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於朗大叫一聲,陡然醒來。


    隻見頭頂上圍著一圈陌生的麵孔,每張臉上都是那種飽經風吹日曬之後所沉澱下來的黝黑色澤。


    “醒了,醒了。”一個年輕人咧著嘴笑。


    “真是命大,竟然沒死。”一個滿臉滄桑的老漁夫嘖嘖讚歎。


    於朗直勾勾地看著他們,腦海中一片混亂,他分明記得片刻前他正尖叫著從竹樓的縫隙處陷落,眼看著就要被無數尖銳斷裂的竹竿穿胸而過。


    “這是哪裏?”於朗翻身坐起,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漁船上。


    “這就要迴大港村了。”老漁夫笑著說,“還以為你是條大魚,沒想到卻是一個大活人。”接著又歎了口氣,“昨天風暴那麽大,聽說有兩三艘船遭了災,小夥子你能保住命可真是該好好拜拜神了。”


    於朗終於迴過神來,抬頭看著明晃晃的太陽,想到在鬼島上的經曆,真是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想到自己竟然絕處逢生,他心裏不由鬆了口氣,但思及嚴瀟尚且生死未卜,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幾個時辰之後,漁船迴到了大港村的碼頭,於朗為了酬謝那些漁民的救命之恩,到附近一處取款機取了幾萬塊錢送給他們,對方雖然客氣一番但還是欣然接受了。方要離開,一個年輕人一邊喊著“於先生”一邊從遠處向於朗奔過來。


    跑到近前的時候於朗才認出正是那個給聶三送船的年輕人。“於先生,您竟然還活著?”那年輕人又驚又喜,滿懷期望地看著他,“那三哥可能也會活著吧?”


    於朗怔了一下,立刻意識到他口中的“三哥”指的是已經被潘明打死的聶三,本想告訴他實話,但又不想打擊他,隻好敷衍地應了幾句。


    “對了,嚴小姐要是知道您還活著不知道會多開心。您不知道昨天她從海警的船上下來的時候有多傷心。她說你們都掉到海裏失蹤了……”


    “嚴瀟已經迴來了?”於朗不等對方說完,就打斷問道。


    年輕人點了點頭:“昨天晚上迴來的,我和她還一起參加了搜救行動,第二次搜救的時候,她實在是累得不行,就沒參加……喂,你幹嗎去?”


    那人還沒說完,於朗就轉過身朝大港村的招待所跑去。如果嚴瀟還沒走,她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那裏。


    當他跑到招待所門前的時候,他鬆了一口氣,因為車還在。


    管理員看到他非常驚訝,顯然對他出事的消息有所耳聞。於朗問了一下嚴瀟的情況,對方告訴他,嚴瀟從昨天半夜迴來之後,就一直在房間中。


    於朗徑直走向她的房間,剛要敲門,卻聽到隔壁自己的房間中傳來低低的抽咽聲。門並未關嚴,他推門進去,發現嚴瀟正背對著門站在窗子前,肩膀輕輕地顫動著。她正在哭泣。於朗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濕潤,心裏麵卻是溫暖一片,他輕輕地走過去,張開雙臂從後麵把她擁入懷中。


    “我還在。”


    嚴瀟“啊”地低唿一聲,身體驀然一僵,隨即猛地顫抖起來。她倏地轉過身來,呆呆地看著於朗的臉,又伸出手摸了摸,“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於朗好不容易把嚴瀟哄好,然後又把在鬼島上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包括阿夕的來曆,潘明的死,以及他自己的身份。


    “這是你做的夢吧?”嚴瀟雖然聽得目瞪口呆,但卻無法相信。


    說實話,雖然說得言之鑿鑿,但即便是於朗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他正自懊惱無法證明,突然想到胸口那個奇怪符號,於是一把扯開衣服,胸口處赫然印著那“十”字帶鉤符號,隻不過不是黑色的墨跡而是殷紅得如同一條愈合後的傷疤。


    “不是夢。”看到那個符號還在胸口,於朗便鬆了口氣,如此說來,鬼島竹屋中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於朗心神一陣激蕩,雖然此前經曆的種種已經讓他逐漸接受了一些原本看來荒誕不經的理論,但若是說這個世界真有神的存在,他還是覺得難以相信。隻是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然如此出乎意料,不僅有神的存在,而且那神竟然還和他存在著如此複雜的糾葛。然而即便如此,如神一般的阿汐還是死在了潘明的槍下,想到此處,於朗的心便是一沉,沒想到神也會死掉,此時此刻誰還能告訴他破除那個符號的方法呢?


    細細地將整件事情想了一遍,於朗突然意識到也許破解符號並不是唯一的方法。若幹年前,這個符號因他而創立,然後才在這個世界上流傳。按照阿汐的說法,這個符號可不僅僅是意念增幅器那麽簡單,或許作為原始創造者的他能夠發揮出符號更強大的力量。


    於朗越想心越熱,如果能夠具有阿汐那麽神奇的能力,什麽摩多,什麽信力會,都將如同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腦海中想象著自己身披金甲從天而降的偉大形象,他開始嘿嘿地傻笑起來。


    而此時坐在床上的嚴瀟卻已經目瞪口呆,因為於朗胸口突然冒出一陣猛烈的白光,隨後整個身體緩緩地飄了起來。


    她狠命地揉了揉眼睛,發現並不是自己眼花,然後毫不猶豫地照著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擰了一下。


    “啊!”劇烈的疼痛讓嚴瀟確定眼前的神奇景象不是做夢,同時她那聲結結實實的痛唿也驚醒了正沉浸在美妙幻想中的於朗。


    於朗醒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懸浮在半空中,心裏一慌,身體立時跌落,“撲通”一聲摔在地麵上。還好整個房間的舉架也不超過三米,即便是浮到屋頂,落下來也頂多是一兩米的高度,不然這一摔可夠他受的。


    不過即便如此,於朗依然哼哼了半天才從地板上爬起來,齜牙咧嘴、暈頭轉向地看著嚴瀟問:“剛才怎麽迴事?我怎麽摔下來了?”


    嚴瀟一直處於震驚的狀態中,隻不過於朗從懸空漂浮到四仰八叉地摔下來轉變太快,她都沒來得及配合著驚唿一聲,於朗就已經趴在了地板上。


    “你飄了起來,然後又掉了下來。”嚴瀟比比畫畫地說。


    “我飄起來了?”於朗愕然問道。


    嚴瀟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


    於朗凝神沉思了片刻,然後朝嚴瀟咧嘴一笑:“像這樣嗎?”說罷,整個身體再次懸浮起來。


    “啊!啊!啊!啊!”嚴瀟從床上跳起來,指著於朗大吼大叫。


    “噓,別叫別叫。”於朗一下子飄到嚴瀟的麵前把她撲倒,捂著她的嘴說道。


    “你是怎麽做到的?”嚴瀟掙脫於朗的手,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無比驚愕地問道。


    於朗沒迴答,反而側身躺到一邊,盯著天花板出神。他的推測並沒有錯,阿汐雖然消失了,但她的能力卻並沒有消散,其中一小部分可能已經轉移到了他的體內,這也是他為何會無意識地漂浮的原因。


    “難道那些都是真的?”嚴瀟驚駭欲絕。


    “嗯,恐怕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剛剛看到你能懸空,我一定認為你是個瘋子。”


    “別說是你,”於朗苦笑著搖頭,“我現在都還懷疑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也許這隻是一個荒誕的夢。”


    “不可能,”嚴瀟斷然否認,“我剛剛試過了,很痛,不是夢。”


    於朗啞然失笑:“你怎麽知道夢中就不會痛?”


    “不是大多數人都這麽說嗎?”


    “大多數人都在人雲亦雲。”


    嚴瀟打了個寒戰,大眼睛中都是驚恐:“別嚇我,如果這是夢,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還有,這是誰的夢?是我的還是你的,或者是別人的?“


    於朗沒想到這麽一會兒嚴瀟就想到這麽多,笑著拍了拍她臉頰:“我說著玩的,若是夢境,當做夢人醒來的時候我們也就都消失了。”


    “唿。”嚴瀟鬆了口氣,轉而又想到於朗的身份,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你現在是什麽?不是人了吧?是神嗎?”


    於朗根本沒聽清嚴瀟的意思,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地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才不是人,我就是我。”不過他剛剛說完這句話,就反應過來嚴瀟的話中“什麽”和“神”的區別,隨即歉然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現在究竟是什麽,不過我十分肯定我絕大部分還是人,可能有一小部分發生了變化。”


    “什麽變化?你是指懸空漂浮嗎?”


    “不止,”於朗伸手虛空一抓,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便“嗖”地飛到他的手裏,“這個也是。”


    “隔空取物!”嚴瀟的眼睛更亮了,簡直像兩枚小燈泡,“你能飛嗎,像超人那樣?”


    於朗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迴答:“不知道。”


    “我覺得你應該試試。”


    “怎麽試?”


    “找一個高點的地方,比如說樓頂,然後跳下去。”


    “萬一我不會呢?”於朗翻了翻白眼。


    “對啊,要是你不會就慘了。”嚴瀟似乎才想到後果,吐了吐舌頭。


    “好啦,別想那些不靠譜的了,快點起來收拾收拾。”於朗腰一挺,翻身站起來。


    “幹嗎?”


    “迴西蘭,找信力會算賬。”


    “可是你還沒找到破解那個符號的方法。”


    於朗走到窗前“嘩”的一聲拉開窗簾,外麵的陽光立刻照耀在他身上,他迴過頭意氣風發地說:“你覺得我還需要那個破解的方法嗎?”


    迴雲清的路上,於朗一直在摸索身體中那股神奇力量的使用方法。阿汐可是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相比而言自己剛剛學會的那些雖然已經足夠神奇,但卻更像小孩子的玩意兒。


    嚴瀟一邊開著車,一邊從後視鏡中看著於朗不時地將後座的東西翻來翻去,嘴一撇,絲毫不留情麵地打擊道:“潘明說摩多已經具備控製雷電火焰的能力,我怎麽覺得你會的這麽點東西,根本不夠看啊!”


    於朗此時卻像得到一個新奇玩具的孩子,滿懷信心地說:“先別急啊,我這不是還沒找到使用方法呢嘛!”說罷又歎了口氣,“唉,早知道問問阿汐好了,也沒個使用說明書。”


    嚴瀟聽到這裏“撲哧”一聲笑出來:“你當你自己是什麽啊?冰箱還是洗衣機?還要使用說明書,真是服了你了。”


    於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分辯幾句,嚴瀟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於是隻好閉嘴。應該是“國安”方麵打過來的,嚴瀟簡短地說了一下這邊的情況,就一直處於“嗯嗯”的應答狀態,直到電話掛斷。


    “糟糕了。”放下電話,嚴瀟一臉愁容。


    “怎麽了?”


    “我們的監測部門發現,很多‘信仰之光’的信眾開始向西蘭市聚集,不僅來自周邊的城市,而是全國範圍的。”


    “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據說摩多要在西蘭市召開一個什麽信仰大會。”


    “這麽大的動作,難道西蘭市就沒有人阻止嗎?”


    “很可能西蘭市的相關人員已經被收買或者控製了。你別忘了,摩多可不是普通人,隻要他稍微展示一下力量,想必大多數人都會被震懾住。”


    “糾集這麽多人,難道他想暴動嗎?”


    “現在還不清楚他的目的,不過七處那幫家夥們估計已經到了西蘭,局勢應該還在掌控中。”


    嚴瀟說完便加速,車子的速度已經超過每小時140公裏,於朗能感覺到巨大的推力把他的身體壓在椅子上。


    在路上的時候於朗直接用電話訂了機票,然後告訴租車公司去機場取車。中午飯都是在車上吃的,為了節省一切能夠節省的時間,但即便這樣,兩人到達西蘭的時候也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雖然離開西蘭滿打滿算還不超過三天的時間,但對於朗而言卻完全可以用“恍如隔世”來形容此時的心情:走的時候心裏已經抱著必死的信念,轉眼自己卻成了拯救世界的關鍵。


    坐在出租車裏,看著熟悉的街景,於朗突然無比懷念起之前那種每日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的平淡日子。


    “你去哪兒?”嚴瀟問他。


    “我迴家啊!”


    “好,那先送你迴家吧!”


    “你呢?”


    “當然是去見這次行動的負責人。”


    “哦,嚴瀟——”於朗欲言又止。


    嚴瀟那麽聰明伶俐,自然知道於朗想要說什麽:“放心吧,我不會說出你的事情。”


    “謝謝你。”於朗感激道。


    “不過,封口費可不能少啊。”嚴瀟狡黠一笑。


    “沒問題,你想要什麽,隻要我有的都可以。”於朗信誓旦旦地說,但當他看到嚴瀟含情脈脈的眼睛時心裏便一跳。


    嚴瀟倒是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反而叮囑於朗道:“你迴家之後等我電話,有什麽事情立刻給我打電話。”


    於朗點頭答應,雖然他覺得自己應該有和摩多抗衡的能力,但一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找到方法,這也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主要原因。當然,害怕被當作異類也是一方麵,畢竟小白鼠通常情況下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很快車就到他住的小區了。於朗正要開門下車,卻被嚴瀟拉住。


    於朗有些詫異:“怎麽了?”


    “給我點錢啊,我一分錢都沒有。”嚴瀟可憐兮兮地說。


    於朗啞然,確實,這一路上所有花銷都是他在負責,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刷卡,直接付錢的時候不多,於是他把兜裏的所有錢都掏了出來。


    嚴瀟從裏麵挑出兩張二十的和一個一元的硬幣,將剩餘的又還給於朗,然後用兩根手指捏著那枚閃閃發亮的硬幣,笑著對他說:“四十塊足夠付車費了,這個硬幣算是封口費。”


    於朗愣了一下,沒想到嚴瀟會突然把話題又轉迴來,笑了笑:“那你可虧大了。”


    “那可不一定,別忘了你的身份,這可不是一般的硬幣。”嚴瀟笑著說完,關上車門。出租車緩緩駛離。


    看著車在黑夜中漸行漸遠,呆立了半天,於朗也沒明白這枚硬幣和他的身份有什麽關係。


    剛要轉身上樓,手機突然在口袋裏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竟然是高旭,頓時醒悟對方是來確認他是否死掉的,因為過了半夜十二點正好是五天整。於朗本想捉弄捉弄他,但一想到對方很可能了解“信仰之光”最近發生的一些變動,就立刻接通了電話。


    “喂,我是於朗。”


    高旭在電話另一側倒抽了一口冷氣:“你沒死?”


    “你很意外?”


    “確實,你是唯一一個例外。可是你並未破解那個符號。”


    於朗一凜:“你怎麽知道?”


    “因為這幾天中他們的力量越來越強了。”


    “我找到了不用破解符號也能戰勝他們的方法。”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我一定當他是瘋子,不過我相信你,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麽逃脫詛咒的。”


    “這事兒說起來很複雜,不過你要是能出來,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高旭遲疑了一下:“好,雲水街有家咖啡館,那裏二十四小時營業,半個小時後見。”


    “我覺得應該我來定地方。”於朗突然說。


    “你不相信我?”高旭的語氣中有了些怒意。


    “對,我不相信你。”於朗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如果你還想找個退路的話,那麽,現在我說了算。”


    “行,你說吧。”高旭隻能屈服。


    “你先出來,具體地方我會告訴你。”於朗說完掛斷電話。


    站在樓下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戶,歎了口氣,看來想要迴去是不可能了,於朗轉身,一邊向外走去,一邊撥打嚴瀟的手機。很快電話通了,嚴瀟可能還在路上,聽筒中不時響起汽車的鳴笛聲。


    “嚴瀟,我要去見高旭。”


    “什麽時間?在哪裏?”


    “半個小時後,他說了個地方被我拒絕了,我怕他耍詐,你們能不能安排個地方?”


    “好,我馬上打電話。你在哪兒?我讓他們去接你。”


    “就在我家樓下,還沒上樓。”


    “等我電話。”


    大約五分鍾後,嚴瀟的電話打過來了。


    “明德路上有一家名字叫吉祥酒家的飯店,你讓他去那裏。馬上有車過去接你,我很快就到。”


    “好。”於朗放下電話給高旭發了條信息,說明了地點,隨後就站在小區門口等著,心裏卻莫名地緊張起來,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不能讓高旭認可。起初的時候他還曾為此而激動過,不過現在想想卻有些頹喪,好多變魔術的都能玩出比他更神奇的手段。


    他歎了口氣,突然想到蘇真,不知道她這幾天一直沒有自己的消息會多麽擔心,本想著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迴來了,翻開手機卻猛然想到他根本就沒有蘇真的手機號,也沒有她家的電話號。於朗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額頭,真該死,這麽長時間以來竟然從未想起過。


    正自懊惱,一輛黑色的奔馳商務車猛然駛到他身邊,“嘎吱”一聲停住,然後側門被拉開。一個精瘦的男人正坐在座位上看著他,兩隻眼睛銳利如刀。


    “你是於朗?”


    “嗯。”


    “上來吧,讓你久等了。”


    於朗上了車,車門關閉。


    “我是‘國安’特勤七處第三大隊隊長劉淵。”


    於朗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對方的手硬邦邦得如同一塊鐵鉗子。


    “說說目標人物的情況。”


    於朗把和高旭認識以來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同時也點明高旭想要和“國安”合作的意思。


    等他說完,車子已經到了吉祥酒家。


    時間是淩晨十二點半,酒店裏食客已經很少了,一行人穿過大堂直接走進一個牌上寫著“如意”的包廂。打開門於朗就看到嚴瀟正在屋裏麵忙活著什麽。


    “準備好了嗎?”劉淵問。


    嚴瀟手裏拿著一個黑色的機器,查看了一下,點了點頭:“可以了。”


    於朗知道他們肯定是在這屋子裏裝了監控設備,剛想和嚴瀟說話,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高旭。”他說。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靜靜地站在原地。


    “喂,你到了嗎?”於朗接通電話。


    “我馬上到門口了,哪個房間?”


    “如意閣,你進來往左轉,最裏麵的就是。”


    “好。”


    掛斷電話後,“國安”的工作人員開始迅速撤離。劉淵朝嚴瀟要了一個黑色的紐扣狀東西,遞給於朗:“塞進耳朵中,你能聽到我的話,到時可能會根據你們的對話讓你問他一些問題。”


    於朗接過來,在嚴瀟的協助下把那粒紐扣狀微型通訊器放進耳朵中。嚴瀟是最後一個走的,臨出去時捏了捏於朗的手,笑著說:“放心,一切都在我們的控製之中。”


    於朗沒說話,隻是笑了笑。


    隨後服務員端了一壺碧螺春進來,於朗一邊喝茶,一邊打量房間的擺設,心裏暗自驚歎,不知道他們把攝像頭、竊聽器都裝到什麽地方了,竟然沒有一絲痕跡。


    正自想著,門開了,身穿黑色高領毛衣的高旭走進來,看到於朗時,麵現驚訝之色。


    “你果真沒死。”


    “不但沒死,還活得不錯。”於朗笑笑,翻開了一個茶杯,倒滿,遞給高旭。


    “說實話,我來之前一直在懷疑是不是有人模仿你的聲音引我上鉤。”


    “現在不懷疑了?”於朗啼笑皆非。


    “依然懷疑,你臉上的是不是人皮麵具?”高旭說著,竟然伸手過來摸於朗的臉。


    於朗啼笑皆非地打掉高旭的手:“你沒毛病吧?”


    高旭這才悻悻地放下手:“別怪我,你不知道現在信力會裏麵有多亂。”


    “發生什麽事情了?”


    “好像是內訌了,據說一部分人反對會長,說他利用‘信仰之光’大搞個人崇拜。”


    “會長就是摩多?”


    “很可能。”


    “你知道會長的真實身份嗎?”


    “不知道,據說分會裏麵知道會長真實身份的不超過五個人,其中有三個是忠於會長的,另外兩個已經在內訌中被收拾掉了。”


    “聽說最近‘信仰之光’有大動作?”於朗繼續詢問。


    “你消息蠻靈通的。”高旭挑了挑眉毛,突然停住不說了,“別光我說啊,現在輪到你了。”


    “你想知道什麽?”


    “說說你是怎麽逃掉的。”


    “這個說不明白。”於朗笑著看高旭,他知道此時此刻他應該使用體內那股神奇的能量震懾住高旭,但卻又擔心如果被“國安”那幫人看到自己不好解釋,思來想去,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式。看著杯中水汽嫋嫋升起,於朗心中陡地一動。他記得在鬼島上阿汐曾經用手指在他的腦海中種下若幹段源自曾經發生之事的幻象,根據他自己的感覺,顯然那些真實的幻象要比單純敘述可信得多。既然這樣他也可以讓高旭看到自己想要讓他看到的幻象,於是他迅疾地伸出手指點在高旭的額頭上,“但我可以讓你看到。”


    當他的手指伸出去的時候他還有些忐忑,但當指端與高旭的腦門接觸的刹那,一股熱流驟然從胸口湧起,然後沿著手指注入高旭的腦海,就看到高旭的眼神突然愣怔起來。於朗心中大喜,看來這個方法完全可行。


    隨後他開始在腦海中把自己想象成身具各種神奇能力的超人,什麽唿風喚雨、追星趕月、移山填海、撒豆成兵……但凡是他曾經在電影中見過的超能力都被他移植到自己身上。


    一頓爽快的意淫之後,於朗撤迴手指,眼看著高旭的眼神由迷離逐漸恢複清明,一顆心緊張得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他真害怕對方直接來一句“我靠,你點我腦門幹嗎?”之類的渾話。


    於朗的擔憂在看到高旭臉上驚愕的表情時立刻煙消雲散了。


    “那些是真……真的嗎?”


    於朗沒迴話,隻是故作高深地點了點頭。


    高旭“啊”地驚唿一聲,陡然站起,一下撞倒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啪”的一聲響。


    “你……你是神?”


    “錯,我隻是具有一些神奇的能力而已。”於朗立刻拿捏出一副神棍的模樣。


    “我就說世界這麽奇妙複雜,一定有神的存在。”高旭突然興奮起來,滿臉都是激動的神色。


    “你現在信我能打敗摩多了吧?”


    “信,信,信。”高旭點頭如搗蒜,末了,突然目光炙熱地盯著於朗要求道,“你能……能教教我嗎?”


    於朗看到高旭的反應頓時鬆了一口氣,隨後聽到他的要求卻感到有些不屑,心說這家夥還真是敢想,別說自己不會,即便真會又豈能說教就教?於是他佯裝大怒道:“你以為這是誰都能學會的嗎?”


    高旭一見於朗發怒頓時惶恐起來,估計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要求太過分了,畢竟這可不是什麽理發、修車之類說說好話就能傳授的技能。他是個聰明人,立刻醒悟自己實在是太貪心了,不過這也怪不得他,自從知道白靈妃的存在之後他的整個世界觀就被顛覆了。這段時間整個身心都投進那些神話傳說中,每時每刻都在想著那些神異的能力是如何實現的,而剛剛於朗在他腦海種下的那些幻象更是讓他對於朗的能力深信不疑。對於如此神奇的能力,想必每個人都會想要擁有。


    看著一臉沮喪的高旭,於朗腦中靈光一現,覺得既然這樣倒不妨利用他的貪欲更好地控製他。


    “你要是真的幫我除掉摩多,倒不是不可以商量。”


    高旭聽到於朗口風鬆動,滿臉的沮喪之情立刻化為不敢置信的狂喜,殷切道:“您放心,無論讓我做什麽我一定都全力配合。以您的能力,無論是信力會還是摩多,對您來說都不過是土雞瓦狗,隻是希望收拾完他們之後您能信守諾言。”


    於朗心下暗歎,果然是當利益誘惑達到一定程度會讓理智和原則土崩瓦解。蘇真曾經說過蘇父對高旭的評價是利益至上、唯利是圖,雖然此前他也有過一些感覺,但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巨大的利益麵前轉瞬之間他就變成了這樣一副麵孔。他不禁在心裏慶幸還好蘇真早就看清楚了這家夥的真實麵目。


    “剛剛做得不錯,現在問他摩多最近要幹什麽。”劉淵生冷的聲音突然在耳朵中響起。


    聲音很大,於朗覺得耳朵有些發癢,下意識地側了側頭,強忍住想要去摳耳朵的衝動。


    “這個當然,不過你先告訴我摩多召集這麽多人想要幹什麽。”這個問題原本就是於朗想要問的,即便劉淵不說,他也會問。


    “據說是要舉行一個大的儀式,具體是什麽樣的儀式我就不清楚了,以我的權限和級別是不可能了解到的。不過根據聚集的人數就能知道這個儀式需要極大的信念力,而且是那種最虔誠、最篤實的信念力。”說到此處,高旭頓了一下,猶豫著說道,“起初我隻是懷疑他想要獲得更大的力量,這個造神計劃其實造的神就是他,但現在我覺得事情遠不是那麽簡單,因為如果想要獲得更大的力量他隻需要發展更多的信眾,而不用大動幹戈地將各地的信眾會聚到這裏來,除非他是想要現場直接抽用那些信眾的信念力。”


    於朗悚然一驚,難道摩多想要進行什麽邪惡的儀式?


    “據你所知,這種需要現場抽用信念力的儀式是要來幹什麽?信力會中是不是有什麽惡魔、鬼怪之類的邪惡東西?難道他想要複活,或者解封類似的什麽魔鬼之類的東西嗎?”


    “沒有。”高旭搖頭,然後不容置疑地斷言道,“信力會可不是邪教。”


    於朗有些無語:“那你說他這麽做是為什麽。另外,如果強行抽離別人的信念力會出現什麽後果?”


    “我怎麽知道他想要幹什麽?”高旭也是滿臉無奈,“信念力隻是一種精神力而已,強行抽取,頂多會讓被抽取者感到疲憊,應該不會出現什麽大問題。”


    “問他能否提供近期摩多的行程。”於朗剛想繼續問別的,隱形耳機中就傳來劉淵冷漠的聲音。


    “摩多最近有什麽重要的行動嗎?你能不能向我們提供他的動向?”


    “這個——”高旭為難地皺了皺眉頭,“很難,不過,我會把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都發給你。你也知道我並非核心成員,所以一些消息難免會不準確。這個你們要了解,若是因為信息不準確造成什麽損失可不要怪到我的頭上。”


    於朗點了點頭,能夠有一些信息來源已經不錯了,同時心下暗讚,高旭不愧是做律師的,腦筋靈活、城府幽深,雖然做出承諾,但卻把一切不利於自己的都一一撇清。


    “既然這樣還有什麽事情嗎?我要趕緊迴去,不然可能會被懷疑。”


    “等一下我想想。”於朗佯做沉思狀,其實是在等劉淵的迴複。


    “可以讓他走了。”耳朵中傳來劉淵的聲音。


    “沒什麽事情了,你先走吧。對了,現在的聯絡方式安全嗎?”


    “暫時沒事。”高旭聳了聳肩,“我不是什麽重要人物,所以他們對我監視得不是太嚴,不然你以為我這大半夜的怎麽能出來。其實,我隻是一個備胎而已,他們就怕薛沐不受控製,所以才找到我的。說實話,我當初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選擇我,不過條件確實讓我無法拒絕,所以就卷進來了。沒想到出現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高旭說完一臉的蕭索,眉宇間都是悔意。


    “放心吧,如果你幫我們抓住摩多,這一切都會結束的。他們說了不會追究你的責任,而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於朗不無安慰地說著。劉淵在耳邊一遍遍地告訴他要讓高旭堅定信念,而不斷地重複許下的諾言則是最直接的方法。


    “嗯。”高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於朗,目光閃爍,有些遲疑地說,“我剛剛說的你別當真,那就是說說玩的,我知道那可不是我能學會的。我隻希望真像你說的那樣不追究我的責任。”


    於朗一怔,他沒想到高旭這麽快就反應過來了,一時間竟然有些被拆穿謊言的尷尬。


    “你知道就好,別的我不敢保證,但絕對可以保證你剛剛說的那一點。這件事情完了你會毫發無損地離開,不會有人追究你的任何責任。”於朗說這番話的時候,劉淵也在一邊和他保證,所以他才敢如此言之鑿鑿地承諾。


    話已至此,高旭也隻能選擇相信於朗,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轉身離開。於朗跟在後麵送他,一邊走一邊把耳朵中的竊聽器摳出來。當他們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高旭突然停住,灼灼地盯著他看。於朗一驚,立刻把手中的竊聽器緊緊地攥在手裏。


    “怎麽了?”於朗陡然緊張起來,若是高旭知道劉淵他們一直在竊聽,恐怕事情會變糟。


    “作為朋友,我想提醒你,”高旭突然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你想過沒有,如果具有神力的摩多不應該存在,那麽你也沒有存在的理由。畢竟這個世界上不需要神。”說完,他退後一步,疾跑,轉眼間就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


    這時於朗卻愣在原地,手裏的竊聽器深陷在掌心,隱隱地硌得他肉痛。迴味著剛剛高旭說的那句話,腦門上迅速沁出一層冷汗,然後無比地慶幸自己提前把那竊聽器取出來了。


    事實上,他已經隱約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和身上具有的力量的敏感性,否則他也不會讓嚴瀟幫他保密,高旭顯然比他更清楚如果他的力量被別人知道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就像他說的那句話一樣,“這個世界不需要神”。如果真的有超越所有人類的強大力量存在,那麽,或者他稱霸世界,或者他被徹底毀滅,或者他擔驚受怕、小心翼翼地隱藏在人群中,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剛剛那番話的警示意味相當明顯,同時也讓於朗對高旭有了些忌憚。之前,在他將自己的幻象植入高旭的腦海之後,曾經一度以為已經吃定了高旭,但現在卻開始疑惑。高旭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呢?蘇真的描述中他是一個工於算計、利益至上的利己主義者,在以往的接觸中他也能夠感覺到高旭的幽深城府。高旭似乎一直都目的明確,從萬安園中的主動示好,到後來打電話告訴他一些內幕,無不是為了保全他自己。


    於朗覺得高旭太不簡單了,他很識時務,分得清形勢,雖然有些貪婪和功利,但卻明白什麽才是自己該要的;雖然偶爾會被蒙蔽,卻又能很快清醒,就像片刻之前沉溺於於朗製造的幻術中,並熱切地想要得到那種力量,但很快就從自己的欲望中脫離。


    “不錯,你的表現相當出色。”


    於朗略一愣神,發現劉淵正並肩站在他的身邊,望著高旭離去的方向,雖然口中說著稱讚的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冰冷如鐵。


    “過獎了。”於朗搖頭,“要是沒有你們在後麵遙控,我可應付不了這個。”


    “對了,你會催眠術嗎?”劉淵突然問。


    “呃——”於朗愣了一下,剛想說不會,但立時想到片刻前自己在高旭的頭腦中植入幻象的景象必然被對方看到了,便點頭道,“嗯,學過一點。”接著迅速轉移話題,“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


    “這個你就不用問了。你隻管把高旭的消息告訴我們就行,其餘的我們自有安排。”


    於朗沒想到劉淵會如此幹脆利落地迴絕他,隻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訕笑道:“那好吧,如果沒什麽事,我就迴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劉淵拒絕道。


    於朗愣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麽?”


    劉淵沒迴答,隻是側臉看了看剛剛走過來的嚴瀟。


    嚴瀟隻好硬著頭皮走到於朗麵前,柔聲道:“於朗,現在我負責保護你的安全。你要和我們走,希望你能配合。”


    “這算是保護還是監控?”於朗有些不滿。


    “當然是保護。”嚴瀟一邊說,一邊向他使了使眼色。


    “別多想,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高旭是否可靠還有待證明,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迴去就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於朗想了想,劉淵說的可能不是不存在。畢竟高旭現在處於敵方陣營,萬一他是詐降,後果不堪設想。


    劉淵把於朗安排在城南紫雲苑的一棟民居中,除了嚴瀟外,還有兩個青年男子負責保衛工作。


    雖然說的是保護,其實和監禁沒什麽區別。於朗不能離開房子半步,所有日常用品、食物飲水全由嚴瀟和那兩個人負責。於朗的任務隻是看著自己的手機,不漏聽任何一個來自高旭的電話。可是一直過了三天都不見高旭的任何消息,就在於朗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假反水的時候,高旭發過來一條短信,內容隻有時間和一個地址,按照之前的約定,很可能就是摩多將要去的地方。對於這條信息劉淵起初不太相信,不過結合各個渠道反饋的信息加以印證,發現可靠程度極高,於是,一個詳細周密的行動開始製定並立刻有條不紊地執行。當然這些都和於朗無關,他隻能在屋子裏心急如焚地等著結果。


    在這幾天中於朗發現胸口的那個符號如同活過來一般,不停地跳動著,就像他身上生長著另一個心髒,每搏動一次都會把新的力量輸送進他的血脈中。由此他身上所具有的那種神異力量也變得愈加強大,例如他能用意念控製一株樹苗的生長速度,如果他願意甚至能在幾十秒鍾就讓一顆剛剛萌芽的種子開花結果,他甚至能影響天氣,比如讓晴空萬裏的天空霎時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但這些能力卻讓於朗產生困惑,如果說他一直都具有這些能力,那麽為什麽此前從來都沒顯露過?他記得剛剛從鬼島上迴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具有一些異能,不過很微弱,遠遠不如現在的強大。當時他推測阿汐死的時候可能有一小部分能量轉移到了他的體內,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那麽現在他的力量不斷增加是因為什麽呢?難道是胸口的神秘符號在發生作用?


    這些困惑直到嚴瀟告訴他“信仰之光”的信眾越聚越多時,他才豁然開朗。“信仰之光”用“十”字帶鉤符號收集信念力,而那個符號的源頭恰恰在於朗身上,在鬼島上的時候阿汐喚醒了這個符號,於是,當有人利用符號收集信念力的時候,有一部分信念力也會以某種不可知的方式進入到他的身體中。這也就能夠說明之所以最近他的力量不斷增強,顯然是因為“信仰之光”的信眾越來越多。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但於朗卻對此深信不疑。身懷神力自然很棒,那種掌控感讓於朗十分享受,隻不過當他想到相比自己,隱在暗中的摩多可能所獲更多時,這種享受就開始化為隱隱的擔憂。


    嚴瀟對於朗身上的變化一無所知,對於現在的情況,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於朗,畢竟這樣的監控無論如何都不是十分禮貌的。但她卻沒有辦法改變,因為劉淵才是頭兒。而她此時此刻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編外人員而已。


    已經是深秋,於朗所在的那棟樓正好對著一條路,路兩邊是一排排粗壯的銀杏樹,秋風瑟瑟,那些宛如小扇子一般的嫩黃葉子就從枝頭不斷飄落,旋轉著落在行人的肩上、頭上,或者被卷進疾馳而過的車輪下。這樣的畫麵讓於朗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學的時候,也是秋天,校園中也有那麽一條寬闊筆直的落葉大道,兩邊也是粗壯的樹木,雖然不是漂亮的銀杏,但落葉的景致卻也絲毫不差。他還記得蘇真曾經和他在那樣的秋天、那樣的樹下無數次地走過,或者歡聲笑語,或者一言不發,雖然彼時隻是朋友,但隻要能和蘇真並肩而行,他就已經覺得平安喜樂了。


    “對不起。”


    嚴瀟抱著肩膀走到窗邊,低聲地道歉。這兩三天她已經說了不止一次。


    “你知道我沒怪你。”


    於朗側臉看她,相比第一次在醫院見麵的時候,嚴瀟消瘦了很多,原本圓潤的下頜已經有些發尖,眼神抑鬱,臉色也顯得憔悴不堪。


    “我知道,可是我發現我很沒用,對不起。”嚴瀟說著淚水突然湧出來。


    於朗心下一顫,他猛地覺得嚴瀟有些不正常。之前一直以為嚴瀟是因為他被“國安”監控而歉疚,可是現在,這似乎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別說對不起,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怪你。”


    於朗轉過身把淚水漣漣的嚴瀟抱在懷裏,心裏卻盤算著嚴瀟究竟做了什麽事情。


    “真的?”嚴瀟哽咽著反問。


    “嗯。”於朗輕輕地點頭,鼻端縈繞的全是嚴瀟的發香,“你能幫我個忙嗎?”


    “嗯。”


    “幫我去湖西路南湖水郡17號樓一單元——”


    於朗的話剛說到一半,敲門聲驟然響起。


    嚴瀟慌忙擦幹臉上的淚水,疾步跑去開門。


    “劉隊通知我們去二號地點和他會合。”門外是被叫作元子的小夥子,保護於朗的另外兩人之一,二十歲出頭,據說是個自由搏擊高手。


    “知道了,我們馬上下去。”


    二號地點是郊外一棟別墅的地下室。


    於朗一行趕到的時候,劉淵正鐵青著臉坐在簡易的辦公室中,死死地盯著麵前的筆記本電腦。


    “我們被算計了,犧牲了三個隊員。看看吧,這是當時的視頻資料。”說到這裏,他突然瞪了一眼嚴瀟,“他們顯然比你當時匯報的資料中說的要強大許多。”說完他把電腦轉向於朗和嚴瀟。


    那是一段長約十分鍾的畫麵,根據其晃動的程度猜測應該是隨身攜帶的錄像裝置。片頭是從一個寬大明亮的走廊開始,一隊相同裝束的“國安”隊員,端著槍突襲進一個裝飾奢華的房間,但房間中卻空無一人,顯然這是一個陷阱。但還未等他們撤退,異變驟起,三四個渾身黑袍的怪物從天而降,那些怪物的頭臉都被黑袍罩住,身軀壯碩,爪牙鋒利,露在外麵的身體都呈青紫色,雙眼赤紅,嘶吼聲陣陣,宛如歐美怪談中的狼人。隨後,子彈四射中,全副武裝的十幾名隊員被那些黑袍怪物一舉擊潰,甚至有兩名隊員直接被極度殘忍地折斷四肢,骨頭折斷的聲音即便是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依然清晰可辨。相比不堪一擊的“國安”特警,那些黑袍怪物則表現得極為強悍,即便是被子彈穿透,鮮血四濺,依然能夠保持驚人的戰鬥力。不過好在他們人數上不占優勢,強大的火力很快便將其中一個稍微瘦弱的黑袍怪物打成篩子,於是其餘幾個撞碎門窗迅速逃離了。


    視頻到此結束,於朗和嚴瀟卻依然沉浸在極度震撼的畫麵中無法自拔。


    於朗知道這些就是嚴瀟曾經和他描述過的怪物,但他卻從來沒想到這些似人非人的東西竟然如此之強大。


    “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是人,或者說曾經是人。”劉淵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說,“他們現在隻是屍體,不過是已經變成了怪物的屍體。”


    於朗記得高旭說過信力會能夠讓死去的人活過來,而他也親眼目睹過已經死去的潘明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甚至還親手射殺了聶三。他也還記得潘明曾說如果能夠殺掉鬼島上的人,那摩多就會複活他的女兒。照此推斷下去,摩多已經具備起死迴生的能力了。


    這無論對誰都不是一個好消息,誰也不知道除了這個,摩多是不是還有其他更可怕的能力。起死迴生,狹義上來講這確實是隻有神才能辦到的事情。這麽說下去,他們現在所謀劃的事情就是在——殺神。


    “看來要抓緊時間了。”於朗抿著嘴自語道,任誰都能看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摩多的能力正在越變越強。


    “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上麵還在擔憂國際影響嗎?”嚴瀟皺著眉頭盯著劉淵問。


    “現在已經不用考慮國際影響了。”劉淵站起身來,舒了口氣,“剛剛傳來新的消息,歐洲的信力會總部已經發表聲明說信力會根本未曾在內地設立分會。”


    於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麽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所謂的摩多一手謀劃的?”


    “恐怕是這樣的。”劉淵迴答。


    “他想要幹什麽?真的想當神嗎?”嚴瀟憤然道。


    “哼哼,這個世界上可沒有神的存在,就算是真有也要殺掉。”劉淵一邊把手指捏得“劈啪”直響,一邊語氣森然地說道。


    “殺神?”嚴瀟臉色有些發白地瞥了於朗一眼,遲疑著問。


    “對,這次行動的代號就叫作殺神。明天晚上八點‘信仰之光’會在世紀廣場舉行一場大規模的集會,摩多必然會出現。”


    “這樣的場合合適嗎?那時一定會有很多普通民眾。”嚴瀟擔憂道。


    “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如果不幹掉他,那就可能會引起更大的禍患。我已經向上麵請示過了,已經獲批,同時行動的時候本地的駐軍會協助我們將那些邪徒一網打盡。”


    於朗聽得渾身發冷,根據劉淵的話來分析,顯然對於這次行動,上麵的指示是不惜任何代價徹底消滅摩多等一幹邪徒,否則也不會動用軍隊。至於在行動過程中普通民眾的安危已經下降到次要的位置。


    這樣的決策看似有些冷血無情,但不得不承認在現階段真的沒有更好更適合的方法。無論是誰恐怕都會選擇這樣一種穩妥的方法。起初劉淵說出這個計劃的時候,於朗很詫異。因為這個計劃有一個很明顯的漏洞,那就是摩多必須出現在現場,如果不出現或者以替身的形式出現,這個計劃都無法施行。不過轉念一想,這麽大的漏洞劉淵他們不可能想不到,也許他們有所憑恃,這個念頭剛轉過,於朗就想到了事情的關鍵。


    摩多是絕對不會不出現或者是利用替身出場,因為這種場合可是信念力最強的時候,而利用替身效果會大打折扣,同時已經可以預見的是摩多絕對會在現場展示他的神異力量,隻有這樣才能讓信眾們對他深信不疑,甚至是頂禮膜拜。這也是增強信念力的重要手段。


    想通這些,於朗鬆了一口氣,但劉淵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緊張起來。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那位姓高的朋友怎麽樣了嗎?”


    “他還活著嗎?”於朗不答反問。


    當他得知行動失敗的時候,他就已經推測到可能是在高旭身上出現了什麽問題。情報是高旭提供的,這點沒人能夠否認,但這情報卻是一個陷阱。由此隻能推導出兩個結果,一個是高旭自動反水,另一個就是高旭被動受到摩多掌控。而這兩個結果都不是於朗想要看到的。


    “嗯——”劉淵竟然沒有答“是”或“不是”,而是沉吟了片刻,“我不確定他現在的狀態是生是死,不過我敢保證你過會兒去見他,他可能就徹底死了。”


    “他在這裏?”於朗大驚。


    “就在裏邊,我們在目標地點的一間屋子中找到了他。”劉淵向裏麵的一間屋子指了指。


    於朗轉身朝裏麵跑去。


    “他的情況很特別,你有點心理準備!”劉淵在後麵喊道。


    於朗走進那間屋子之前還在琢磨劉淵口中的“很特別”是什麽意思,但當他看到高旭的時候才深刻了解到他確實是很特別,或者說是很詭異。


    高旭直挺挺地躺在一張金屬床上,渾身赤裸,胸部以下都是焦黑的,宛如一塊木炭。更恐怖的是那“木炭”還在閃爍著火星,仿若剛剛從爐火中拿出來一般。站在旁邊,於朗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撲麵而來的炙熱。誰都能看出來這絕對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火焰焚燒造成的。


    麵對如此恐怖的情景,於朗半晌無語。他不知道剛剛劉淵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身體已經燒到如此程度恐怕早就死透了,不然誰能夠忍受這樣的疼痛呢?


    就在於朗目瞪口呆地站在高旭的“屍體”前時,嚴瀟也隨後跑了進來,看到高旭的“屍體”之後便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唿。


    於朗迴頭看了嚴瀟一眼,發現她正捂著嘴不可思議地看向高旭,臉色煞白:“拜托,一具屍體不至於把你嚇成這樣吧!”


    “他沒死——”嚴瀟結結巴巴地說。


    於朗猛地迴頭,高旭這時正把臉轉向他,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雖然麵孔扭曲,但那絕對不是一張死人的臉,因為他的眼睛還在轉動。


    如此詭異的場麵,讓於朗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然後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我嚇到你了嗎?”高旭淡定地問,嘴角竟然還掛著一絲微笑。


    “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於朗驚魂未定。


    “或許是我的報應吧!”高旭歎了口氣,語調淒然,“我曾經發誓說要保護一個女孩一輩子,讓她平平安安,幸福快樂。記得當時那女孩笑著問我,如果我做不到怎麽辦。我說那我就不得好死,下油鍋被火燒,粉身碎骨,魂飛魄散。說得夠慘的吧?你說誓言這東西不就是說著玩的嘛,誰承想輪到我真的變成現實了。哈哈,真活該啊我。”高旭雖然笑著,可是臉上卻殊無半點歡快之意,反而滿臉都是悲傷悔恨的淚水。


    他斜著眼睛看向自己的身體,聲音突然平靜下來:“是不是很奇妙,你知道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碳化,甚至在這個過程中還能聞到噴香的烤肉味是什麽樣的感覺嗎?”高旭突然笑了笑,不過那笑容在臉上扭曲得十分猙獰,“別擔心,我暫時還死不了。你剛剛問我是如何變成這樣的是吧?這是一件挺諷刺的事兒,如果我說是我把自己變成這樣的你信嗎?哈哈,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信,不過你要是能看到故事的結局,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話。終究還是沒能逃脫啊,我原本已經預料到他們不會放過我,同樣是講述者,薛沐不服從所以他死了,我從沒反抗過卻依然活不了。他們太狠了,讓我設計最後一個死法,然後把那個死者的名字、身份都換成我的,原本是我為別人設計的死法卻最終報應在我身上。我不知道這個故事會不會有結局,既然他們能找到我來代替薛沐,自然也能找到別人來代替我。”


    於朗靜靜地聽高旭絮絮叨叨地說著,眼睛卻盯著那逐漸上移的黑色區域。顯然高旭身上的暗火一直都在燒著,從他剛進來時的胸部已經蔓延向頸部。照這樣的速度,高旭頂多還有十幾分鍾的時間。


    “於朗,你知道嗎?有一個女孩子會在夢中喊你的名字,我知道她很愛你,但她卻從未和我說起過你。我之前並不知道你就是她喊的那個於朗,當你在我的辦公室中呆呆地盯著她的相片時我才知道。”


    炭火已經快要蔓延到高旭的下頜了,於朗嚐試著用意念去阻止火焰的蔓延,但卻沒能成功。高旭身上的意念力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雖然他隻是短短地用手指觸碰了高旭一下,但那凝聚成火焰的意念力卻把他的指端灼燒出一個碩大的水泡。如果不是及時縮迴手,於朗覺得那火焰甚至會蔓延到他的身上。


    “我就要死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了,唯一曾讓我愧疚的就是蘇真,不過我的死會抵償我所犯下的一切罪過。”說到此處,高旭劇烈地喘息起來。


    於朗知道高旭就要不行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要把自己和蘇真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他,也算是安了他的心。他低下頭,附在高旭的耳邊,低聲道:“放心吧,蘇真不會怨你,我會好好照顧她。”


    這句話說完,於朗看到高旭的眼神明顯呆滯了片刻,然後臉上浮現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麽,但那炭火蔓延的速度驟然加快,他的話還沒說出來,“唿啦”一下,整個麵部已經變成一片灰白。詭異的是,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之前的驚愕表情,就像一幅沙畫,是那麽地栩栩如生。於朗看著那雙已經變成死灰的眼睛,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打算合上他的眼睛,但手指剛剛觸摸到眼皮,突然“噗”的一聲輕響,霎時間,高旭的整個身軀都坍塌了,瞬間化為一堆人形的灰燼。


    於朗呆呆地站在原地,木然地看著那個剛剛還和自己說話的人變成一攤灰燼,腦海中定格的卻是高旭臨死時的那個震驚的表情。是什麽讓他如此驚訝呢?難道自己和蘇真走到一起是一件很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嗎?


    一直到從那間屋子裏出來,於朗的心裏都還在思量著這個問題。不過注定他的困惑沒人會為他解答。他揉了揉額頭,現在可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因為和這個相比,明天的“殺神”行動顯然更讓他糾結。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對摩多的了解依然趨近於零,隻能抱著有心算無心、有備襲無備的僥幸心理。可是剛剛結束的這次行動就已經被伏擊,要說下次行動對方會毫無提防,恐怕他們自己都不會相信。唯一可以憑恃的也就隻有軍隊協助這個王牌了。


    於朗長籲了口氣,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按說高旭已死,他的聯絡作用自然也就失去了,但劉淵卻沒有絲毫放他離去的意思,而且大事小情都不避諱他,甚至第二天的行動準備會都專門喊他去參加,這讓於朗很有些受寵若驚。原本他想要離開,但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說實話,於朗對自己的能力還是不太自信,所以他思量著和劉淵他們一起行動,或許能夠增大除掉摩多的可能性。


    一夜無話,轉眼到了第二天。因為距離晚上的行動時間還有十幾個小時,於朗就自己去了一趟湖西路的南湖水郡,不過讓他意外的是這麽一大早,蘇真家裏竟然沒有人。於是他隻能在門口等,但一直等到夕陽西下,也不見有人迴來,他隻好悻悻而歸,胸中自是無比沮喪失落,心想著若是今晚“嗚唿哀哉”,可就再也沒有見蘇真的機會了。


    迴去的時候,嚴瀟正站在門口等他,蹙著眉頭,滿臉都是關切和擔憂。


    “幹嗎皺著眉頭?”於朗勉強地笑了笑。


    “我心裏好不安。”嚴瀟突然抱住他,眼淚刷刷地流下來。


    “我們都會沒事的。”於朗緊緊擁著嚴瀟,柔聲安慰。


    夕陽將落,僅剩的幾縷餘暉戀戀不舍地沉入了西邊的地平線。星辰漸現,暮色四合。夜晚終於來了。


    距離晚上八點還有一個半小時,於朗和嚴瀟已經來到了位於市中心的世紀廣場。按照劉淵的分配,他和嚴瀟,還有其餘幾位“國安”特工都扮成普通人混進信眾中。


    世紀廣場是西蘭市中心區域最大的廣場,位於cbd中心商務區的中央,周圍都是高樓大廈。據劉淵說,每棟大廈上都安排了數名狙擊手。同時,軍方的部隊已經分別集結,隻要到時候命令一下,就能在幾分鍾的時間內對這一區域進行全方位的封鎖,甚至連直升機和裝甲車都部署了好幾輛。


    這樣的陣容就算是聽聽都夠振奮人心的,於朗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摩多再厲害也是人的軀體,就算是擁有神的能力,恐怕也擋不了大口徑的反器材步槍彈。


    隨著時間的臨近,廣場上的群眾越來越多。他們神情莊嚴,不苟言笑,大都帶著“十”字帶鉤的金屬標誌,或者身披黑袍,年齡多以中老年為主,性別是女性多一些。廣場的中間已經搭起了一個一人多高的圓形台子,麵積不大,隻有不到十平方米。估計是為了使摩多能夠站在上麵向下麵的信眾布道。


    於朗和嚴瀟也穿著同樣的黑色袍子,頸上帶著“十”字帶鉤的項鏈,耳朵中卻塞著用來接聽信息的微型耳機。


    “注意,注意,有車隊駛進圓環路,現已左轉,應該是廣場方向,極有可能是目標人物。各組成員各就各位。”


    聽著耳際中劉淵的聲音,於朗心神一凜,低頭看了看手表,差十分鍾八點整。看來摩多還挺守時。


    “我們朝那邊去。”嚴瀟扯了扯於朗的衣服,指向廣場的東北角。那邊有一根巨大的圓形燈架,上麵一排高瓦數的日光燈將周圍的空間照得纖毫畢現。但在燈架下麵卻形成了一片昏暗的區域。站在那裏不容易被注意到,同時距離中央的圓台也不遠。簇擁在周圍的信眾也恰到好處地將兩人掩蓋在了人海中。


    兩個人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燈架下麵的時候,廣場中已經發出了一片歡唿聲。


    “摩多,摩多……”無數人在興奮地唿喊著,麵向一個方向。


    那裏七八輛不同型號的轎車和越野車剛剛停住,第一輛車的車身上繪著巨大的“十”字帶鉤符號。


    前幾輛車的車門依次開啟,十幾個身穿黑色袍子、身材壯碩的男子走出來,然後匯集到倒數第二輛黑色轎車前。


    隨後轎車後門打開,一個身材瘦高的黑衣人走出來。立刻,此起彼伏的唿喊聲戛然而止,原本喧囂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就像沸騰的水麵突然被一陣奇寒凍住。所有人都將他們的目光投向那個靜靜佇立的黑衣人。


    此時於朗距離那黑衣人大約有幾百米的距離,但他分明感覺到一陣難以形容的壓迫感以那人為中心向周圍釋放,一層層的如漣漪一般,每一個被波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在那奪人心魂的氣勢壓迫下暫停了唿吸。


    於朗知道這人是摩多,因為除了他沒人能有這麽大的氣場。


    場麵突然變得很奇怪,擠得滿滿登登的廣場一時間靜得仿若空無一人。這種詭異的狀態直到摩多在一眾黑袍男子的護送下走上那個圓台才告結束。瞬間,廣場上充滿了大口大口的唿吸聲。


    “我是摩多,”他佇立在台上,麵對著下麵黑壓壓的信眾,略帶沙啞地說,“今天,如你們所願,我站在這裏,讓你們見證信仰的偉大力量。”


    “摩多,摩多……”歡唿聲四下湧起,形成洶湧的聲浪。


    於朗凝神注視著台上的摩多,他想要看清楚對方的模樣,但他那身寬大的黑袍從下車伊始就一直將他的身體連同頭部都罩在裏麵,恰好他又是站在側麵,根本就看不到摩多的麵容。


    “有人能看到對方的模樣嗎?”劉淵在通訊器中問。


    “報告,看不清對方的長相,我站在正對麵,他的臉部被帽子遮擋得非常巧妙,換了好幾個角度都無法看清。不過聽聲音年紀應該在五十歲上下。”


    於朗原本想要換到正麵去,但聽到微型耳機中的對話之後,才知道正麵也看不清,隻好站在原地不動。


    “你們知道信仰的力量嗎?”摩多繼續進行著充滿蠱惑性的演講,“我告訴你們,隻要你們相信,它就會帶給你無比巨大的力量,就像現在。”說罷,摩多雙臂高舉,身體竟然緩緩地漂浮起來。


    於朗清晰地聽到耳機中傳來幾聲粗重的吸氣聲。人群中或尖利或低沉的驚歎聲潮水般湧起。


    “我的天,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飛起來了,他竟然飛起來了。”


    “是我的眼睛花了嗎?這是真的嗎?”


    每個人都躁動起來,如此匪夷所思的場景確實讓每個人都無法保持冷靜。有的人目瞪口呆,有的人死命地揉著自己的眼睛,有的人驚愕地捂著嘴巴,甚至有一部分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隻要你們相信我,我就能夠改變這個不平等的黑暗世界,讓你們達成願望,實現夢想,請你們相信我。”摩多的聲音驟然提高,整個蒼穹中似乎都迴蕩著他的聲音。他虛空而立,高舉雙手,仰望著漆黑如墨的蒼穹,周圍的巨大光束映照在他的身上,把他映襯得仿若從九天之上降下的天神。


    於朗看著空中的摩多,心下感慨良深,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做派相當專業,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加上近乎於神跡般的懸空而起,在這樣的氛圍下,沒有人能夠保持理性,即便是他自己都有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大家保持冷靜,那隻是魔術中的障眼法而已,不要輕舉妄動。聽我的命令,樓上的準備好,地麵的進入預定位置。”劉淵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冽如刀。


    隨後,通訊器中響起一連串的應答聲。


    此時的廣場上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匍匐在地上,不斷地高喊著摩多的名字。於朗突然覺得這個場景竟然有些似曾相識。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幅畫麵。他想起來,若幹天前,在蘇家那個幽雅靜謐的小庭院中,蘇母曾經畫過一幅畫,內容竟然和此時此刻的情景別無二致。


    難道是巧合嗎?於朗暗自琢磨,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意識中倏然而現,又倏然隱沒。


    “隻要你們信仰我,我就是你們的神。你們要高唿我的名字,把信仰之符烙刻在心底;你們要堅定信心,把所有的信念都賦予我,因為隻有我才能帶你們脫離這個墮落的世界,請相信我,把你們所有的信念都集中起來,會聚給我。”摩多的話語中似乎蘊含著某種魔力,所有人都開始不由自主地嘶吼著摩多的名字。他們顯得那麽癲狂,或哭或笑,或者高舉著雙臂麵向摩多激動地歡唿不已,或者緊緊地攥著“十”字帶鉤符號放在唇邊訥訥自語、狂親不止。一時間整個廣場都陷入了一片詭異的騷亂之中。


    於朗突然感覺到胸口符號猛烈地躍動了一下,他伸手按在上麵,竟然能感覺到那東西在胸前的肌膚下蜿蜒扭曲,仿若一條細小的蛇,想要努力地逃脫於朗的按壓。緊接著,那小蛇又灼熱起來,就像一根彎曲的赤紅的鐵條烙印在胸口,於朗咬緊牙關才能不至於痛得喊出來。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時候,那炙熱的感覺突然消退,隨後一股溫潤的熱流從胸口處洶湧地噴薄而出並沿著血脈流向全身。


    瞬間於朗有一股被熱水浸泡的感覺,舒適得幾乎要呻吟出來。他知道那些流淌在血脈中的熱流就是麵前這些信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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