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嬸這才緩緩開口:“那個男子,姓郝,名德恆。近日來,他頻繁光顧咱家的冰粉攤,總愛在雲瑤麵前晃悠,找機會與她聊天。雲瑤……似乎對他動了心。”


    薑雲霜的眉頭微微蹙起。


    三嬸接著說:“最近幾日,郝德恆來吃冰粉,竟然沒有付款。我曾提醒過雲瑤,但她卻辯解說郝德恆是她的朋友,區區幾文錢,她願意替他支付。”


    薑雲霜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三嬸低聲繼續道:“我總感覺這個郝德恆不是什麽好人。就算他真心喜歡雲瑤,但作為一個普通朋友,來光顧我們家的攤子,也不該如此肆無忌憚地拿走東西卻不給錢。這分明是在占我們便宜。”


    薑雲霜默默點頭。


    這個簡單的道理,即便是家中年紀最輕的薑雲鶯也能看穿,薑雲瑤如此聰明,不可能察覺不到郝德恆別有用心。


    “雲瑤的性格本就難以說服。”三嬸道,“雲霜,如果你直接去勸她,恐怕隻會引起她的反感。如果我們真的想幫助她,不如巧妙地向二房透露這個消息,讓他們來提醒雲瑤。”


    然而,薑雲霜卻輕輕搖頭:“二叔在辨識人心方麵並不比大姐姐更有眼光,二嬸的脾氣又過於急躁。如果讓她知道這件事,說不定會引起一場爭執。我先試著去探探大姐姐的口氣,看看她對此有何想法。”


    待到攤子上的生意稍微清淡,顧客稀少,郝德恆喝完兩碗冰粉後,打包了一碗,臨走時還悄聲對薑雲說了些什麽。


    薑雲瑤在他的調侃中綻放笑顏,輕輕捂住嘴唇,眉眼之間蕩漾著愉悅的波紋。


    郝德恆離去後,薑雲霜猶如剛察覺般走近,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親愛的長姐,那位拜訪者似乎忘了結賬吧?”


    薑雲瑤沒有絲毫隱瞞,坦誠迴答:“他是我的知己,那三碗冰粉便算在我的賬上吧,我隨後會向三嬸說明。”


    “知己?”薑雲霜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你何時結識了如此人物?”


    薑雲瑤觀察到妹妹臉上的好奇,與她那不同姐妹的寬容,她對郝德恆的無償享用並無不悅。


    在她好奇的追問下,薑雲瑤減少了些防備和不悅。


    “就在冰粉攤開張的那些日子裏。”


    提及郝德恆,薑雲瑤的麵頰泛起淡淡的紅暈,“郝公子出生於名門望族。”


    “名門望族?”薑雲霜輕聲詢問。


    “正是,他還致力於學問,有望在未來的科舉中一展才華。”薑雲瑤語氣中流露出欽佩。


    薑雲霜順著話題輕輕問道:“我注意到他站在攤位前與你攀談多時,他是不是對你心生情愫?”


    “你切勿胡言!”薑雲瑤羞澀中帶著一絲切,“我們之間隻是朋友。”


    “僅僅是朋友,他卻能在那裏靜靜地欣賞你許久?”薑雲霜微笑著追問,“如果他對你有意,而你對他傾心,那豈非美事一樁?”


    你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不妨選個吉日與二叔二嬸,以及祖母商量一番,讓大家有所準備。”薑雲瑤對此顯得有些遲疑。


    “這……還是以後再議吧。”她說道。


    薑雲霜好奇地問:“怎麽了?”


    但薑雲瑤卻不願再談,轉身走向洗碗的地方:“我去清洗餐具。”


    走出幾步後,她又迴頭對薑雲霜叮囑道:“二妹妹,關於此事,你務必保密,不要向父母透露,祖母那兒也暫時不要講。”


    薑雲霜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隨著夜幕的緩緩降臨,冰粉攤子也拉下了沉重的木門,宣告一天的營業就此結束。人群開始散去,各自收拾著自己的行囊,踏上迴家的路。在這眾人中,薑雲霜和她的三嬸步伐稍顯緩慢,落在後麵。


    三嬸輕聲詢問:“雲瑤那檔子事,你探得怎麽樣了?”


    薑雲霜無奈地搖頭:“她似乎不願意透露太多,隻是告訴我,郝公子出身良籍,是個讀書人,未來有望考取功名。”


    “出身良籍,又是誌在功名的讀書人?”三嬸眉頭緊鎖,顯得異常嚴肅,“那他為何會看上雲瑤呢?”


    三嬸這話並非無的放矢,因為在西魏,讀書人的地位備受尊崇。家中若有識字之人,哪怕未獲功名,鄰裏之間也會給予額外的尊重。然而,罪奴的地位則截然相反。罪奴無人權,不得經商,不得從軍入仕,不得讀書,名下不得擁有田產房產。若與良民發生衝突,甚至可能被活活打死而不受追究。而且,良籍男子若娶了罪奴女子,其子女也將繼承奴籍。這樣的結合,不僅會讓家族蒙羞,更會遭受鄉鄰的哂笑。


    在房陵,罪奴之間才能通婚,良籍男子鮮少願意娶罪奴女子,良籍女子亦不願下嫁罪奴男子。薑雲瑤雖繼承了二嬸的美貌,出落得楚楚動人,但她的美貌並不能讓郝德恆冒險,頂著成為笑柄的風險,將下一代也陷入奴籍的困境。


    薑雲霜輕輕搖了搖頭:“我也不明白。”


    三嬸憂心忡忡地說:“要不要去告訴一下你祖母?”


    薑雲霜沉思了片刻,迴答道:“不必急於一時,我再觀察幾日,看看這位郝公子究竟有何圖謀。”


    吳老夫人年事已高,身體多病,不宜勞累,因此薑雲霜不願將此事鬧到老人家麵前。


    “我擔心的是雲瑤會吃了虧。”三嬸焦慮地說,“女子的貞潔重於泰山,若那郝公子隻是哄騙雲瑤與他……”,她的聲音漸漸低沉,憂慮之情溢於言表。


    “不可能。”薑雲霜輕輕一笑,語調中帶著戲謔,“我們的大姐姐向來精明能幹,對於事物的輕重緩急,她心中自然有著準確的把握。”


    麵對她的迴答,三嬸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放棄追問。


    ……


    接下來的日子裏,郝德恆幾乎成了城門口冰粉攤的常客。他每次都是悠閑地品嚐兩碗冰粉,然後再打包帶走一碗。盡管他從未支付過一文錢,但薑雲瑤對他的目光卻愈發熱情如火。


    就在那樣的一天,薑雲霜前往刺史府,為那裏的家丁們進行複查。經過幾日的藥物治療,家丁們已基本恢複了健康。離開刺史府後,薑雲霜便前往了城門口。


    她抵達冰粉攤時,恰好目睹郝德恆手捧一碗冰粉離去,而薑雲瑤的腰間則多了一隻寶藍色的荷包。荷包上繡著兩片青翠的竹葉,針腳略顯質樸,薑雲霜俏皮地問道:“這是郝公子贈予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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