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軍。」


    舒意一句一句地問,談宴一句一句地答。


    話題在這裏停住。


    她沉默了很久,有些站不穩身子,那些剛因為談宴是個惡魔產生的後怕情緒慢慢消散在這樣一場雨裏。


    她不是談宴,沒經曆談宴經曆的一切,沒切身體會他的絕望,所以沒資格高高在上地指責他,也沒資格當救世主來糾正他的性格和特點。


    她應當是談宴生命中的過客,短暫地穿書同他生活一段時間,而後長久地告別。


    舒意喉間有些酸楚,疼得她唿吸不過來。


    麵前墓碑上的字很少。


    『先父談傅欽之墓』


    『先母賀敏之墓』


    談宴忽然鬆開手,半蹲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指擦著那刻上去的字,一遍又一遍,用力到指尖發白,鋒利的邊緣堪堪擦破他的指尖,一抹刺眼的鮮血溢出來。


    舒意急忙蹲下身去拉開談宴的手,「談宴,鬆手!會受傷的。」


    談宴看向舒意,眼瞼有些紅,固執地好像一個孩子:「照片也丟了……」


    「什麽照片?」舒意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一隻手打著傘,另一隻手握住他。


    「合照,合照丟了。」


    談宴今天沒戴眼鏡,黑發被打濕,耷拉在太陽穴兩側,黑的發,蒼白的皮膚,紅的眼眶,形成強烈的對比,那雙眼不似往日,無神而空洞,


    舒意緊緊握住他的手,心髒好似被人攥住。


    談宴自殺時也是這樣的嗎?


    也是這樣對全世界失望的模樣嗎?


    沒有任何人能來幫他,沒有任何人能給他依靠,他像是在黑夜中前行的人,像屋簷下方寸之地避雨的人,他或許像六歲的談宴那般天真過,祈求上天垂憐,或許像十一歲的談宴那般慢慢築起自己的盔甲,防備任何試圖闖進來的人。


    舒意心牆產生了一絲裂縫,一縷漂泊無所依靠的風吹了進來。


    002的電子音毫無徵兆地響起來:【反派值下降33,現在反派值為52,還請宿主繼續努力。】


    舒意視線從兩人相握的手上移,聲音滯澀卻堅定地同他說:「……總有辦法的,總有辦法的談宴,現在能和我迴家嗎。」


    總有辦法的。


    這句話不是安慰談宴。


    等反派值全部降低,就有辦法了。


    談宴直直看著她,一雙墨色的眸子宛若靜潭,沒有任何東西能使之起漣漪。


    「好。」他說。


    兩人離開墓園時雨就停了,天邊暮色低垂,風有些大,刮過路邊的枯枝,拉長的唿嘯聲似人哀嘆婉轉的低吟。


    談宴跟在舒意身後,緊緊握住舒意的手,如同十一歲那年一般,跟在舒意身後,固執地以為舒意能一直留在他身邊,固執地以為生活會變好,直至堵上他全部的希望。


    車內很暖和,舒意開著暖氣,讓談宴把他打濕的外套扔在後座,自己也將打濕的針織長衫脫下。


    車內藍牙連上了舒意的手機,自動播放舒意聽到一半的歌曲:


    『我閉上眼睛貼著你心跳唿吸


    而此刻地球隻剩我們而已


    你微笑的唇型 總勾著我的心


    每一秒初吻我每一秒都想要吻你』


    ……


    女聲怠倦而慵懶,歌詞繾綣溫柔,在狹小的空間內響起時帶著種胸腔共振的奇妙頻率感。


    窗外雨後霧氣瀰漫,車內溫暖曖昧,讓舒意產生一種錯覺,即便此刻是世界末日,但隻要她伸手,就能碰到自己喜歡的人。


    舒意急忙關掉音樂,音樂聲一停,浪漫氛圍便散了個幹淨,談宴直勾勾看著她,「為什麽關了。」


    「開車不聽歌,會影響我的注意力的。」舒意胡謅了一個藉口。


    「哦。」談宴沒信。


    他隻是喝醉了,又不是喝傻了。


    舒意微鬆了一口氣,開車往家的方向趕。


    直到迴家,談宴握著舒意的手都沒有鬆開,跟在她身後像是一條巨大的尾巴,可憐兮兮的。


    王姨和笑笑把視線投過來時舒意難得有些窘迫,耳根也有些紅,她囑咐王姨和笑笑,「談宴喝醉了,還淋了些雨,我讓他先上樓洗澡,待會笑笑記得把薑湯端上來。」


    「好的太太,需要幫忙就喊我們。」笑笑應下。


    談嘉和在w市參加物理競賽,不在家,舒意近幾天都是在手機上和他聯繫。


    怕談嘉和沒辦法專心考試,舒意也沒打擾他,自然也沒告訴他談宴今天異常的事情。


    上了樓,談宴還握著她的手,毛巾塞在他的脖頸後,鼓出一個不正常的凸起,整個人有些難得的滑稽。


    舒意把他推去浴室洗澡,談宴還不肯鬆手,舒意語重心長:「男女有別,我們現在暫時還沒親密到那種地步。」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牽手呢。


    談宴終於有了反應。


    他慢吞吞地從西裝內側摸出一張紅色的小本本遞給舒意,他穿著黑色大衣,裏麵西裝沒怎麽被淋濕,結婚證完好無損。


    舒意有些懵,漂亮的桃花眼裏流露出一絲茫然。


    「我們是夫妻,你是我的妻子。」談宴表情認真,一字一句。


    靠。


    沒喝醉吧。


    舒意臉上有些發燙,從談宴口中聽到妻子這個詞難度不亞於上珠穆朗瑪峰采天山雪蓮花。


    舒意踮腳湊到他唇前,鼻尖在還有一厘米的距離停下,輕輕聞了聞,有酒味,正要後退,麵前人身形卻抖了一下,微涼的唇擦著她的鼻尖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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