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牛舌,大多數的舌頭,我都不吃,因為舌頭是講述語言的部位,動物之魂或許不及人類有靈,但嚼其舌根,依然奇怪。


    我最早接觸的舌頭,應是豬舌。少年時初次穿西裝、打領帶,有人見了道“挺精神嘛,還綁一條豬尺。”我詢問母親“豬尺”為何物,她神秘一笑,稱下次買來與我看。次日母親果然買一大盤鹵味迴家,中有深灰色,似肉非肉的厚片,即為豬尺。


    母親要我舉筷嚐試,因她有拿蛇肉充作鱔魚騙我吃的前科,我不放心,再次追問“豬尺究竟是豬的哪裏?”她才坦白,乃是舌頭。我遂停筷,盡管沒見過完整豬舌,但想起西遊記中八戒露舌,垂涎美色的模樣,我已食欲全無。


    之後到了大學,我又吃了鴨舌,用的是鹽烤做法,鴨舌肉及少,還帶骨,吃之猶如親吻,需連咬帶吮,我吃一個已覺累,倒是周遭他人食之有味。


    至於牛舌能成例外,得多虧牛舌飯的美味,我是在已停業的日料店三幸緣吃到這碗美食的,做法亦不複雜:牛舌切薄片,加紅酒、味淋、醬油、花椒粉醃製一小時,放入鍋中翻炒,再灑蔥花及切成圈圈的小米尖椒至炒熟,最後煎荷包蛋一枚,將牛舌和蛋置於熱騰騰的白米飯上即可。


    三幸緣的牛舌飯一份隻需要20元左右,很長時間裏是我午飯的最佳選擇,主廚陳師傅也曾得意介紹,稱墨爾本是最早做紅牛舌飯的城市,中國留學生難得遇到價格低廉,又頗有中國風味的牛舌飯,一下便趨之若鶩了。可惜我沒去過墨爾本,無法驗證其真偽。


    而諸舌之中,最可畏者為人舌,人舌雖不能吃,但傷起人來,威力卻是不可小覷。我第一次見識到人言的傷害,是在小學二年級,當時我們樓有一嚴厲的大媽,主管收衛生費等各種雜務,人們都稱其為組長姆。


    某次我在樓梯遇見組長姆,因平日裏與其不熟,內向的我便一言不發,徑直走過。當日組長姆便上門告狀,稱我沒有教養,見長輩不打招唿。不過待我年紀再大一些,倒也不記恨她了,畢竟在她生活的年代裏,鄰裏的聯係要比今日密切得多。


    而我現今搬磚的工地上,隔壁部門有位女同事阿湯,素來高冷獨行,不喜與人打交道。某次我與小工頭阿豪步行去食堂,阿湯恰似幽靈般路過,轉頭阿豪立刻說:“這個女人每天一張臭臉,見人都不叫,感覺像欠她多少錢似的。”


    於是我內心便對阿豪不悅起來,阿豪何嚐主動招唿過阿湯,如此言重,我若是拔舌地獄的惡鬼,怕是要把他的舌頭扯出來下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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