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扶著桌子站起來,因為疼痛和羞恥,她的臉脹得通紅,「不許笑!」


    「行行行,我不笑了!」話雖這樣說,但他的臉上還掛著笑,舉著雙手裝模作樣似的投降認輸。


    天空上再次傳來飛機的轟鳴聲,似乎像是一劑良藥,讓莊曉忘掉了剛才的疼痛和尷尬。她麵向窗外,雙手放在窗台上,又開始如遇見神明般的仰望。


    林仲七被晾在一邊,好奇地湊過去看,隻是看見一家尋常不過的客機飛過去了而已。


    「飛機有什麽好看的?」


    「怎麽不好看啊囈樺。我沒坐過飛機,就隻能看看它在天上飛的樣子了。」莊曉輕輕開口。


    「在天上飛的時候不好看,降落和起飛的時候才好看。」


    「真的嗎?」


    「真的,機場就離學校不遠,要不要去看看?」


    莊曉頓時來了興趣,轉過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然而還是在答應的前一秒,神情又恢複平靜,改口說:「算了,不要那麽麻煩了。」


    「想看就去看唄,有什麽麻煩的。」林仲七聳聳肩。


    莊曉低眸思忖了幾秒,然後幅度輕微地點點頭。


    林仲七將頭朝門邊歪了歪,「走吧。」


    兩人一起走出折桂樓,看見操場上和校門口還有些學生,莊曉的步伐慢了下來,扭扭捏捏地說:「你先走,我跟在你後麵。」


    「怎麽了?」


    她猶豫了幾秒,甕聲甕氣地迴答:「別人看見我們倆走在一起,會被誤以為我們是在談戀愛……」


    林仲七輕噗了一聲。


    莊曉立刻補充:「在我以前的學校裏,要是被老師看見男生女生走得太近,就會被叫到辦公室裏去的!」


    當然,最後一排抽菸喝酒打撲克的精神小夥們是被排除在外的。


    「你那什麽學校那麽封建啊?就算我談戀愛,他們也管不著我。而且,你看我們倆配嗎?配嗎?一點都不配好吧!」林仲七雙手抱在胸前,鼻孔翻天非常不屑,聲音在空曠的地方還顯得挺大。


    莊曉慌忙比出一個「噓」聲的手勢,急得都快跺腳了,林仲七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不在乎。那話要是被別人聽見了,還以為他們倆在打情罵俏呢。


    她急聲道:「小聲點兒!」


    林仲七垮下臉,嘴裏說著一句無聊,腳下卻邁開步子,拉開與她的距離。


    莊曉長舒一口氣,聳了聳書包,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場景有幾分相似,隻不過位置變換了一下。


    他們打車到機場,在航站樓外下車。


    來來往往的旅客們拖著行李箱進出航站樓。莊曉望著出發與到達的旅客,感受到兩種全然不同的感情。


    一邊是離別時的不舍,一邊是相見時的喜悅。航站樓不再是一個隻會吞吐旅客的怪物,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會感覺到悲喜交加。


    兩年以後,等她考上了外地的大學,爸爸媽媽送她的時候,他們也會像那些旅客一樣不舍嗎?


    莊曉不敢細想下去。


    「喂,跟我來這邊啊。現在總不會再擔心別人看見了吧。」


    憂思瞬間被斬斷,莊曉下拉的眉毛立馬恢複了正常,小跑著跟在林仲七身後。


    他們在一處視野開闊的看台停下。


    宜城南郊機場其實很小,隻有二十個停機坪和一條跑道。


    莊曉站在圍欄邊,快要下山的太陽依舊滾燙,將天邊灼出一條條緋紅的霞光。晚風來迴蕩漾起她耳邊的碎發,溫柔恬淡。


    餘光裏,林仲七一隻手搭在欄杆上,另一隻手正滑著手機屏幕。


    這是這一周以來,莊曉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他的眼睛很獨特,是漂亮的琥珀色,單看有種脆弱的美感,但和他的其他感官組合起來,卻有種漫不經心的感覺。


    穿著校服的少年幹淨又好看,一唿一吸間盡是流動的生命力,然而幹淨澄澈的背麵,卻是個實實在在的不受拘束的富家子弟。


    莊曉始終找不到什麽詞來準確形容他,因為在他身上,她感覺到了許多矛盾的東西。


    像是一團毛線,溫柔又複雜。


    「看什麽,是不是覺得哥長得帥?」林仲七收迴手機,側靠在欄杆上,表情挺拽的。


    「我才沒看你。」莊曉來了勁兒,「哥什麽哥,要是我比你大,你還得叫我聲姐姐呢。」


    「我生日六月三十日,你呢?」


    莊曉眨眨眼:「我就比你小一天……」


    「快,叫我聲哥。」林仲七笑得洋洋得意。


    莊曉才不叫他哥,她托著下巴仰頭看天,像念經一樣叨叨著他的名字,仲七仲七仲七……


    仲夏的最後一天,七月的熱烈序曲。


    仲七。


    一個屬於夏天的名字。


    是這樣的嗎?


    莊曉沒說出她的想法,對別人名字的解讀並不是一件好事,要是解讀過分了更不是好事。


    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是由父母取的,有的隨意,有的認真,有的隻為讀起來順口,有的卻是用心良苦。


    就像她的名字,很用心良苦。


    她的心裏也不由得泛起一陣苦澀,更多的是麻木與無奈。


    林仲七用手撐著顴骨,笑問:「怎麽不念叨了?」


    「有什麽好念叨的。」莊曉轉過頭,還是跟他對著幹。反正現在她一點也不怕他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她就是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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