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頭皮一陣發炸,好像每個頭發根都變成針,紮我的頭皮發木。我忍不住迴頭往堂屋裏瞄了一眼,果然就是白幡掛在那裏,隱隱就能看到棺材的一角。這下看清楚了,堂屋裏點了好多根蠟燭,圍著屋內牆壁密密麻麻的放著白色蠟燭,靈台上也是……隻要不是走人過路的地方,全都是。這些蠟燭雖然都點著,但一點都不覺得屋裏有光亮,還是陰森森的昏暗一片。


    竟然把死人從地下刨起來,又多這麽多枝章,還給抬迴家,再辦一次喪事。他們在折騰個什麽哦。


    我背對著大門,背後感覺一陣又一陣的涼意襲來,那裏還有心情吃飯。剛好我夾了一塊肥臘肉在筷子上,本來想大快朵頤,現在嚼在嘴裏,什麽味道都沒有。


    我沒了食欲,看著麵前的群人饕餮,心裏堵得慌。


    眾人正吃的酒席。忽然就竄來了一個人,站在稻場的角上,對著眾人大喊:“人是你們害死的,你們這幾個化生子,忤逆不孝,連自己的親媽都殺,你們現在遭報應了吧……”


    酒席上馬上有幾個年輕人撲上去把那個瘋子壓住,抓了幾把土,堵他的嘴巴。那瘋子拚命掙紮,“唔唔”幾聲,不知道那裏這麽大力氣,掙脫了,吐幹淨嘴裏的土,跳到稻草堆上,舉著一個十字架,繼續大喊:“是你們殺的,你們連媽都殺,都是沒人性的,現在你們的媽要報複你們啦。”


    瘋子就在那裏胡言亂語的叫著,這家人的兒子衝到稻場下,對著瘋子威脅道:“你個老子再瞎說,老子打死你。”瘋子還在喊著:“你們不信主,都要下地獄……”話沒說完,被這家人的兒子用耙子從稻草堆上掃下來,一群人又衝上去把瘋子給死死壓住。找了個麻繩,把瘋子給綁住。扔進豬欄屋去了。


    死去老婆婆的兩個姑娘本來在給流水席操持酒菜,聽到瘋子的狂喊,大姑娘就在原處哇哇的哭,手上的盤子也掉在地上。幺姑娘在炒菜,也扔了鍋鏟,吼吼的哭起來,邊哭邊說話:


    “媽哦,這叫我怎麽搞哦,都說是我不孝哦,是我們害死你哦,你還不如就把我收了算了哦,媽哦,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哦,這麽冤枉,我真不如死了算了哦,我再狠心,也不會害你兒哦……”


    幺姑娘嘴裏哭著,眼睛卻看著自己的哥哥。


    他哥哥,看到妹妹在看自己,嘴裏又說著那些話,突然就一聲大喊,罵他的妹妹:“你說你是冤枉,是個什麽意思?你沒害,那就是我害的媽是不是?”


    哥哥的媳婦在一旁尖叫,狠狠抽他男人的嘴巴,:“你在瞎說什麽、你在瞎說什麽……”


    隻有大姑娘一言不發,聽到弟弟和妹妹說的這些黃昏話,急的渾身發抖,癱在地下。


    那老者突然大喝:“你們在裝個什麽瘋撒(宜昌方言:胡鬧),都住嘴!”


    一頓酒席,被這瘋子給抄了豁子(宜昌方言:搗亂)。飯也吃不下去了。


    我聽了瘋子的話,身上開始流著冷汗,不是冒冷汗,是流冷汗,淌淌地流,因為我心裏想到一件事情:


    基督教的信徒,是絕對不會自殺的!


    想到這裏,我無意識的往靈堂裏扭頭看去,堂屋裏的蠟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全部熄滅了。


    那老者見這個陣勢,並沒有像下輩人一樣慌亂,招唿我,“別在稻場上了,我們到偏屋裏去坐。”我現在就是不願意看見那陰森的靈堂,最好是離得越遠越好,連忙去了偏屋。


    我和老者進去了,旁人也要跟著進來,可老者說:“你們都在外麵等著。”


    其實老者是個很直白的人,待我一坐定。一刻都不耽擱,也不饒彎子。直截了當的對我說:“我來告訴你,為什麽要接你來。”


    我不出聲,就是臉上做出期待的表情。


    老者喝了一口茶,“其實你過來,不僅是在幫他們,也是在幫自己。”


    “這是為什麽啊”我急了:“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啊?”


    “你莫慌,聽我說。”


    我都急死了,可這老頭還在悠閑的吹杯子裏飄在水麵上的茶葉。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包括我,都不願意告訴你身份,更別說自己的姓名。”


    “告訴我姓名有什麽好忌諱的。那有這麽邪!”我說道。


    “你不信啊,不信你到門外去,找個人問問他的名字,他們不跪下來求你才怪。”


    聽老者說道這裏,我恍然大悟:媽的,原來這些人對我熱情,不是客氣。他們並不是尊敬我,這家人的兒子和媳婦也不是恨我,而是他們——怕我!奶奶的!”


    我自己都已經被這群人的詭異場麵嚇的三魂出了七竅,那裏有什麽本事,讓他們來怕我呢,而且他們怕我,生怕我知道他們的身份和名字。我知道以自己的智商,肯定是想不出緣由了。就安靜下來,靜等著老者的下文。


    老者沒讓我失望,說出了一段話,這話剛開頭,我就瞠目結舌,太匪夷所思了。廢話少說,我現在把和老者的對話大致迴想出來吧,應該和他當年給我說的差別不大,畢竟這個事情對我刺激太深了——


    “今天是我堂侄媳婦(就是死者)的五七,也不用多跟你說了,我知道你看到了望老太爺,哦,那個胖子(這一句話,就把我給鎮住了),你莫問我怎麽知道的,我告訴你,你知道的東西,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東西,我也知道。


    你仔細的告訴我打笳樂的情況……


    哦,那個敲鈸的是鄧村的向豁子……


    吹嗩呐的是黃金口的朱三憨子……


    打平鼓的我倒是不認得。向豁子和朱三憨子笳樂打的是好啊,不管哪個屋裏做喪事,都要請他們,連峽口那邊的一個和尚廟做法事,都請他們幫忙。”


    聽到這裏,我彷佛找到了大救星,原來這老者認識在墳頭上打笳樂的人,這麽說來,不是我撞邪,看花眼了。而是實實在在有這幾個打笳樂的人。我長出一口氣,心裏懸了幾天的石頭終於落地。


    我急忙對老者說:“那你告訴他們撒,說我沒撞邪,跟這件事沒得任何關係,不用我幫什麽忙了。我看見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真人,沒撞邪。你們該過事(宜昌方言:泛指一切紅白喜事)的過事,該埋人的埋人。我就先走了。”


    這時,那老者嘴角也露出那種詭異的微笑,我又看到這個怪笑了。我心裏開始發毛。可這還沒完,老者接著又說了一句,讓我渾身的寒毛全部豎起。


    “向豁子和朱三憨子已經死了五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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