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人臉也把我看了一會,這個瞬間也許隻有一秒鍾,也許不到一秒鍾,但我覺得好漫長。


    那恐怖的鬼臉,突然一歪,繼續向我衝過來,嘴巴一張一闔,牙齒敲得嘣嘣響,口裏吐出的屍氣,惡臭無比。我連忙往後一退,坐倒在身後的泥土上。


    那鬼臉離我更近了,嘴巴已經接觸到我的喉嚨,我能覺得我脆弱的氣管,經不起那鋒利的牙齒輕輕一咬。忽然伸出了無數隻慘白的手指,分別從兩旁摳住鬼臉的眼眶和嘴皮還有鼻孔,把鬼臉往迴拖去。


    鬼臉嘎嘎的叫起來,可是那些手指非常有力,漸漸把這張血肉糜爛的臉孔拖迴到了棺材裏。我這才看見,那些手指的根部,都是王八貼的符貼。


    現在,我麵前的棺材,在我眼中仿佛是透明一般。我能清晰的看見棺材裏的情形。那個化生子,也就是那個被老鍾撞到又丟棄的冤魂。在棺材裏暴躁的衝撞,可是無論他怎麽撞擊棺材板,都沒有用,隻要他想鑽出棺材,那些符貼上的手,就狠狠的把他給壓製下去。


    王八的表情非常鎮定,鎮定到了那種無所謂的態度,對著我說道:“繼續釘。”然後又仔仔細細的在棺材板上帖符。


    我釘第二個釘子的時候,王八已經把符貼妥當了。但留了一塊巴掌的區域沒有貼,其餘的部分,我看見那些符貼化出的手指都變成了鋼鉤的形狀,在棺材內來迴錯動。那個戾魂,被鋼鉤觸到,就淒慘的叫喊,身上就冒出一股灼燒的黑煙。


    我釘第三個釘子的時候,那個戾魂在棺材裏無處可避,躲到了那塊沒有帖符的區域下方。


    那塊區域,是王八故意留下來的。


    王八現在用一個大毛筆,在棺材板上寫字,也不像是在寫字,畫畫更貼切。畫出來的是我看不懂的複雜字體。我雖然年看不懂,但我知道那是道家的鎮魂符。


    我終於把四個釘子都牢牢地釘在了棺材板上。


    王八拿起了一個鑿子,示意我錘子遞給他。我把錘子扔過去。我身上綿軟,坐在一旁,看著王八臉色兇狠,用力在棺材板上一下一下的鑿起來。


    我看著王八兇神惡煞的表情,和冷酷的動作。心裏走神:這是那個連打架都不敢的王八嗎?當初他在學校被人欺負,都是我替他出頭的,可是為什麽他在這種環境下,卻變得如此兇狠。


    王八動作麻利的很,很快的,就在棺材板上鑿了個杯口大小的孔。


    可是裏麵的戾魂,出不來。那戾魂在棺材裏,連動彈一下的氣力都沒有了。我能感覺到他的絕望。


    王八大聲向老鍾喊道,“桐油開了沒有?”


    老鍾也嚇怕了,結巴的說道“開……開了。”


    “舀一碗過來。”王八命令道。


    老鍾手已經軟了,一個小夥子替他在熱鍋裏,舀了一碗桐油,慢慢的遞給王八。


    我知道王八要做什麽了。


    我向棺材裏看去,那個戾魂仿佛也有眼神,和我的眼光碰觸。我能體會到他身體裏蘊藏的深深的怨恨,他不甘心,他非常不甘心。他沒有把那個撞傷了他,又把他丟到郊外的老鍾整死。他不甘心。他開始尖嘯起來。


    所有的人都把耳朵緊緊捂住。


    王八嘴裏念著:“明劍掠魂,神鬼俱損……”


    王八把手中的那個碗微微傾斜,碗內滾開的桐油,向棺材裏滴落下去,穿過那個鑿開的孔洞,淋在那戾魂的身上。


    “呀——”那個戾魂在棺材尖聲叫囂起來。可是他不能躲避,無數個符劍把他死死的釘在棺材裏。王八手上穩穩的,沒有一絲抖動,碗裏的桐油繼續往戾魂身上淋著。


    一碗桐油即將倒完,王八一伸手,旁邊的小夥子立馬遞給他一碗,然後接過空碗,再去舀桐油。


    戾魂的身體被桐油燙的破爛不堪。銷蝕骨骸,棺材裏的尖嘯也漸漸減弱。變成了吱吱的聲音,比老鼠的叫聲大不了多少。


    王八仍舊不停的傾倒滾開的桐油。棺材裏的響動漸漸小了。


    包括我在內。所有人現在懼怕的反而不是棺材裏的鬼魂,而是表情冷漠,動作卻歇斯底裏的王八。


    王八把那一鍋桐油全部倒進了棺材。


    然後圍著棺材唱起歌來。唱的就是在趙一二家裏跳地戲的歌曲。


    終於結束了,王八吩咐眾人把預先準備好的木柴和汽油,扔進墳坑。然後點了火。


    大火猛烈的燃燒,把棺材燒的徹徹底底。一直燒了三四個小時,天都黑了。


    王八走到老鍾麵前,得意的說道:“我做完了。”


    老鍾默默不語,隔了一會,對王八說:“大恩不言謝,我欠你個情,今後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


    我明白了趙一二,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幫他了。王八走的道路,就是在重複他的道路。


    事情終於完結了。


    七個月後,老鍾夫妻,在330一家國芳酒店擺開酒席,宴請的賓客中,有王八和我。


    席間,鍾妻還不放心,“王天師,我的孩子……”


    王八說道:“沒事的,你放心。”


    鍾妻如釋重負,大喜過望,連忙從坤包裏拿了個紅包,遞給王八,王八接過,偷偷的塞到我的手裏。


    那小孩是個女孩,健康的很,正在哇哇的哭著,鍾妻連忙給她喂奶。


    今天是給這個女孩做滿月酒的筵席。


    吃過飯,我王八在路上走著。


    我說道:“王八,這個事情,我心裏有點堵。”


    “你認為我該袖手旁觀,讓那個冤魂,找老鍾索命,是不是?”


    “不是……”我一時語塞,讓冤魂找老鍾報仇,我也不願意發生。可是王八把冤魂治的那麽兇狠,一點情麵都不留。我也覺得有點不妥。


    王八默默的說道:“沒辦法,詭道隻能做詭道的事情,至於人間的恩怨,我管不著。”


    王八完全變了,我知道,他再也不是,那個扶危濟貧的律師了。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神棍。他現在滿腦子裏,都是如何鎮鬼驅邪的路數。他再也管不著人間的正義了。


    我對王八說道:“我發現你和一個人非常相像。”


    “師父嗎?”王八以為我說的是趙一二,“我做的一切,都是跟著師父學的。”


    “不是的,趙先生不是你這樣的,可你自己發現不了,你和趙先生的區別。趙先生和鬼打交道,我見過,他沒你這麽無情。”我否定了王八,“你現在和那個金仲,已經完全沒有區別了。”


    我說完這句話,丟開王八走去,王八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我走到無人處,把王八給我紅包掏出來,拆開一看,略略點一下,至少有五千塊錢。


    看來做個鎮邪的高手,收入也不菲啊。王八的命真好,做什麽都有錢賺。我心裏又開始嫉妒起王八了。我扔掉紅包,拿著錢,心裏想著,給曾婷買個金項鏈去吧。這丫頭,跟我這麽久了,卻什麽都沒圖上。


    (治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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