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褪去,晨霧縈繞,還不到卯時,天色尚且昏暗著,街上便有數不清的小販出來擺攤了,人氣驅散昨日夜間留下的清冷。


    有小販,自然也就有客人,討價還價聲音的充斥著整個早市。


    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少年穿過熙攘的街巷,肩薄腰細的身影一閃而過,橙色絲絛隨風拂動。


    從後麵看,可能會覺得這是個身形偏瘦的少年,從正麵看就不會這麽覺得了,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女扮男裝的漂亮小姑娘。


    林聽是有要親段翎的任務在身,但不會為此丟棄書齋生意。


    任務要完成,錢也要賺。


    今天她早起就是要到書齋裏處理下一樁生意,穿男裝戴上麵具後,不被人看見臉,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混淆性別。不過林聽不經常穿男裝,純屬看心情。


    這一單生意仍然是在少年離開京城去蘇州前就接下了的,不能退,她不想付“違約金”。


    最令她心動的是,交易成功後有一百兩的收入。


    林聽熟練地繞路來到書齋,戴好麵具,坐到書架前的木梯上看書等客人來。定下交易後,這個客人還沒跟她說過交易內容。


    因為他們曾明確對外說過隻做包打聽,幫找東西或找人等生意,不會做觸犯律例的,一旦牽扯到這些,簽訂的契約作廢。


    所以客人想什麽時候對書齋說交易內容都可以,而且絕對會在他們業務範圍內,不用擔心。


    林聽草草看完一本薄書,時不時往門口看一眼。


    客人怎麽還沒來?他們明明約好在辰時見麵的,如今快巳時了,還不見人影。她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沒法到外麵去找。


    按照規矩,碰麵的地方也隻能在書齋,到外麵接頭不安全。


    難道客人想毀約?


    林聽和少年經營書齋以來也遇到過一次這種情況,但他去把對方要付的違約金討迴來了。


    也不知少年用了什麽手段,那人連個屁都不敢放,更不敢給他們穿小鞋,書齋至今還好好的。


    她決定再等一刻鍾。


    若客人再不來,林聽就要打道迴府了。一刻鍾後,客人沒等來,她倒是等來了另一個人。


    懸掛在門上的風鈴忽然晃動,叮叮當當,墜在末端的紅穗子也晃個不停,一隻修長的手推開了門,身後是斜灑進來的陽光。


    林聽一開始還在百無聊賴地等人,用雞毛撣子掃書架的灰塵,聽到風鈴聲便轉頭看過去。


    看清是誰,她睜大眼。


    隻見少年一襲黑衫,依然戴著那張醜得不能再醜的麵具,紮起來的高馬尾長及腰際,腰間的塤還在,手執黑鐵長劍,氣勢清冷。


    她扔下雞毛撣子,驚喜地跑過去:“今安在,你迴來了!”


    今安在:“嗯。”


    林聽把雞毛撣子塞他沒拿劍的手裏:“書齋積滿了灰塵,有空你掃幹淨……你不是說要半個月後才迴來,怎麽提前這麽多天?”


    他不冷不熱道:“事情辦完了就提前迴來了。”


    “那你速度還挺快。”


    她把客人今天沒來書齋商議交易的事告訴他:“你說這個客人是不是想要毀約,不來了。”


    一百兩銀子打水漂了?


    今安在關上門,風鈴又響了幾聲,顫音過後最終歸於平靜,他冷淡地拿起雞毛撣子就掃書架的灰塵,話不多:“我會查清楚。”


    早就習慣他這副鬼樣子的林聽一屁股坐到搖椅上搖啊搖:“你迴蘇州是去見你的親人?”


    雞毛撣子停在最高一層書架,今安在握緊木柄。


    “不是。我沒親人。”


    林聽“哦”了聲,剛也隻是順口一問,聽了這話,沒再打聽他的私事:“你迴來了正好,還有幾單生意在後麵排著呢。”


    沒他幫忙,她一個人真的很難處理完這些生意。


    “知道了。”他說。


    今安在掃完一個書架的灰塵,接著掃下一個書架,還算勤快,然後似無意問:“我離開這段日子,京城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她一邊看生意單,一邊打趣:“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還會擔心京城發生什麽。”


    他懶得迴,不吭聲。


    林聽看著生意單上的銀兩數目,算來算去,看自己還差多少才能攢夠三千兩,分神道:“確實有那麽一件大事,謝家被抄了。”


    初聽此事,她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現在印象深刻。


    “說來也巧,我前幾天到西街,還撞見在行刑前就逃了的謝家五公子,他藏身花球,想借花魁遊街出城,卻被發現了。”


    那天發生過的事,林聽皆曆曆在目:“是錦衣衛發現的。”


    今安在微微失神,不知在想什麽,雞毛撣子沒再動過,掃來掃去都是同一個位置:“是麽。”


    她哼了哼:“我騙你幹什麽,到大街上隨便找個人一問就知道了,這件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你剛從蘇州迴來才不知道而已。”


    他又不吭聲了,一如既往的愛搭不理,高冷得很。


    林聽繼續道:“雖然謝家五公子想借花魁遊街出城被發現,但沒被抓到,至於最後有沒有通過別的方式出城,我就不知道了。”


    “聽說謝家被抄家的罪名是結黨營私,可有人說謝家以前還挺好的,你覺得這其中會不……”


    今安在掃完灰塵就搬書出院子曬:“朝堂之事與我無關。”


    林聽朝他做了個鬼臉,是誰先問京城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的?她說了,他又說與他無關。


    “好好好,朝堂之事與你無關。你收拾收拾,跟我出去一趟,我想到西街找新的布料貨源。”西街繁華是繁華,亂也是真的亂。


    有今安在在更安全,他往那一站,林聽砍價都更有底氣了。


    今安在不是第一次陪她去西街了,對西街的環境也還算熟悉,沒說什麽,進屋裏收拾自己,換了衣衫,又換了還算正常的麵具。


    西街多的是打扮得稀奇古怪的人,戴麵具也不是特別突兀。


    林聽就這樣帶著今安在出去了,一路上買個不停,她沒用早膳就急著出門到書齋等客人過來,現在餓得恨不得一口一包子。


    今安在嫌棄地瞥了眼她嘴角的包子屑:“離我遠點。”


    她擦了擦嘴角:“你還好意思說我,以前我從亂葬崗救你迴來的時候,你身上都爬滿蟲了,聞著臭烘烘的,我都沒嫌棄你呢。”


    “沒嫌棄?”他雙手抱劍,眼風掃過她,“我怎麽記得你當時吐了好幾迴,還拿腳踹了我幾下,美其名曰是踹死那些蟲。”


    林聽大喊冤枉。


    “我真的隻是想踹死那些蟲而已。”抓蟲太難為她了。


    今安在:“嗬。”


    她也嗬了聲:“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實話。”


    林聽沒換掉男裝,他們此時並肩走在大街上,遠遠看著如同一對一高一矮的兄弟,矮的那個顯然是話嘮,高的那個則少言。


    這幅畫麵盡數映入站在西街東南側樓閣窗台前的青年眼中。段翎長身鶴立,看過那少年,隨後目光遙遙落到林聽那張白皙的臉上。


    盡管街上那麽多人,他還是第一眼就能看到了她。


    女扮男裝的林聽。


    段翎緩慢斂眸,抬起拿弓的手,指腹輕勾弓弦,對準他們。


    錦衣衛和酒樓的掌櫃腰背挺直地站在段翎後麵,掌櫃的身體尤其僵硬,如履薄冰般,臉頰冷汗不止,抹了後又不要命地冒出來。


    說來也是無妄之災,錦衣衛估算出花魁遊街當日射出箭的位置就是這間雅間,掌櫃對此毫不知情,見人找來擔憂會受牽連。


    他想解釋,可眼前這位大人不開口,自己又不敢擅自辯解。


    想了想,掌櫃還是壯起膽子解釋:“大、大人,出事那日,這間雅間沒人訂,我也不知道那些箭為什麽會從這裏射出去。”


    “錚”一聲,段翎慢條斯理地彈過弓弦,射了個空箭。


    掌櫃嚇一跳,險些跪下。


    他抖如篩糠:“大人,小的當真不知情啊,那日來過酒樓的客人名冊,小的早已奉上,不敢有絲毫隱瞞,望大人明察。”


    “你緊張什麽,我可沒說過此事與你有關。”段翎迴眸一笑,朝錦衣衛伸手,後者遞來一支箭,他轉身迴去,利落地彎弓搭箭。


    掌櫃見他要親自驗證箭是不是從此處射出,不多言了。


    現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他朝外射箭就不怕會誤傷行人?錦衣衛行事也太任意妄為了。掌櫃如此想道,擔驚受怕地看著。


    身披大紅官服的青年麵如冠玉,舉止優雅溫柔,唇角帶笑,挽弓搭箭的動作卻無比嫻熟。


    掌櫃莫名一陣毛骨悚然。


    段翎勾弦手指微鬆,鐵箭咻地飛出,直射長街。


    掌櫃不禁踮腳往外看。


    鐵箭不偏不倚地插進一少年的腳旁,隻差分毫便能射中要害,對方嚇了一跳,手裏拎著的蘿卜糕灑落在地,嘴裏還咬著小半塊。


    林聽下意識拉著今安在往後退了幾步,顧不上撿地上的蘿卜糕,仰頭看箭來之處。很快,她與手還握著弓箭的段翎對上眼。


    段翎似心不在焉地倚在窗前,垂眸看著大街,眼神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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