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自小算在馬背沙場上長大的,一些簡單的醫術他都會,這等崴了腳在他眼中就是小打小鬧。


    可受傷的人不是他,也不是那些皮糙肉厚的下屬們。


    他自覺沒用什麽氣力,隻輕輕捏著手中的腳踝,就傳來幾聲哼唧的叫喚。


    “疼疼疼,輕點,你會不會啊。”


    裴寂眉宇間已經有幾分不耐了,偏偏一對上那雙淚目,便又低下了頭,捏著她腳掌的手再放輕了些。


    “腫了。”


    “廢話,這還用你說,都腫成饅頭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裴寂剛想說隻是腫了並沒有骨折或是開裂,不過小傷,就被生生堵了迴來。


    她的腳就搭在他的膝蓋上,他身上所謂的新衣是被她硬套上的,是件墨藍色繡竹紋的長袍,她本就肌骨勻稱膚白細嫩,搭在那墨藍色的衣袍上,更襯得那微微隆起的包有種觸目驚心之感。


    罷了,和女子講道理,還是這等情緒失控之時,哪有半點道理可講。


    他一手托著她的腳,一手挖出膏藥塗抹在那傷口處。


    膏藥冰涼,他的手掌卻是微微發燙的,讓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不是疼,是太過刺激了。


    但不等她縮迴去,就被捏著腳踝又給拖了迴來:“別動,還想不想要你這腳。”


    他的手掌緊緊貼著她的腳心,她的腳竟與他手掌齊長,無比契合,另一隻手動作熟練地在那受傷處輕輕揉搓著。


    疼自然是疼的,可衛南熏能分清他是故意在折騰她,還是真心給她上藥。


    便緊咬下唇捏緊雙手,不讓叫喚聲溢出。


    可即便知道是上藥,這樣的姿態還是太過親密了些,即便是裴聿衍,也從來沒有碰過她的腳。


    許是藥揉開了,那股疼勁也過去了,就變成了微微發燙的感覺。


    她一抬眼,便能看見裴聿衍低頭躬身神態認真的模樣,他的睫毛很長,顫動時仿若蝶翼,他側著半邊臉,可以看到那清晰的下頜線,以及微微抿著的唇。


    他雖然不愛說話,還總是兇巴巴的,可動作卻無比輕柔,讓衛南熏頭次感覺到了安穩。


    不再是她仰望著某個男人,而是有人願意在她麵前低下那高貴的頭顱,兩人不再是上位者和屈膝者,他們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她對他好,他也同樣迴報她。


    就像是剛經曆過風雨的雀鳥,終於有了個可以躲避風雨的棲身之所。


    裴寂將她的腳放下道:“好了,晚上再上一次藥,不要太過用力,休息兩日就能走動了。”


    衛南熏恍若夢醒,眼神飄忽地道:“這便好了?”


    裴寂卻誤以為她不相信他的判斷,擰了擰眉不快道:“不信我?”


    “不,不是,隻是覺得,快……”


    太快了,她居然有些依依不舍,恨不得他的手指再多停留久一些。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衛南熏猛地臉紅起來,她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啊!


    這也太不知羞恥了點。


    “我,我隻是說你厲害,我…我該去用膳了。”


    說著便要起身,又忘了自己的腳還沒好全,甚至鞋襪都沒穿,一起身就又撞在了他那結實的胸膛上。


    裴寂真是被她搓磨得半點脾氣都沒了,深吸了口氣,吐出兩個字來:“莫急。”


    衛南熏本來是又羞又臊的,可不知怎麽的,聽到他略帶幾分無奈的莫急,突然間腦海裏就浮現出他捧著書冊,搖頭晃腦像個老先生的樣子。


    不禁有幾分好笑。


    算了,她為何要和一個自尊心強,迂腐又古板的書呆子計較那麽多呢。


    他能放下自己的原則,為她上藥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該高興才是。


    衛南熏如此想著,就仰頭看向他,雙眼亮晶晶地道:“你不生氣了?”


    裴寂無法直視那雙眼,太過明亮澄澈,烏黑的瞳孔裏甚至映著全是他的模樣,怎有如此不害臊的女子。


    生氣?他有什麽可生氣的。


    他不自然地移開眼去,卻看見了衛南熏懸在腰間的東西,目光驀地一凝。


    衛南熏還在等他說話,不想那隻手卻徑直拿起了她腰間的玉佩。


    “你怎麽會有此物?”


    她低頭去看,才想起來出門時帶著玉佩去換了條係繩,若不是中間來哄他了,她早就拿迴屋小心放起來了。


    衛南熏一把將玉佩給拿了迴來,十分珍重地護在手心裏。


    “不許碰這個。”


    等把玉佩拿迴來後,她才聽清裴寂說的話,不免露出了幾分詫異,他的反應為何如此大,看樣子似乎認識這個玉佩?


    “你怎麽對我的玉佩如此好奇?”


    “你的玉佩?”


    裴寂將這四個字在齒間咬了咬,不免眉頭緊鎖,他的貼身之物何時變成她的了?


    這塊玉是他打下第一個城池,砸了那狗屁皇帝的玉璽所製,那上麵的寂字是他一筆一劃親自雕刻而成。


    他這些年偶爾會頭疼意識不清,老和尚說他是殺戮孽障過重,需要每隔些日子就去他的白雲寺靜休調養。


    此番便是前往白雲寺的路上頭疼欲裂,他又不喜靜休之所被人知曉,未曾帶隨從,這才會被刺客偷襲落下了山崖。


    許是心裏作祟,他平日喜歡思考事情的時候就摸一摸這玉,總覺得這塊玉可以替他壓一壓身上的戾氣。


    從丟了玉起,他的手便有些空落落的。


    難怪之前怎麽也找不到,原來是那次掉在她那了。


    衛南熏被他盯著有些心虛,這是恩公的,並不是她的。隻是她這輩子與恩公都再難相見了,留著恩公的東西也算是一些惦念。


    “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你為何如此緊張,難不成是認得這玉佩?”


    她早就沒哭了,但雙眼還是微紅,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眼,似乎更加澄澈幹淨。


    將他的一個是字徹底憋了迴去,是了,他現在是季守拙不是裴寂。


    這個玉佩又怎麽會是他的。


    他輕輕地咳了幾聲:“不認得,隻是覺得這玉極好,上麵的字也刻得很好,且不似女子之物。”


    衛南熏沒發覺他的不自在,聽他誇這玉好,跟著認同的連連點頭。


    “算你有眼光,這玉當然是極好的了,此物雖不是我的,但它的主人對我很重要。”


    裴寂揚了揚眉尾,詫異地看向她。


    就見衛南熏將玉佩寶貝地貼在了自己的心口處,用很輕的聲音道:“重要到我可以用性命去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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