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程母看著程父,叫出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不是程父的名字,而是戰士甲的名字。


    程父聽了這話,愣了一下,淚水更洶湧了。


    程母癡癡的看著他的臉,摸著他的臉,叫著戰士甲的名字,微笑著說,不哭,像個孩子。


    我們不知道程母在昏睡中夢到了什麽,但從她的行為去判定,此時此刻的她是不恨戰士甲的,或許程母在夢中和戰士甲演繹了一場蕩氣迴腸、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所以才讓剛醒來的程母有了那種表現。


    當夢與現實在巧合之下無縫連接的時候,當事人是無法區分現實和夢幻的,隻能被外力喚醒,所以當程父如瘋子般的打開她的手,暴跳著說我不是,我不是的時候,程母的意識才徹底從夢中迴到了現實。


    她的眼神由母親般的慈祥變成了驚訝,最後變成了調皮的笑意。


    她看著暴跳如雷的程父,噗嗤笑了,她說,蹦蹦跳跳,像個孩子。


    程父聽了這話,不跳了,歎了口氣,蹲下身子問她,你好點了嗎?


    程母緩緩坐起身子道,好多了。


    說完這話,她看著程父,一本正經地道,我要為你生孩子。


    程父頓時愣了。


    他雖然知道程母直接、狂野,但沒想到她卻直接到如此地步。


    依照常理,一個英雄救了美女,美女應該先說自己被感動了,然後再說小女子啥也沒有,就有一個身子,你拿去吧,這就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套話。


    不過在英雄救美的套話中,英雄為了表現自己的正義立場,最開始往往拒絕美女的好意,然後說些我救你是為了我的道義,我要是和你結合了,與那些想玷汙你身體的那些禽獸又有什麽區別的場麵話,但最終故事中的英雄過不了美人關,與救下的美女過上了策馬奔騰瀟瀟灑灑的小生活!


    可是,程母沒按既定套路一步步出牌,沒說感謝之類的套話,直接說出了英雄救美故事的結果,沒錯,生孩子就是結了個果,所以程父一下子就愣了。


    程母見程父愣神,叫道,你不願意?


    程父看著她,傻傻的點了點頭,然後覺得不對,又猛地搖頭,搖頭搖著感覺也不對,然後就不知所措起來。


    程母看著他那傻傻的樣子,咯咯一笑,站起身子,抱住了程父。


    這個時候,代表著原始文明的程母與現代文明的程父,緊密的聯係在一起了。


    接下來我們就看見,一朵野花骨朵,盛開在了山洞裏,瘋狂的盛開,盛開的時候還帶著動人的,刺破時代氣息的嘹亮吟唱。


    這是她第一次奔放盛開,隨後她盛開在叢林裏,盛開在田野裏,盛開在溪水邊,盛開在白日裏,還盛開在黑夜裏……


    她就那樣如沸騰的熱水熱情滾滾奔放的盛開著,盛開著……


    這麽一盛開不要緊,花兒就招蟲了,蟲蟲就結合了,一下子就懷上了程老隊長。


    她的盛開是一種反抗,不僅僅是對薩滿體製那種愛情壓抑的反抗,也是對命運的反抗,或許她有著你們不讓我做什麽我非得做什麽的心理,這就是我們不能知曉的了。


    春日過後,注定迎來嚴寒。


    花朵兒盛開過後,注定凋零。


    迴光返照般的盛開,更是耗費了程母為數不多的精神力,她小臉越發蒼白無色了,急得程父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程母看著這個眼前的男人,用在程父那裏學到的洋詞,生硬地問,you-love-me嗎?


    程父認真的點頭說道,i fell in love with you at the first sight!


    程母聽了這話,眼睛瞪得老圓了,直接蒙圈了,於是道,說人話。


    程父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愛上了你。


    然後他又問,那你為什麽愛我呢?


    程母微微一笑道,你比他(戰士甲)好,救我照顧我,所以我就喜歡上了你。


    程父慈愛的笑了,不過接下來他的笑容就僵硬了。因為程母下結論般的說了一句話,她說,誰對我好我就喜歡誰。


    程父表情僵硬的問,如果有另外人如我一般對你,你也和他好嗎?


    程母天真的道,是啊!


    程父看著這個具有狂野氣息的,從原始社會父係氏族氣息中成長起來的女人,搖頭道,你不能這樣,你隻能愛對你好的我,不能愛對你好的別人。


    程母說,都是人,都對我好,我為什麽不能愛?


    兩個文明差距太大,實在難以有效溝通。


    程父糾結了抓了抓頭發道,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才能好起來呢,我還想和你組建美滿幸福的家庭呢?


    程母道,我看是沒戲了,我快要死了。


    程父說,我相信一定會的,你要有信心,有信心才能好起來。


    程母幽幽地道,有信心是好事,也要看什麽時候,現在我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了。


    程父這才明白程母為他瘋狂的盛開意味著什麽,他抱著自己的愛人叫道,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咋辦啊?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不管啊,嗚嗚嗚嗚……


    程父哭的稀裏嘩啦,哭得跟個怨婦似的。


    躺在程父懷中的程母,抬手擦了擦他的眼淚,問道,你想我活嗎?


    程父說,我怎麽不想呢,不想你死的心都想死我了。


    程母說,那你去羅浮山走一趟。


    程父道,廣東羅浮山?這麽遠?


    程母道,你不去?


    程父道,我去了你怎麽辦?你能支撐到我迴來嗎?


    程母道,會的,相信我。


    程父點了點頭,走出了山洞,隨後他如小偷般四處搜羅了大批食物留給程母後就帶著程母的口信,偷偷離開了那塊黑土地,奔赴羅浮山。


    可是,他一去就再也沒有迴來。


    程母日思夜盼,盼遠方的愛人歸來,但是——


    星星亮了,黑夜來臨了。


    太陽出了,白日來臨了。


    秋風蕭瑟了,秋天到了。


    冬日寒雪了,冬天到了。


    春暖花開了,春天來了。


    花開花落花又開的等待,也沒等到愛人歸來。


    這個時候,她感到了肚子疼,鑽心的疼,她知道寶寶要出生了,隨後,她憑借強大的最後的信念之力產下了一子,取名程義方,義方兩個字是她程父相愛的時候,後者教會她的《三字經》這篇啟蒙讀物裏麵的字。


    程母為自己的孩子取完名字,咬破手指,寫下了一封血書,無非說自己要死了,如果有好心人見到自己的孩子希望將他撫養成人,然後又交代了他父親是誰,幹什麽去了等等。


    隨後,她將孩子擁入懷中,想讓孩子狠狠的吸著自己的乳汁。


    可是,剛出生的孩子體內養分充足,並不餓,隻是閉著眼睛沉睡。


    她看著懷中的孩子溫柔的笑了笑,想起了奔赴遠方的程父,視線不自覺的挪移到了洞外。


    洞外,眼光明媚,花朵盛開。


    她想起了她盛開時候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加濃烈。


    笑著笑著,她覺得眼皮非常沉重,慢慢的眯成了一條線,她想努力睜大眼睛看洞外的陽光,可是怎麽也睜不開,隨後眼前出現了一塊又一塊黑斑,再然後,黑斑連接成片,變成一塊巨大的黑布將世間的一切隔斷。


    她就這樣懷抱剛出生的孩子死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懷中的嬰兒餓了,嬰兒最初並沒有如其他嬰兒一樣用哭泣要求媽媽喂、奶,而是睜開了眼睛,用自己的小嘴巴如小鳥找食一般亂咬,竟然讓他咬著了母親的乳、頭,可是,乳、頭是冰冷的。


    他努力的吮吸著母親冰冷的乳、頭,卻吸不出一滴乳、汁。


    這個可憐的嬰兒出生後竟然沒喝上一口母奶。


    於是他不解,他困惑。


    他感到母親的懷抱冰冷,他感到饑餓難耐。


    他不要冰冷,他不要饑餓,他要溫飽。


    於是他吐掉母親冰冷的乳、頭,張開小嘴巴哇哇大哭。


    哭聲是一種表達


    是一種對人世渴望


    和不解的表達


    當他用那小嗓子


    發出嘹亮的生命氣息


    表達自己內心的時候


    當他用哭聲


    撕裂了原始空氣的時候


    一條幹瘦精明的大黃狗出現在了洞口


    大黃狗不解的看著洞中的母子倆,用鼻子嗅了嗅,然後狗眼眨巴了眨巴。


    它是否也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不然它為什麽走入洞中圍著程母的屍體轉了一圈呢?


    不然它為什麽又憐愛般的舔了舔程老隊長的小手呢?


    哦


    忘了說了


    這是一條母狗


    這條黃狗舔了舔程隊長的小手,然後耳朵豎起,竄出了洞穴。


    隨後,大黃狗引來了一個獵人,獵人收養了程老隊長,將之撫養成人,且將他母親的遺物交給了他,所以他才擁有高超的醫術以及其他令人不解的精神修煉法門。


    我們所見的那條名為狗娃子的大黃狗,那條和程老隊長相依為命的大黃狗,就是那條發現程老隊長的大黃狗的不知道第幾代的後代。


    生命與繁衍的奇跡,往往就在平凡之中。


    對此,我深以為然。


    程老隊長幽幽的如講述別人的故事,雲淡風輕的說完他父母的故事之後,一袋煙也抽完了,隨後他抬起頭,看著高聳著的高大樺樹久久不語。


    他的故事雖然發生在遙遠的過去,但他用幽幽的具有時代氣息的話語將我們帶到了那遙遠的過去,代入了過去的人物身上,讓我們充分感受到了了他們的悲歡喜樂,感受到了他們自身體內向外散發著的“年代氣息”。


    在他仰望天空的時候,他身邊的“狗娃子”抬頭叫了兩聲,似乎在為程老隊長的可憐身世叫屈,我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唯有看著沉默的程老隊長沉默,空氣似乎凝結了。


    良久,程老隊長收迴視線,對我嘿嘿笑了兩聲,這個故事我從來沒對別人講,你知道我為什麽講給你聽嗎?


    我搖頭道,不知。


    他說,依照常理,我母親殘存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撐她的“生命體”活到我出生,但她還是憑借對愛人歸來的強大信念,憑借要支撐到將我生下來的決心,這才活到了把我生下來那個時刻,或許我的出生帶走了她所有的生命力,這才讓她徹底死亡。這是堅強的不死之心在支撐著她,你要擁有她的精神,才能鼓起勇氣,樹立信心,努力的去尋找喚醒莊羽的辦法。人之所以打不垮,就是因為有精神支柱,如果沒有這根看不見摸不到但卻存在的“柱子”,人類就是卑微的可憐蟲!


    聽了這話,我忽然想起當初曹有為對我講的那個故事,那個麻姑進了棺材還生下了李大鬼的故事,這兩個母親的命運竟然如此的相似。


    由此可見,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所謂的奇特,看似奇特的事件,總會以另外一副麵貌出現,雖然換了形態,但本質沒變。


    想到這裏,我看著程老隊長,誠懇地道,在下受教了,謝謝隊長教導。


    程隊長點點頭,邊往煙袋鍋子裏裝煙葉,邊說道,我長大成人之後,按照母親尋找父親的遺願,曾去過羅浮山找到了當年父親尋找的衝虛真人,聽他說父親確實到過他那裏,不過沒有求到“精神之珠”就離開了,從此不知下落。


    聽了這話,我心裏咯噔一下子,心道,程母當年病危之際讓程父尋求精神之珠,這說明程母對這件事是抱有希望的,或許程母還和衝虛真人關係不錯,這樣都沒求到的話,那我去求精神之珠有戲嗎?


    想到這裏,我問程老隊長道,當年您父親為什麽沒求到精神之珠?那個衝虛真人不好打交道嗎?


    程老隊長狠狠的抽了一口煙袋鍋子,噴出一口煙霧,淡淡地道,這都多少年了,他早死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雖然沒有變化,語氣也很平靜,但通過他抽煙的動作,我可以判定他內心是有浮動的,或許時至今日,他對衝虛真人沒有幫助自己的父母還心存芥蒂,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作為旁觀者的我就不曉得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心情是咋樣的,但我卻知道自己的心情。我這個時候的心情是忐忑的,唯恐程老隊長接下來說出他也不知道“精神之珠”現在在哪,你們隻能碰大運去尋找這樣的話。如是這樣,情何以堪啊?


    於是我出口問道,那我們該怎樣獲得精神之珠?這精神之珠又是誰修煉出來的?


    卻不知程老隊長說出什麽話來,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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