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拉開餐桌邊上的其中一把椅子,坐下,慢悠悠地把紙鈔一張張攤開,撫平上麵的一些明顯的褶皺,然後按麵值從小到大地疊好,對摺,整整齊齊地塞進胸前的口袋裏。


    ——待會塞進那件爸爸很久沒穿的外套裏吧。反正他也不會發現,隻會以為自己忘記拿出來了。


    不過在此之前……


    伊萊折起襯衫的袖子,走到廚房,開始清理泡在水槽裏的盤子。


    ——如果他不清理的話,他們下班迴來更是懶得清理。所以現在還是先幫忙做一些家務吧。


    伊萊把洗好的碗碟放到瀝水架上,嘆了口氣。


    等房貸還得差不多了就勸他們買個洗碗機吧。


    他把手上的水甩幹,從儲物間翻出掃把和拖把,開始清理衛生。


    ……


    「嘶——」


    床底下的灰有點難掃,伊萊好不容易掃完,起來的時候一時沒注意,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衣櫃。


    他連忙穩住有點搖搖晃晃的木製衣櫃,緊接著注意到衣櫃頂上有個盒子搖搖欲墜——好吧,已經墜了。


    在伊萊的注視下,盒子摔落在地上,沒扣緊的搭扣很快在衝擊力下罷工,裏麵裝著的小物件和紙張撒落出來。


    伊萊:「……」


    他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收迴自己剛剛伸出去接盒子的手,轉而心虛地蹲下來把盒子裏的東西放迴去,試圖破壞「犯罪現場」。


    這一切隻持續到了他瞄見文件的名字為止。


    ——收養文件。


    上麵寫的是伊萊.格林,他的名字。


    ……


    讓伊萊來說的話,他從沒懷疑過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這一件事,因為他們對他就和那些其他家庭的好父母一樣好,有時甚至更好。


    別人的小孩在地上撒潑打滾、哭鬧著想要新玩具的時候,格林先生和格林夫人卻總是不得不主動詢問伊萊他想要哪個玩具,而且從沒有出現過問了不讓買的情況——當然,也可能有一部分伊萊從沒有要過摩托車或火箭、飛機一類的東西的原因在內。


    總而言之,格林夫婦對伊萊比別人家的父母對自己的親生孩子還好,在這種情況下,伊萊從沒有懷疑過自己會不是他們親生的。


    ——但是事實如此。


    那張收養文件上的名字寫的清清楚楚:


    「伊萊.格林」。


    伊萊沉默地把東西收拾好,神情恍惚地草草把衛生打掃好,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


    一閉眼,他的眼前就浮現出收養文件上的字樣。


    他突然睜開眼睛,打開了格林先生存放於主臥的筆記本電腦。


    ……


    倫敦一所大學門口,一輛計程車停在附近的路口,伊萊從中走出,反手關上門。


    計程車緩緩駛向遠方,而伊萊站在原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隨後他混在一群嘻嘻哈哈的潮流大學生身邊,趁著保安被五顏六色的配飾以及頭發晃得眼花的時候偷偷溜進校門。


    他迅速從兜裏拿出一個黑色口罩戴上,辨認了一下學校裏的地標性建築,埋頭朝著一個地方趕去。


    ……


    「叩叩」


    敲門聲響起,房間裏麵的女性威嚴地皺了皺眉:「萊莎?我說過問我問題需要預約。」


    門外的人沉默半晌,沒有說話,而是執著地以敲門聲作為應答。


    房間裏的女性的眉頭夾的更緊了,她意識到門外的人不是自己熟悉的學生。


    不過想到這裏是大學,安保力量還是不錯的,她便走上前去,打開了門。


    出乎她的意料,麵前的不是那些因為化學掛科了便急切地堵在她的門前懇求(或威脅)她高抬貴手,把成績改送一點的那些不學無術的學生,而是一個她不認識但有點眼熟的人。


    ——麵前站著一個有點瘦的男生,綠色的眼睛沉靜地看著她,黑色的頭發稍長,垂在臉頰的兩側,與黑色口罩幾乎融為一體。


    沉默半晌,她問道:「你是誰?」


    男生平視著穿了高跟鞋的她,開口:「伊萊.格林。」


    ……


    她從一旁的櫃子裏取出一個一次性塑料杯,倒了杯水,推到伊萊的麵前。


    「找我什麽事,說吧。」她雙手交握放在桌上,與伊萊如出一轍的綠眼睛裏的感情極為淡漠,「不過長話短說,一會有學生預約了來我這裏講題。」


    「……」


    他該說什麽?


    伊萊想。


    從昨天意外之下發現那份收養文件的複印件開始,他就一直處於一種迷茫的情緒當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通過搜索文件另一欄的名字找到這裏的,就好像是上一秒他還在做家務,下一秒就坐在這裏,和自己素未謀麵的親生母親麵對麵了。


    特蕾莎.萊斯利,也就是他的親生母親,見他久久不說話,本來就皺眉毛更加皺起來,在眉心擠壓出一道紋路。


    在她開口逐客之前,伊萊終於把自己混亂的思緒清理出一點點線頭,開口:「為什麽……」


    頓了頓,他艱難地開口:「為什麽拋棄我?」


    他沒有疾病,很健康,腦子也不差,伊萊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母親會隨意地把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交給別人扶養——在她顯然有餘力撫養一個孩子的情況下?


    雖然格林夫婦很愛他,他也不是什麽缺愛的小孩,但他依然想得到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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