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南橋這時睜了眼,「先生?」


    「別怕。」紀岷疆喉間發出哽咽,他的頭好疼,殺戮在他的血液裏翻湧,宛若一片一片的薄刃在削他的白骨。


    「南橋,別怕。」


    幼崽的尾巴搖啊搖,在喻南橋大腿上香甜睡著。


    「南橋,我想和你結婚。」他神誌不清,聽見自己本能地這樣說,他鬆開掐喻南橋的手,強悍的臂膀向前,委屈地環住喻南橋的肩膀,將人抱在自己懷裏。


    「我想和你做.愛。」


    「我想你做我的妻子。」


    第42章


    銜尾蛇擁有完美的生理結構, 是指一條蛇將自己擺成圓圈的形狀,貪婪的嘴咬住自己的尾巴,柏拉圖說銜尾蛇是在進行吞食與滅亡的不死生物。


    在某方麵, 它是一種可怖的循環象徵。


    它一出現, 便會有人再度重蹈覆轍。


    克萊門西是祂所創造的最完美藝術品, 祂著迷地稱其為繆斯,克萊門西有個好聽的中文名字,叫仁慈。


    仁慈是祂賜予人類的禮物。


    他自誕生起便懷揣著無比聖潔的善意, 因著使命的指令而來到了觀音城,人類起初是拿香火供奉他的, 他會認真挑選適合被賜福的信徒,信徒得到了源源不絕的幸福,而剩下的那些沒有被賜福的信徒依舊深陷苦難, 他們跋山涉水去跪拜仁慈。


    仁慈是一位非常公平的神明,他不會因為信徒的百般乞求而心軟,於是信徒背叛了他。


    為什麽要給那個本就幸福的人更多的金錢?為什麽不把那些錢施捨給他們這些真正貧窮的人呢?


    神明定是受了商賈的賄賂,他們狼狽為奸剝奪了窮人的最後一絲希望。


    他們不再用玫瑰供奉他,而用了數千位殺人犯的心髒,窮兇極惡的陰鬱混雜著暴戾,在心髒內流淌成了鮮活的殺戮之血。


    殺戮之血強行灌輸進仁慈的心髒, 殺戮與仁慈本就是對立麵,他的神魂無法承受殺戮帶來的痛苦, 殺意在顱內轟鳴蔓延。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意像是荊棘, 愈來愈深地去紮進他的骨頭, 他好疼, 他自誕生便是受盡萬般敬仰的, 怎會知道原來信徒也會背叛他?


    還用的是足以將他殺死的殺戮之血。


    神明的玫瑰花園永遠盛大華美, 花枝盛著脆弱的花瓣輕緩搖曳。


    仁慈赤足行走在玫瑰花海裏,他手持銀亮薄潤的長刀,刀尖還殘忍地墜著血,是他自己的,他這樣仁慈的神明是不會弒殺人類的,於是他一刀一刀割著自己皮肉的血,再沾染至指尖舔入唇,以此滿足自己那顆貪得無厭極度嗜血的心髒。


    日複一日,無邊痛苦,他那顆博愛良善的神魂逐漸被扯入地獄,逐漸神誌不清,逐漸要成為墮神。


    滴答。


    血落了下來。


    染紅了他潔白無塵的衣擺。


    「killing……你還在嗎?」仁慈輕聲問著。


    【親愛的,你是想我了嗎?】


    killing興奮地迴應他。


    心髒開始再度劇烈跳動,這份滾燙的迴應帶著痛之入骨的血液翻湧,讓仁慈喉間一澀,方才被咽下的血又淌了出來。


    他抬指無情抹掉,刀尖狠狠刺進濕潮的土壤,他半跪在玫瑰花從裏,唇輕啟,帶著愧疚與哽咽,「killing,對不起。」


    「我真的快控製不住自己了,我好疼,killing,你離開我好不好?」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拋棄我?我是為你而生的,你既然拿血滋養了我,又為什麽要拋棄我!】


    「killing,我並不渴求你的到來,你的到來讓我太疼了。」


    仁慈這樣溫柔地說著,他不忍繼續聽killing在他心髒裏的咆哮與怒吼,他顫著手腕將刀尖抵到心口,他半跪著,衣擺被土壤濡濕,玫瑰花瓣細細碎碎地潑灑下來,像是新娘的頭紗一般蓋住了他烏漆的長發。


    噗呲。


    尖銳的刀尖嚴絲合縫刺入心髒的邊緣,他顱內有個失了控的年輕男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他。


    仁慈閉眼,刀尖沿著心髒開始劃動,他唇色已然發白,額前的發滿是汗珠。


    心髒掉了出來,那麽紅的一顆,極為幹淨可內裏泛了黑,猖獗又天真地去侵占原來的紅。


    這顆心髒被那些背叛了他的信徒所詛咒而即將破開他的身體成為惡鬼的領袖,他誕生必將與聖潔為敵會引來血雨腥風。


    仁慈將他無情剝離了。


    右手顫抖著將還在哀鳴的心髒握在掌心,左手向下垂著,緩緩挖開了土壤。


    唇間的血還在滴落,長發已然潮濕,驚人的美貌都濕噠噠的了。


    他好可憐的樣子,可雙眼卻滿是堅定,神明要守護他的領域,所以他不能被殺戮所蠱惑。


    「killing,我會迴來接你的,你不要害怕。」粉白的指尖被暗棕色土壤所弄髒,仁慈無比厭惡眼前的一切。


    土壤。


    好髒啊。


    心髒被他埋進小坑,像在埋葬一具屍體。


    仁慈之神要聖潔,要仁愛,要慈悲,他絕不能有暴虐與殘忍,於是他親手剝離了自己的陰暗麵。


    心髒被剝離後他脆弱倒地,玫瑰花輕柔鋪散在他薄如紗的白袍子上,烏發如瀑傾灑,他陷入了沉眠。


    這片由祂為他親手種植的玫瑰花園開始腐爛,那顆埋於地下的心髒因為憤怒和飢餓而開始吸食玫瑰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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