不出樹木。


    戰雪央為此很是發愁,坑了外界不少天材地寶,試圖改善泑山“珠光寶氣”的環境。


    這樣?一座竹木小屋,在外麵分文不值,在這裏?麵,意味著無數天材地寶的堆砌。


    不過少幽顯然不是那種很會捧場的人,隻頷首道:“不錯。”


    戰雪央嗤笑一聲,也沒?指望這位少年老成的昆侖少境主?,能說些誇他的話,幾人進到屋子,一堆流沙人想湧進來。


    它們與琉雙遇見的那隻相差無二,簇擁著要進來端茶送水。


    “別擠,我?去。”


    “讓我?來,我?來!”


    “你?走?開,我?先進去。”


    戰雪央看一眼琉雙,蓋住眼睛裏?的笑意,最終有兩隻流沙人脫穎而?出,擠開其他人,到了琉雙身邊。


    一隻羞答答的,用?藍寶石眼睛看著她,問她:“仙子,您能抱抱我?嗎?”


    另一隻更直白,紅寶石眼珠子的,直接抱住了琉雙的裙擺。


    藍寶石很可?愛,琉雙愣了愣,見戰雪央不反對,饒有興致地品著茶。她伸手,把藍寶石抱起來:“當然可?以呀。”


    流沙人們沒?想到她如此溫柔可?愛,還?這般好說話,一個兩個原地跳腳:“我?也要,我?也要!”


    戰雪央涼涼開口說:“跳垮了我?的屋子,就全部去死。”


    它們不甘心,卻也終於消停了些。


    “那排隊抱抱可?以嗎?”一隻綠眼睛的問。


    寶石人們自覺排起了隊。


    琉雙沒?有見過這種陣仗,一群各色的寶石人,求她要抱抱。偏偏這情形還?莫名有點眼熟。


    別說是她覺得不可?思議,連少幽也蹙起了眉,看向戰雪央。


    戰雪央:“不是我?。”他的惡趣味,還?沒?開始呢。


    一隻隻寶石人,排著隊來求抱抱,簡直無窮無盡,每個看上?去都非常滿足,最終竟然是戰雪央最受不了:“行了,有完沒?完,給老子全部滾蛋。”


    他一腳踹散一個,捉起琉雙懷裏?的紫寶石扔出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這下?誰都相信不是他搞的鬼了。


    外麵的流沙人嚶嚶嚶叫喚。


    戰雪央對琉雙說:“我?看看你?的傷。”他袖子一揮,一條赤紅小蛇,爬上?琉雙手腕。


    冰涼的觸感,令人瑟縮,琉雙不適地縮了縮手。她也不知為什麽?,想起鎮妖塔那隻,故意欺負她的壞墨蛇。


    戰雪央瞪眼:“動什麽?,診治呢。”


    少幽解釋:“戰雪央是蓐收的後嗣。”


    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兩龍。到了戰雪央這一代,被困在泑山,唯一的傳承,約莫就是一把能劈山斷海的斧頭,還?有一條伴生小蛇。


    沒?一會兒,蓐收就收迴了小蛇,小蛇消失在他指尖。


    “弱水之下?待得太久,很麻煩。”他蹙著眉,“怎麽?一個兩個……”


    這句話戛然而?止,戰雪央的性子,也不說廢話:“治倒也不是不能治,去玄黃陣裏?封閉五感淬煉,能祛除弱水帶來的寒氣。不過僅此而?已,你?想要短時間凝出完整的身體,需要丹藥,盡管我?許久沒?煉丹,也不砸我?自己?的招牌,隻要你?們尋來龍血,我?幫你?煉製,尋不來龍血,我?也沒?什麽?法?子,去玄黃陣中待著,凝出身體也用?不了十年,頂多三年。”


    少幽說:“世間已經沒?有龍了。”


    戰雪央:“也沒?有讓你?找神龍族和鳳凰族,那是上?古神靈,哪裏?找得到,龍雖然沒?有,可?是有他的後嗣。數桶血凝出一滴精血,倒也不是難事。古時候的神將,上?清仙境冥夜聽說過沒?,他真身是蛟龍,他的血,他後嗣的血,都可?以。”


    這個琉雙也聽說過:“可?是他早就和桑酒公主?葬在漠河了,他們沒?有留下?任何後嗣。”


    後來漠河也漸漸沒?了,世間去哪裏?尋龍血?


    戰雪央笑看少幽:“即墨少主?,你?呢,你?有辦法?的吧?”


    少幽沉吟半晌,還?真點了點頭。


    他看向琉雙:“雖然沒?有了神龍,不過……”


    他戛然而?止的話,似乎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戰雪央接話說:“不過龍性本淫,它的後嗣可?不少。”


    他隻是用?冥夜舉個例子,畢竟都是不怕死往弱水掉的仙君。那位才是真厲害,在裏?麵泡了足足三日,硬生生連神格都丟了。


    蚌公主?也是可?憐,在裏?麵融化了所?有蚌殼。


    這些個神仙,真是不拿弱水當迴事,下?餃子一樣?往裏?麵跳。如今神龍族沒?了,找有一點點關係的後嗣也未嚐不可?,隻不過一旦沾了上?古老家夥的血,個個都是兇獸,不好招惹。


    得殺完屠盡它,才能凝練出那麽?一滴血。


    少幽說:“我?會找到龍血,在此之前,請你?照顧她。”


    戰雪央擺擺手:“行行行,趕緊去。”


    一隻白皙的手輕輕拽住少幽衣擺,琉雙看向少幽,他溫和地說:“你?在這裏?等我?,少則七日,多則半月,我?會迴來的。放心,不是很危險的事。”


    琉雙堅決搖頭,別去,隻是痛一些時日,她可?以忍受的。


    戰雪央看熱鬧插話:“我?作證,他說得不錯,即墨少幽從不狂妄自大?,他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傷不到命。不過,取龍血嘛,怎麽?都是有點麻煩的,即墨少主?,你?和她,什麽?關係?”


    琉雙聞言,跟著看向少幽,她也想知道那個答案,這輩子,少幽拿她當摯友,還?是緘默無言,卻從來不說出口的心上?人呢?她好想想,怎麽?辦。


    少幽也看向她,想到當初她如此抗拒與自己?聯姻,平靜地垂眸:“自然是,家父摯友之女。”


    戰雪央惡意地噗嗤一笑,她則眼睛圓圓的,打量他。


    活了幾千年,向來清心寡欲的即墨少境主?,第一次生出類似惱怒的情緒。被人退了婚,他理應灑脫放手。他也不願這樣?,可?是再端方的人,總也有自己?控製不住的情感。


    下?一刻,手心裏?鑽進來一隻軟綿綿的小手。


    她吸了口氣,仿佛下?定什麽?決心道:“我?知道了,我?等你?平安迴來,屆時與你?商議,昆侖的靈脈如何延續。”


    少幽抬眸。


    他沒?有奪走?她的第五條靈脈,昆侖的靈脈延續,隻剩兩個辦法?,要麽?與風氏聯姻,要麽?……與她。


    她眼睛澄淨,緊張地映照著他的模樣?,莫名虔誠又溫柔。如果是少幽一直想要的,她不願再錯過一次,等他默默奉獻出一切,讓他看著自己?嫁人,消失於世間,再也不剩一絲痕跡。


    他忍不住眼裏?泛起了笑意,低聲道:“好。”


    屋子外小流沙人驟然慘嚎。


    琉雙意識到不對勁,戰雪央臉色也一變,朝外麵看去,低咒了一聲。


    “沒?事,”他說,“你?們該做什麽?做什麽?,我?這裏?……還?有一位活祖宗。不過他性子冷僻,不會與你?們往來。”


    琉雙看過來:“也是你?的病人?”


    戰雪央煩躁地撥了撥自己?額飾:“沒?錯,還?病得不輕。”


    脾氣比他還?臭,幾日已經踩碎好幾個流沙人。


    不過他平日不走?動,隻暗自療傷,戰雪央也不自找沒?趣去惹他,他前幾日去整人,結果被人家釘在樹上?,喪心病狂掛了幾日,今日他怎麽?出來了,還?心情糟糕透頂的模樣??


    聽外麵的流沙人尖叫就知道了。這尊不請自來的煞神很不悅。


    戰雪央想,肯定不是自己?的錯,那是誰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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