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墨蛇帶著琉雙無處可去,鎮妖塔總共三十五層,每一層都步下?無數法陣。處處是對妖族的?禁製。而且守衛在?此的?仙族被驚動?, 去哪裏都困難。


    妖怪們湊在?一起, 嘰嘰喳喳鬧開。


    到底全是活了萬年的?大妖, 有人說:“這條墨蛇元身, 有些眼熟。”


    可是又想不起來, 到底像誰。


    “不管像誰,叨擾了夜魔羅大人, 就是死路一條。”


    夜魔羅冷不丁地說:“還真是被關廢了,連他, 你們都認不得。他們不認識, 夢姬, 你呢, 你也不認得?”


    女妖囁嚅著唇, 睜大眼, 半晌顫抖起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夜魔羅嗤笑說:“他好歹借你的?肚子孕育了百年,你應該對他很熟悉才是。”


    這句話一出,眾妖不可置信道:“是殿下??”


    這個消息如?同讓一片死海沸騰, 眾妖誰都沒?能想到, 還能活到見到上古帝君後嗣的?這一日。


    “不好, 殿下?的?法身還未長成?, 他不該出現在?鎮妖塔,現如?今被仙族守衛發現,待吾等助他一臂之力。”


    大妖們紛紛讚同,他們被困在?這裏, 晏潮生不可以,當即就要使出渾身解數,阻攔仙兵們。


    夜魔羅道:“不許妄動?,爾等要的?是一個君王,而非一個絕醒不了血脈的?廢物。”


    “夜魔羅,你膽敢對殿下?不敬!”


    夜魔羅笑道:“不敬?不,八荒之中,再沒?人比我更?敬重相繇後嗣,可他血脈並未覺醒,還算不得真正的?殿下?,不管他法身是否長成?,若是連鎮妖塔中的?仙兵都怕,那他也無法等到脫變的?那一日,肩負不起相繇一族和妖族重任,死在?今日又何妨?”


    夜魔羅舔了舔唇:“別急,待他變得冷血、殘忍、好戰那一刻,才會是妖族,迎來真正的?黎明?。”


    夢姬喃喃道:“我們能等到那一日嗎?”


    夜魔羅閉了閉眼,平靜說:“不是已經快了嗎?”


    殿下?元身之上,此刻可全是恨與怒。


    晏潮生眼看仙兵們要追上來,心裏升騰起一股殺意。


    元身有妖物的?一切劣根性,包括好戰嗜血,狂妄自大。事實上,晏潮生在?塔外已經快一月。


    他發生了許多琉雙不知道的?事。


    琉雙離開空桑仙境後,晏潮生已經隱隱覺察到了不對勁,琉雙的?態度,似乎並非深愛他。


    晏潮生的?心不斷下?沉,可還沒?等他動?身去找琉雙,空桑率先布置下?了了仙門任務,赤水翀親自下?的?令——


    去人間一個鎮子除妖。


    接到令牌那一刻,晏潮生神色平靜。


    遞令牌給?他的?仙使譏笑地看他一眼,讓一個妖族,去屠戮自己同族的?任務,交給?晏潮生完成?,怎麽都像是諷刺。


    “可是不願?”


    晏潮生道:“弟子定當完成?任務。”


    沒?什麽不願,大道通途,他自同意小狼妖的?話,走上仙途那一刻開始,已經舍棄了許多東西。


    他明?白?,八荒之中的?妖族並無尊嚴。他也不需要這個,一路走來,同伴一個個慘死,他早就明?白?,隻有舍棄自己的?身份,成?為仙族,才有真正立足的?那日。


    若要融入他們,當一個合格的?仙長,需要除妖,他會動?手?。他甚至會比誰都下?手?果決。


    仙使見到他眼裏的?冷靜,多看了幾眼,旋即淡淡道:“後日出發。”


    出發前,宓楚仙子來探望他:“此次出仙境,可有我能幫到的?地方?琉雙讓我好好照顧你,你來了數日,說來羞愧,沒?能為你做什麽,你收下?這件軟甲吧,許能防身。”


    她眼眸溫柔,帶著關懷之色,晏潮生抬眸看過去。


    按理來說,一個自小缺少關懷與愛的?人,若旁人待自己好,是很敏感的?。他們大多被施舍一點小小的?恩情,就會對人感激不已。


    晏潮生曾經也不例外。


    他從前比大多數可憐的?人,更?加渴望得到愛與關注。


    然而世事總是逼著他看清不少東西。


    他記得,第?一次有人關懷他,是幼時一位女妖。女妖說她喪子,見晏潮生漂亮可愛,以後做他的?娘親。


    小妖蛇沒?有娘親,他所渴望的?一切,從女妖嘴裏吐出來時,他幾乎輕易就把自己的?小手?遞了過去。


    和女妖迴家的?一路上,小妖蛇幻想了無數次,有家不用風餐露宿的?生活,也幻想著,以後他長大,會怎樣保護娘親。


    後來,女妖死在?了原本用來煮他的?鍋裏,小妖蛇麵色蒼冷,第?一次有人對他示好,是看重他弱小無依,身上卻有些修為在?,想吃了他。


    還有一迴,是晏潮生情竇初開時,山林中的?女妖。


    可惜那樣的?好,在?少年愛與善意的?種子還未萌發前,隻短短維持了不到三日。她們看中他的?皮囊,想要一段露水情緣。


    漸漸長大,晏潮生也遇到過一位散仙,這位散仙,教了他不少東西。


    散仙助晏潮生脫困,躲過道士們的?追殺,又帶晏潮生迴到洞府,給?他治傷。晏潮生一度把他當作自己的?師尊,後來才知道,散仙有一個兒子,眼睛被人暗算失明?,需要一雙能壓製毒素的?眼睛,怕殺害仙族招禍,才挑中妖。


    散仙有些本事,看出晏潮生一雙妖瞳與其他妖怪略有不同,把主意打到了晏潮生身上。


    他也確實成?功了,匕首剜入了晏潮生眼睛。


    可惜,散仙使完渾身解數,都沒?法將他一雙眼剜下?來。晏潮生墨瞳化?作銀瞳,眼中流血盯著那散仙,沒?一滴淚。


    這麽多年過去,晏潮生似乎還記得匕首刺入眼中那種痛苦。


    此刻宓楚送來軟甲,無異於也是一種示好。晏潮生頓了頓,笑著收下?:“多謝仙子。”


    他垂眸,眼裏是冷的?,揣摩宓楚的?用意,這位仙子,又是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呢?


    晏潮生難免想起另一個人,親手?把他推到宓楚宮殿,讓他這幾日恨得幾乎咬碎了牙的?小仙子。


    宓楚贈禮的?舉動?,更?加令他惱恨。


    這就是赤水琉雙想要的??她當真半點也不在?意他會不會與宓楚相處出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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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潮生很想去鎮妖塔問個清楚,然而身上的?令牌告訴他,這是他第?一次接仙門任務,必須出色地完成?,才能去找她。


    他隨著三名?仙門長老,去到人間一個小鎮。


    晏潮生巡視一周,並沒?有發現妖氣,鎮子上居住的?人也極其稀少。


    他把自己的?發現告訴眾人,長老不耐道:“都說了是作惡的?大妖,若是這麽容易被你發現蹤跡,就無需我們出馬,區區黃口?小兒,做好分內之事。”


    晏潮生恭敬道:“是。”


    長老們讓他在?鎮外布陣,晏潮生一一照做,待陣法成?那一日,已是人間一個月圓的?深夜。


    “今夜,便是收網之時。”


    晏潮生沉默著,覺察到什麽,拳頭慢慢收緊。


    一名?長老劍指他:“來此,收的?就是你這名?孽障,不知你為何會來我空桑,但空桑絕不容忍心懷陰謀之人。”


    晏潮生喑啞道:“弟子隻是想拜師,尋求仙道,從未有過害空桑之心。”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若真如?你說的?那般坦蕩,為何血脈都要封印隱藏?以境主之力,都看不透你是何妖物,還敢說自己並未包藏禍心!”


    可他自出生,連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何血脈,也從來不能化?出元身,這並非他的?錯。


    “何必與他廢話,殺了他便是。”


    那夜刀光劍影,晏潮生雖然恢複了修為,功力大增,卻不是三個長老的?對手?,誅妖陣在?他腳下?,層層亮起。


    他被困在?陣中,抬眸看這些道貌岸然的?仙子,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來的?可笑。


    他一心尋的?,為之忍辱,下?跪央求的?,竟然就是這樣一群人麽?


    晏潮生眼眸愈發冷,心中恨意橫生。


    快要死在?他們陣法下?前,他骨骼異動?,隨即,晏潮生在?他們眼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他,不,或者說它,它的?身形猛然拔高。


    數十丈的?大蛇,拔地而起,高高俯視著他們。


    他竟在?這樣的?關頭,為了活下?去,第?一次強行化?出自己的?元身。長老們驚異不定地看著他:“這是何妖物,為何從未見過。”


    妖身蠻橫,竟生生突破了法陣,他張開口?,心中恨意橫肆,目露冷光,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們!


    長老們被他不要命的?打法駭住,晏潮生卻在?咬斷一名?長老脖子前,想到什麽,目露壓抑與幾分恨意,驟然鬆開口?,朝人間鎮子逃去。


    妖身速度極快,徒留三名?長老在?原地,麵麵相覷。


    晏潮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鎮妖塔。


    他全身是強化?元身滲出的?血,包括眸中,都布滿了血絲。


    他知道自己不能殺人,一旦殺人,就會像幼時殺了幾個道士那樣,被八荒不容。


    即便是他們先要殺他。


    他仰起頭,看向鎮妖塔,裏麵的?衝天妖氣,他離老遠就能聞到。晏潮生心裏恨意森然,不僅是恨不容他的?空桑,也是恨她。


    他並不蠢,他走過戲台萬千的?人世,雖然沒?有自己體?驗過,卻也見過許多情深的?愛侶與世間的?涼薄。


    當琉雙把他推給?宓楚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許多事。


    赤水翀要殺他,更?成?為了最後的?導火繩。他很想問問,空桑要殺他,是否也有她的?意思。


    若一開始就不容他,為何要為他做那麽多事。


    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路走來遇到的?人那樣,對他有所圖謀。可他身份這般卑賤,她能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呢?是奉了赤水翀的?命,試他來曆和血脈?


    他化?作人類少年模樣,冷冷坐在?不遠處,任由怒意在?身體?中肆意。


    他不願承認,滔天恨意之下?,還有少年未徹底成?長的?,淺淺一份不甘和委屈。


    鎮妖塔外偶爾會下?雨。


    他知道那是關押大妖的?地方,他們都出不來,他更?不敢進?去。


    一日日過去,他知道自己這些日子遭受的?一切她看不見,自己的?感受她也聽不見。


    那日在?九思潭,拉起她的?手?,讓她剜元丹的?自己,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若不喜歡他,為何要這樣對他,一開始像白?羽囂那樣的?態度,不好嗎?


    他的?傷沒?有好,卻也沒?有離開。


    晏潮生說不明?白?自己在?等什麽,或許等有一日她出來,就化?作原形絞死她。


    他受過許多騙,然而被傷得最狠的?,令他最不願承認的?,便是這次。女妖想吃他,被他推進?了爐中,散仙要剜他的?眼,也被他殺死。


    隻有她……


    她尚且沒?有說要什麽,他就拉起了她的?手?,去觸碰妖族最珍貴的?元丹。


    晏潮生想起了畢巡,他當初嘲笑畢巡,覺得畢巡是妖族的?恥辱,今日方知,自己和畢巡沒?什麽兩樣。


    再不割舍這段莫名?的?情愫,他最終也會落得和畢巡一個下?場,他會死的?。


    他虎視眈眈等了近一月,終於在?一個清晨,看見她走到塔下?,然而少女並未出塔,她雙手?結印,采了辰時開的?最美的?一束花。


    晏潮生抬眸,鎮妖塔最上麵,他感知到了危險。


    銀瞳若隱若現。


    他心口?沉悶壓抑,一個聲音在?冷冷說著,她父親要殺你,既然不用你動?手?,她就有危險,你何必多此一舉。


    晏潮生垂眸,手?指收緊。


    他的?銀瞳看過去,三十二層,一層淺淺的?紅色霧氣籠罩,心裏不祥愈發濃重。


    忍無可忍,化?作元身闖入鎮妖塔那一刻,晏潮生告訴自己,他是去要一個答案的?。


    不能讓她騙了自己,又死得這樣輕易。


    此時,晏潮生成?功地搶下?了琉雙,他蛇瞳如?碩大的?燈籠,迴頭看被他卷著的?少女,纏她腰肢的?尾巴不斷縮緊。


    她全身上下?隻剩一件肚兜,更?要命的?是,她中了情花毒,根本不知道怕和厭惡,也看不見墨蛇冰冷的?目光,隻知他蛇身冰涼舒服,去抱他的?蛇尾。


    她身體?纖弱,在?他這樣的?龐然軀體?下?,他動?動?尾巴,就可以勒死她。


    報仇雪恨。


    像他以前說的?,妖族都這樣,她父親要殺他,她還騙了他,他也應該報複她才對。


    少女一無所覺他眸中的?冷意,毫無意識地依賴他。


    他鱗片下?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衫。


    眼看仙兵漸近,晏潮生眸子愈發冰冷,煩躁地扔下?她。


    她掉在?地上,睜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看他。要滑不滑的?肚兜,被這一折騰,滑落了一半。


    春色無邊。


    墨蛇瞳孔一縮,恨不得把她給?吞了。


    追兵到了,墨蛇身上光芒一閃,本來用來裝青鸞的?彩色翎羽,瞬間把他們籠罩了進?去。


    翎羽之中的?天地,隻有一顆半死不活的?蛋,還憑空出現了一條龐大墨蛇,和半裸的?少女。


    晏潮生冷冷看著她,她中了情花毒,隻覺得熱。


    她一旦想靠近他,就被他一尾巴抽離,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下?手?看起來狠,落在?她身上時,輕輕的?,連印子都沒?有。


    最後,不清醒的?少女隻能委屈地貼著一顆蛋降溫。


    那顆妖鳥蛋養大了不少,幾乎和她差不多大。


    晏潮生看得更?氣。


    用尾巴把她卷過來,死死摁住她。


    “熱……”她呢喃道。


    他心中惡意橫生,幹脆縮小軀體?,妖性的?惡劣與任性,讓他人形都不想化?,逼近她。


    尾巴從肚兜下?鑽進?去,他銀瞳熠熠,一寸寸纏繞她。


    騙他,膽敢騙他,騙到他都要挖內丹了!


    到了此刻,他還執著一個答案:“你解釋一番,我許能化?作人形。”


    她早已聽不清他說什麽,霧蒙蒙的?眼水光清絕,低低喘—息著。從未比此刻,更?像禍水。


    他隻看了一眼,分不清是她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他冷冷笑道:“眼睛給?我閉上,否則,和妖物交姌被弄死的?仙子,赤水琉雙,你想當第?一個?”


    肚兜落在?妖蛋的?旁邊,他聲音森然逼近她,妖物的?天性再不掩蓋,他惡劣道:“看我一會心情,是否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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