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沒有梁再冰那麽憤慨,飛快把桌子上的信件都翻閱了一遍,從裏麵撿出了重點的幾封。


    “這個,是卡索寄給比徹的第一封信。”


    —————


    “雖然這個消息對你來說可能太過,我還是決定把我的計劃告訴你,因為你是我最信任朋友,比徹。”


    “我想要推翻盧瑟。”


    “希望這行字沒有嚇到你,但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


    “從當上衛官的第一天,到現在當上衛官長,我沒有一天不在想這件事。”


    “我再也忍受不了那個隻知道追求奢華享樂的渣滓,治國民生一樣拿不出手,隻有從民眾身上榨取銀幣的本事一流。”


    “他的每一個毛孔都流著肮髒的血,即使身上的華服是用再名貴的布匹縫製成的,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惡臭。”


    “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居然大力在全國推行那個荒謬的邪教信仰,是覺得隻要民眾在窮困潦倒的時候依然有精神寄托,就不會造反是嗎?”


    “真是好算計,如果他能把十分之一的心思放到民生上都不至於把國家搞成現在這副樣子。”


    “抱歉情緒太激動了,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的話就把這封信忘記吧,我相信你能夠守口如瓶。”


    ……


    “我太高興了,你能同意加入我。”


    “但我不得不提醒你,這個計劃一旦沒發現我們沒有可能活著。”


    “希望一切順利吧。”


    ……


    “我已經和一大半的衛官聯絡好了,他們也在籠絡駐紮在城外的軍隊,等一切都準備好,就是盧瑟上斷頭台的日子。”


    “勝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厄庇斯的人民不需要忍受太久了。”


    ……


    幾十封信件斷斷續續地串起兩人合謀造反,到成功殺死盧瑟登上王位的過程,後麵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兩人關於日常政事的交流,確切地說,是分歧。


    比如卡索一把火燒掉了舊王宮,之後沒有重建,在旁邊的位置和手下的衛官徒手砌了一棟小樓充當新官邸,商議政事和處理文書都在裏麵。


    又比如卡索用最激進的手段,砍去國內所有神像的頭顱,來逼迫民眾放棄信仰。


    比徹覺得卡索的手段太過激強硬,卡索卻覺得不把所有陳舊腐朽的砸碎,就無法讓這個國家新生。


    “我可以做一個被所有人都唾罵的暴君,但我決不能軟弱。”


    “一個懦弱的王會把厄庇斯重新拖進那片濕濘的沼澤裏。”


    到後來兩人的爭吵越發激烈,幾乎要到撕破臉的程度。


    直到最後一封信。


    “一路走到今天,有多少流血,有多少人離開,我們都親眼見證。”


    “我們是誌同道合的變革者,隻是選擇的路不一樣。”


    “我們不要再爭吵了好嗎?”


    —————


    從信件落款的時間來看,這封信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寫信的人就已經被曾經誌同道合的夥伴綁在了火刑架上。


    梁再冰望著落款位置利落的英文簽名,若有所思道,“為什麽卡索寄出去的信都被拿迴來這裏,卻沒有一封比徹的迴信?”


    伊萬在“推翻盧瑟”這幾個單詞上點了下,“這幾封信根本不應該存在。”


    一旦被人發現立刻就會敗露,如此要命的罪證比徹為什麽留著?


    他又不是暗戀期小女生,連暗戀對象用過的草稿紙都要收起來夾在書裏。


    除非……


    梁再冰勾勾嘴角露出一個冷笑,“除非他從來沒有真心地參與卡索的計劃,他在一開始就給自己留了後路。”


    如果有一天東窗事發,他完全可以把這些信件當做意圖顛覆的罪證,把卡索釘死在叛國罪上。


    而他自己卻可以借口是為了收集卡索叛國的證據才同他往來。


    以卡索理想主義的性子,絕對不會把他供出來。


    隻要比徹在恰當的時機呈上這些信件,不僅不會被處死,說不定還能立個大功。


    不過後來卡索真的奪位成功了,這個後手沒有用上而已。


    而抱著這種陰暗心思的比徹,真的會是想要鞠躬盡瘁輔佐卡索,挽救這個國家的人嗎?


    當然不會。


    恐怕比徹在一開始抱著的想法就是,跟著卡索篡位,然後得到一人之下的絕對權勢。


    可惜卡索是個死腦筋,當了皇帝不奢靡享受,反而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一次次不死心地往南牆上撞。


    比徹預想中的金迷紙醉的生活再次泡了湯,曾經目標相同的人也就成了礙眼的麻煩。


    也就有了後來推翻卡索的謀劃。


    比徹實現了一直以來的目標,住進了這座新修建起的華美宮殿裏。


    —————


    梁再冰把那疊信件重新放迴桌上,目光灼灼地看向伊萬,“走吧,我們去結束這一切。”


    “好。”


    地下空間的入口,就在堆滿政事文件的書架背後。


    通往地下甬道的階梯,四麵都鋪了整齊的大理石磚,兩邊擎著油燈的燈架做成了百合花的形狀。


    是那個邪神的標誌物。


    從這一點來看,這個密道就不可能是卡索修的。


    而且就看小樓這粗糙的工藝,磚都碼不齊,也不是他們修得出來的。


    陳安飄出來,瞬息間就把廊道裏的燈都點亮。


    百合燈架上躍動著一簇簇不祥的暗紅色火光。


    在略顯黯淡的燭火中,他們一路走到了階梯盡頭。


    地下的空間遠比地上廣闊,大約有半個操場大小,一座純黑色的神像立在中心,同其他神像截然不同的是,它麵部的位置有著清晰的五官,和之前獻祭後出現的部分五官如出一轍。


    而這座黑色神像的邊緣,是數量龐大的人類白骨。


    光禿的骨架圍繞著神像向上堆起,形成一個類似墳包的形狀,神像露在外麵的部分隻有頭顱和平舉的右手。


    而它的右手中,握著的正是象征厄庇斯至高權力的權杖。


    但權杖上鑲嵌的寶石早已碎裂黯淡,連純金的部分也灰暗無光,就像是如今的厄庇斯一樣,僅僅是苟延殘喘而已。


    很難想象比徹是出於什麽惡趣味,在承載著卡索理想的地方,供奉他最為憎惡的邪神。


    梁再冰不再停留,一鼓作氣衝向那座神像。


    在他即將撥開白骨觸及到神像的時候,右眼皮毫無征兆地開始跳動。


    還沒等梁再冰反應過來,就見眼前赫然多了兩道身影。


    掛著虛偽假笑的路易生,和失魂落魄的比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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