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書眼底的怒意如狂暴,幾乎下一瞬間,就要把餘笙笙吞沒其中。


    他臉色鐵青,鍍上一層冷色,連燭火都暖不透。


    “因為這個身份,你不斷往我們身上紮刀子,難不成要蘇家上下,全部因為你這個身份陪葬,你才甘心嗎?”


    餘笙笙已經不想來迴解釋,這和身份無關,從迴來的時候起,她就說過,什麽身份都沒關係。


    隻要一家人在一起。


    當年的話現在實在說不出口,她就是個笑話。


    “介意身份的從來不是我,”餘笙笙聲音平靜,在他的怒火中流淌,“是你,是蘇家。”


    “不需要我的時候,說我是表小姐,需要我的時候,就讓我為蘇家。”


    “我可以明確告訴二公子,我不會嫁南順王世子。”


    蘇硯書定定盯著她,目光似化成箭雨,唿嘯著穿過她的心,她的身體。


    半晌,蘇硯書極慢地笑笑:“原本還想著,你若嫁,就讓吳婆子當做你的陪嫁,一並嫁過去,既然如此……”


    他拉長聲調,聲音如細韌鋒利的絲,讓餘笙笙痛,讓她自己受不住求饒。


    餘笙笙臉色蒼白,心尖淌血,絲線兩端一邊是吳奶奶,一邊是齊牧白。


    最了解她的,還是蘇硯書,輕易就拿捏住她的軟肋。


    見她如此,蘇硯書滿意起身,指尖捏著蜜餞小碟,放在她手上。


    不容拒絕。


    “慢慢吃,都吃光,明天還給你送,我的話好好想想。”


    餘笙笙捏著碟子,指關節都泛起青白。


    周嬤嬤輕步走過來,伸手去拿,卻沒能拿動。


    她心尖都跟著一痛:“小姐,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餘笙笙抬眼,黑漆漆的眼底沒有光亮:“嬤嬤,我什麽都做不了,身子好壞,又有什麽用?”


    “當然有用,”周嬤嬤臉上綻出溫暖笑意,“小姐身子好了,才更有希望,有了辦法才能實施。”


    “……希望,還會有嗎?”


    金豹豹一步跨進來:“當然有了,小姐,我剛才去廚房拿晚膳,聽說那個什麽世子,從封地到京城,還遠著呢。”


    “路途遙遠,誰知道會出什麽岔子,萬一有劫匪、翻船、滾石什麽的。”


    周嬤嬤急得看窗外,壓著嗓子:“哎喲,快別說了,你是真敢啊。”


    金豹豹把小碟裏的蜜餞一個個拿著吃光:“那有什麽不敢?惡人就該有天收。”


    餘笙笙聲音微顫:“惡人?”


    “我聽我哥哥說,那個世子,就是個惡魔,他嗜殺,鬥狠,還建了個野獸園,裏麵有很多猛獸,他經常帶人去鬥獸,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那裏邊。”


    “他還吃活人心肝……”


    餘笙笙耳朵嗡鳴,在聽到“猛獸”兩個字的時候,五髒六腑就像縮在一處,渾身僵硬冰涼。


    “快別說了,嚇著小姐怎麽辦?”周嬤嬤趕緊捂住金豹豹的嘴。


    金豹豹心說這不算什麽呀,說說而已,這都不行?要是真嫁過去,那還不得嚇死?


    再看餘笙笙臉色蒼白,目光空洞,嘴唇顫抖,趕緊把剩下的話和嘴裏的蜜餞吞下去。


    擔憂問道:“小姐,沒事吧?真嚇著了?”


    周嬤嬤輕聲責怪:“快別說了,你去給小姐燒點熱水。”


    “哦,”金豹豹垂頭往外走。


    忽然想起郝孟野的交代,眼珠轉轉,趕緊去燒水。


    剛到屋門口,聽餘笙笙道:“豹豹,你留下。”


    餘笙笙長出一口氣,手指掐著掌心,強迫自己鎮靜,不能被恐怕壓製。


    她不能就這麽屈服,沒有希望,就創造希望。


    她得好好問問,關於南順王世子的事,知己知彼,才有可能想到應對之法。


    “豹豹,世子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金豹豹舔一下嘴唇:“聽我哥哥說的,我哥哥會些拳腳,經常給當兵的做眼線,送消息什麽的。”


    赤龍衛的人,功夫都是萬裏挑一,幹的就是暗查暗殺之類的事。


    金豹豹心想,這也,不算撒謊吧?


    餘笙笙點頭:“那你跟我說說關於世子的事吧,越多越好。”


    ……


    蘇硯書越走越快,熱乎乎的夜風沒能讓他心情平靜,反而更添煩躁。


    穿過月亮門,迎麵和一個侍衛相撞。


    “放肆!”他麵沉如水,“橫衝直撞幹什麽?”


    “二公子恕罪,屬下一時著急,衝撞二公子。”


    蘇硯書壓下火氣,認出此人是大哥的貼身護衛:“發生何事,急什麽?”


    “迴二公子,”侍衛略一猶豫,聲音壓低,“派出去兩個人,至今未歸,少將軍等著他們迴話,卻沒人知道他們去哪了。”


    蘇硯書立感不同尋常:“派出去幹什麽的?”


    “說是盯著新入府的小丫環,是否與陸家老三有來往。”


    蘇硯書站在燈籠光影裏,眉眼泛起涼意。


    擺擺手,讓侍衛退走。


    陸家老三,笙笙這次態度堅定,不肯嫁世子,莫不是因為他?


    陸家是文臣之首,後宮中唯一貴妃的母族,皇後與東宮的勁敵。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笙笙和陸家有什麽牽扯。


    他邊走邊思索走到府門口,正遇見提著酒壇子而來的沈之淵。


    “二哥!”


    沈之淵聲音帶笑,他和蘇硯書同歲,隻是小兩個月,平時就跟著蘇知意,叫蘇硯書二哥。


    蘇硯書不鹹不淡:“你怎麽來了?”


    “我父親新得的美酒,我特來與你共享。”


    蘇硯書對沈之淵的好感一般,但人家的爹是兵部侍郎,蘇將軍在外,沈侍郎給行了不少方便,軍需方麵從未卡過少過。


    蘇硯書思緒繁雜:“正好,我準備出門喝酒。”


    沈之淵樂嗬嗬搭上他肩膀:“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


    蘇硯書眉頭微不可察一蹙,不著痕跡拂開他手臂。


    二人迴院,酒過三旬,沈之淵染上醉意,無意打翻一個畫簍。


    蘇硯書愛書畫,畫得一手好丹青,畫多了就放在畫簍中。


    兩卷畫軕滾出來,其中一幅散開一多半。


    畫中的,是個女子。


    蘇硯書眉心一跳,伸手去撿,沈之淵比他快一步,手按在畫軸上。


    “別動,等一下。”


    他用力眨眨眼睛:“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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