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跛子閑扯了幾句,就領著我和三胖子沿著墓道走廊向著其中一方更加明亮的地方走去。


    空蕩蕩的古墓道中的氣氛越發地凝重起來,有種令人窒息的味道,隻剩下“噠噠”的腳步聲還在不斷迴蕩,籠罩在一層怪異氛圍之中。


    沿著曲折幽冷的古墓道,我們又走了盞茶的時間,終於來到了一座偏室。墓室久存於地下,雖是陰冷死寂,斑斑古舊,但也免去了風霜雨雪的侵蝕,整體的結構和幾百年前倒也沒有多大的改變。


    壁畫上多是些羽化升仙,神靈祭祀的場麵,在昏暗煤油燈的照射下,似乎發生了某種不可預知的變異,像是要破壁而出。


    偏室的盡頭連接著一條幽深黑暗的古舊隧道,深不可測,隱隱有些潮濕的黴味傳來,黑咕隆咚不知道通往何處。


    我和三胖子都是生平第一次進入古墓,不由得嘖嘖稱奇,四下裏張望了起來。就在驚歎之際,旁邊突然傳來三胖子“啊”一聲驚唿,把我嚇了一大跳。


    在這種古墓中,任何一點的響動聽起來都是驚心動魄,更別說這三胖子一驚一乍的了,足以把人嚇個半死。我迴頭一看,就見三胖子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半張,臉色變得蒼白,直勾勾地看著我的身後,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


    我立刻心裏就是咯噔一聲,忙問這胖子到底怎麽了?這時候站在我身畔的王老跛子也循著三胖子的目光看了過去,布滿褶皺的老臉一下子變得陰沉了下來。


    他的眼睛眯起,閃過了一絲古怪的光。


    我頓時意識到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連忙轉過身去看,隻是這一眼就讓我頭皮都快炸起來了。


    隻見在連接墓室的那一條古舊隧道中,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正死死地盯著我們。


    我和三胖子渾身的肌肉僵硬,神情戒備。那條墓道中沒有任何的光線來源,我們隻能夠借助手中煤油燈昏黃光線的照射,若隱若現地看清那是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的男人,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朦朧中。


    整個墓室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距今最起碼二千多年的漢代王侯大墓,深入地下足有三十多米,別說是人了,就算是隻老鼠想要進入這裏恐怕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而且看王老跛子的神情,這個在墓道中突然出現的人影顯然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那這裏除了我們三個,這多出來的黑影又是什麽東西呢?


    一想到這兒我頓時覺得後背有些發寒,連忙向後倒退了幾步。三胖子看了看我,也嚇得咽了咽唾沫。我壯著膽子叫了一聲:“誰?出來。”


    隧道中的人影沒有迴答,隻是愣愣地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看著我們,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我們駭然互視:“難道遇到鬼打牆了?二八爺,用煤油燈照照,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三胖子變色。


    我正要上前,王老跛子忽然攔住了我們說不要向前,這隻是墓道中停放的一具石俑,可是我和三胖子都對他的話將信將疑。沒有生命的石人俑會自動攔住我們的道路?而且看這老家夥的神情事情顯然沒有這麽簡單。他不想讓我們知道其中的秘密。


    “狗日的這是什麽玩意兒,怎麽會出現在墓道中。老丈,胖子我雖然心地純潔憨厚,但也不是傻子。你可不能這樣忽悠俺們啊……”三胖子心裏有些發毛。


    王老跛子向前走了兩步,走到墓道的中間停了下來,渾濁不清的眼睛眯了起來,嘴裏念叨了一句這畜生,突然冷冷一笑,又向前邁出去幾步,漸漸向著隧道深處的那個高大的人影逼近。


    “你們就站在那兒別動,不要看,不要發出聲音,等在這裏就行了!”王老跛子忽然站定了腳步沉聲說道,然後再次向前走去。


    “哎,我說二八爺,現在情況可有些不太妙啊。這老東西明顯是有什麽齷齪不想讓咱哥倆知道哇。你說咱們是不是要偷偷悄悄去啊。”現在這種情況讓我們心中都很不安。


    “暫且不要輕舉妄動,先看看這王老跛子準備幹什麽。”我在旁邊輕聲地說道。


    三胖子聽了我的告誡,沒有再作其他的打算。我們兩個人就站在墓室中,朝著深不可測的墓道中觀望,靜靜地等待事情的進一步進展。


    “咚咚咚!”


    黑咕隆咚的隧道中忽地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那聲音極其尖銳,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倒像是猿狖(you)之類的靈長類動物發出來的。聽的我和三胖子後背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若非是王老跛子進入墓道前告誡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哥倆恐怕已經被驚得衝了進去。


    聽裏麵傳出的動靜,王老跛子可能已經與那人影動上手了。這老東西看似垂垂老矣,但一身的手段估計都是當年四塊板行當裏的撒手鐧,就算是普通的壯年小夥在他麵前一不注意也會掉到陰溝裏去。此刻動起手來,反倒是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像是吃了大虧,發出受傷掙紮的淒厲號叫,通過陰冷的墓道聲音不斷迴響。


    “我操,這老家夥還真有兩手啊……”旁邊的三胖子一抹腦門上的汗珠,一下子靠在身後的幕牆上,張大嘴巴。


    栓子的身體被他放到一邊,軟癱癱地躺在地上,依舊是昏迷不醒。


    我懷抱著小梅,心中駭然對三胖子說;“這王老跛子怕真是一個奇人。不知道他和琉璃廠老輩人說的鄂西四塊板子行當裏的手藝人有什麽關係。”


    三胖子一路上背著栓子,被累個不輕,喘著氣,他憤憤地道:“什麽狗屁子奇人,丫的我看就是一喪門星。自從進入這個鳥地方胖爺我就把八輩子的血黴都倒完了。”


    半刻鍾後,墓道中所有的怪聲都消失了,黑暗中響起了“噠噠”的腳步聲,王老跛子一步步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一臉的陰沉,他的半邊身子上沾染了斑斑血跡。血液還未幹涸,顯然就是剛才與那未知的存在搏鬥時留下的。


    “你受傷了……”我愣了一下。


    “喂,老頭你不要命了,沒事逞什麽英雄!”三胖子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愕然地說道。


    “哼哼,不用大驚小怪的,這並不是我的血,而是那個東西身上的。”王老跛子嘿嘿一笑,陰沉地迴應道。


    我和三胖子駭然地互視了一眼,都把目光聚焦到王老跛子的臉上,瞧他的神情並不像是在撒謊。這老頭的手段還真夠嚇人的,但把他搞得這麽狼狽,不知道剛才他對付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墓道中,借助著昏黃的煤油燈的光亮,能夠隱約地看到之前的那個高大的黑影已經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的,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心裏隱隱地有些擔心。


    “媽的。胖爺我倒是要瞧瞧是什麽東西在作祟。”三胖子卷起袖子,就要拿著煤油燈向墓道裏走去,卻被一旁的王老跛子一把拉住,他渾濁不清的眼中隱隱地有綠光閃爍,看起來很是詭異。一時間竟讓三胖子停下來腳步,氣氛頓時陷入了一片緊張的狀態中。


    “跛子爺,您不要想了。我們並不是想探聽這座古墓的秘密。隻是之前看到的那東西來曆奇異,怕不是僵屍之類的邪祟之物。”一看到氣氛緊張我忙過來打圓場,順便旁敲側擊想要探聽點口風。


    王老跛子道:“你們不用擔心,那不是什麽屍變。反倒是我們這些外來人進入了它們的領地。當年我通過拐子洞進入這處漢代大墓就發現這群東西在這裏繁衍生息,便稍加馴服。隻是畢竟是些襲介披鱗的畜生,不通人性。偶有兇性勃發,爾等不用去管它便是了。”


    我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王老跛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嘿嘿怪笑一聲沒有說什麽,隻是繼續帶著我們從另外一條墓道前進。


    我見這老家夥油鹽不進,心裏也不禁暗暗惱火,但考慮到現在的處境,也不得不與這老頭虛與委蛇。就這樣,我們沿著曲折蜿蜒的地下墓道,走了足足有盞茶的時間,才逐漸來到了一處麵積比較大的分岔隧道。


    “別理這陰瘮瘮的老梆子了,我看想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了,這老家夥一定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鬼祟事了。還是先想辦法離開這墳地吧。”三胖子嘴裏咕噥著,他對王老跛子實在是沒多少好感。


    “我覺得你若是有膽子跑到他麵前罵,那才算是有種。”我調笑說。


    王老跛子對我們的對話不聞不問,繼續向前邁步,等眾人走到一處墓道前才站定腳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和三胖子對望了一眼也不敢輕易打擾。


    麵前是一個分岔的墓道,右邊是一條台階,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往何處。而左邊則是一條筆直的隧道,通體都是由青磚堆砌而成,斑駁古舊,非常幽深,兩旁多有暗紅色的印跡,描繪著許多壁畫。


    隧道的兩旁每隔兩三丈遠的地方就有一個門戶,間隔開許多的墓室,雖然在地下過去了這麽久,依舊是堅固如新。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有些墓室同樣被磚牆封死了,像是要阻止什麽東西出去或者進來,我的心裏不由得抽搐一下。


    “跛子爺,大事不好啊。這條墓道裏也不幹淨啊,我們早先看到的那種黑影又出現了……”三胖子忽地哆嗦了一下,指著左邊的那條筆直的墓道駭然地說道。


    伸手不見五指的墓道深處,借著手中煤油燈的光照,就見幾個高大的黑影正像是石俑般杵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看著我們。


    “剛才跛爺不是幹掉了一隻了嗎,怎麽還有這麽多。媽的咱們莫非是落到了粽子窩了?”三胖子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了起來。


    我後背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看得清清楚楚。在墓道最深處正是之前看到的那種人影。一個個都長得很高大,皆是冷漠地俯視著我們。


    三胖子雖然膽子大,但現在也被嚇得頭皮發麻,覥著臉對我說:“嘿嘿八爺,打個商量。排除掉我和老跛子,這兒就數你最能言善道。要不你去和這幾個兄弟商量商量,咱們隻是路過,叫它們不要多心。畢竟哥幾個也不是吃素的,翻起臉動手對誰都不好嘛……”


    看這小子到現在還是不正經,我心中也是無明火起,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卻被三胖子躲了過去。我罵了一聲,轉身把小梅交給他照顧,從身後摸出那把一直別在後腰上的匕首,另一隻手拿著煤油燈對三胖子說道:“你丫盡出些餿主意,商量個屁。咱們擺明了是進了這群東西老窩了,這才惹得人家惦記。輸人不能再輸陣,操他姥姥的我倒想看看這群死鬼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此時我也管不了這麽多了,一旁的王老跛子像是沒有聽到我和三胖子的對話,對此一直是不聞不問。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潛入了左邊的那條墓道中,誰知道還沒有走出多遠,陡然間,我心中立刻沉了下來。原來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裏麵的黑影距離我已經不足三丈遠了。


    “媽的,這個黑影,什麽時候來到我身前的!”我大氣都不敢出,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在墓道的陰影處,有一個黑影,高大無比,在黑暗中如石頭一樣,一動不動,隻是兩隻眼睛卻似乎可穿透黑暗。


    那是一對有些暗紅的眼睛,有點類似於蛇類的梭子形眸子,冷酷無情,就如同兩盞紅色的鬼火忽閃忽閃的,直勾勾地望著我。


    我早已停下了腳步,與黑暗中的那個人影對峙,它的體型很高大,死氣沉沉像是沒有絲毫的生氣,但是站在那裏卻很有壓迫感,讓人窒息。


    借助著煤油燈昏黃的光亮,我努力地瞪大眼睛,也隻能隱約地看到那東西大概的形體很似人類。卻忽地脊背生寒,因為我終於看清楚了,那東西身上竟然長了一層厚厚的黑毛……


    我見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剛才努力積蓄的勇氣一下子消解了大半,心裏更是咯噔了一下。我終於想起來這東西究竟是什麽玩意了,竟然是之前我們上青龍山時被白臉姑子分屍的山魈。


    山魈又被稱為山鬼、守陵犼!鄂西地區多窮山惡水,這是生活在山川大澤中的一種古老猛獸,全身黑毛,性情兇猛。在當代並不常見,世人謂之不詳,便以訛傳訛,逐漸演化成野人、毛人的諸多怪事誌異。這種東西鐵爪銅骨,性喜在地下挖洞,又喜愛陰氣很重的地方,常常穴居於古墓之中。古代有盜墓賊進墓摸金巧遇此等生物,驚慌失措之下便誤認為是詐屍,將其稱為黑兇、老煞等等。


    難道這處漢代大墓就是這群守陵犼的老巢?


    聯想到上青龍山時那個被白臉姑子分屍的山魈,以及王老跛子之前的說法,我心中更篤定了這個猜測。不由得越發覺得狐疑起來,這老跛子在義莊下麵的古墓裏養了這麽一窩守陵犼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僅僅是為了保護國家珍稀野生動物。不過一想到我麵前的是隻“黑毛大粽子”,我的心裏就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幾下。誰會想到上一次青龍山義莊會遇到這麽多怪事,我們的身上別無長物,現今也隻能夠憑著手裏的這把小匕首撐撐場麵了。


    正在我心中踟躕之際,隻見那隻守陵犼離我已經很近了,渾身長滿鋼針似的黑毛,就連臉上也長滿了黑毛,看不出本來麵目長得什麽樣,但是活脫脫像是一隻黑毛大馬猴子,兩臂一縱,就向我撲了過來。就像是刮了一陣腥風,這畜生的速度奇快,無聲無息就到了我的麵前,我甚至能夠看到它兩隻爪子上的黑毛。


    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守陵犼的速度這麽快,眨眼間就來到了眼前,迫不得已也顧不得這麽多,伸手就把煤油燈遞了上去。


    守陵犼性喜陰氣,穴居於古墓之中。被這煤油燈的火光一撩,發出一聲慘叫倒退了迴去。我此刻也無暇多想,抓起手中的匕首就紮了過去。後方的三胖子見我陷入險境,早已按捺不住,大罵了一聲,也掄起一直提溜著的那條板凳腿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這個時候我們二人都是一樣的想法,狗日的管它是什麽東西,先掄圓嘍打死再說。想不到這守陵犼的動作這麽快,一下子躲了過去,同時尖叫連連。我和三胖子頓時陷入了墓道的包圍中。


    我們二人明顯地感覺到,在墓道的霧氣中那些黑影漸漸地圍攏了上來,它們冰冷的眸子穿透黑暗,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氣氛頓時陷入了極度緊張的狀態中,我和三胖子二人都變了顏色,若是被這群守陵犼圍攏上來,就算是我們再多長個三頭六臂,恐怕也是必死無疑。此時已是千鈞一發,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墓道之中,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狹路相逢勇者勝,隻有看看有沒有機會衝出去了。我和三胖子的想法一致,背靠著背,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就準備拚老命了。


    忽地一隻慘白的長滿了皺紋的大手一下子搭在了我的肩膀之上,同時,嘶啞蒼老的聲音響起:“你們這群伢子,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四處亂闖非要招惹上這些東西幹什麽呢?”


    我被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轉過頭來,卻見王老跛子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的身後。


    “老丈你怎麽來了!”我心中頓時湧起不祥的感覺。


    “嘿我說跛子爺,您老雖然身手矯健,但好歹也算是一把老骨頭了。跟在這兒湊什麽熱鬧呢您是。這兒奮勇殺敵,髒活累活的事情就交給我們這些年輕人就得了。您老胳膊老腿的就在後麵看著就行啦,這麽摻乎進來我和八爺待會還得費心思照顧您,不利於整體鬥爭啊……”三胖子突然開口,讓這老家夥向後退。


    而王老跛子對我們二人的話根本不聞不問,站定了腳步,眯著眼,與墓道黑暗陰影中的那幾個黑影對峙,雙方並沒有立即動手。王老跛子一臉的陰沉,紋絲未動,像是一尊石俑般佇立在那兒。


    我瞪大了眼睛,也隻能勉強看清楚墓道中那些黑影大概的輪廓。這些東西身材高大,像是沒有任何的生機,一個個死氣沉沉地看著我們。


    隻是一個個眼珠子都是蟒蛇一般的梭子形瞳孔,冷酷無情,直勾勾地看著我們,很有壓迫感。


    王老跛子與墓道中的那些高大的黑影對峙,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難道這老家夥還有法子逼退這些黑毛大粽子嗎?我和三胖子兩人的心中都在打鼓,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緊張萬分!


    墓道中陰冷潮濕,凝結的霧氣浮浮沉沉,那些個黑影在隧道深處的黑暗中一動不動,如同沒有生命一般。


    “他娘的七舅老爺,老子快受不了了。要打就打,要殺便殺,杵在這裏是幹什麽?”三胖子罵罵咧咧,說話都帶著火氣。


    王老跛子雙眼漸漸眯成了一條縫隙,眸子隱隱有一絲寒光,突然冷哼了一聲,再次邁開腳步,向墓道的前方逼去。對麵的黑影忽地一陣騷動,發出一連串哼哧哼哧的喘息聲,一個個高大的黑影向後退去,淹沒在一片黑暗霧氣中。


    我和三胖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大氣都不敢出。王老跛子冷冷地看著變得空空如也的墓道,一步一步向後退了迴來,同時傳音道:“不要迴頭看它們,也不要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跟著我走就行了!”


    “奶奶個嘴啊,這老頭還真是有些手段啊……”三胖子被鎮住了,一臉驚歎。在剛才那種情形下,他都已經作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有想到王老跛子竟然生生將那群黑影逼退了。


    我們遠離那條墓道,跟在王老跛子的身後,一步一步地向著墓室右邊的那條青石台階上走去,聽從老跛子的告誡,不敢再向後迴頭看一眼。


    不過,我們還是很清晰地感覺到那些黑影從墓道中探出來的冰冷目光,讓人感到背脊生寒。


    等上了青石台階很遠,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才有所緩解,緊張的氣氛才有所緩解。“可惜了,胖爺我已經準備好三十六路羅漢拳,七十二道掃堂腿對付這群黑毛大粽子了。可惜現在都沒有用武之地了。”三胖子心有遺憾。


    “別炫耀你那胸口碎大石的絕招了,這次沒死就算是萬幸了。要不,你丫再迴去找那群哥們敘敘舊?”我抱著昏倒的小梅,對三胖子的話嗤之以鼻。


    “嘿嘿你以為我不敢。胖爺我隻不過是怕突然殺個迴馬槍,會嚇死那群灰孫子。”三胖子毫不知恥,嘿嘿地說道。


    “哦啊,敢情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胖爺你這麽厲害。既然如此,你現在就去吧。黨和人民等待你勝利的消息。”我在旁邊推波助瀾。


    ……


    王老跛子看著我和三胖子鬥嘴,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一個勁地沉默帶著我們沿著青石台階向上走。


    墓道中陰冷潮濕,濃霧浮浮沉沉的,兩旁的石壁上斑駁古舊,充斥著歲月變遷留下的痕跡。但因為深埋於地下,幸運地躲避了風雨的侵蝕,雖然曆經千百年但依舊非常穩固。


    “這地方也太繞了……”三胖子很吃驚,這片古墓非常龐大,我們一行人走了這麽久竟然還沒看到頭。


    “別亂走動!”我攔住他,生怕這胖爺一不留神,又繞到哪裏去了。


    很快,青磚堆砌的墓道走到了盡頭,旁邊出現了一條甬道。裏麵的牆壁就變成了白色,看樣子又到了一間墓室,王老跛子迴頭掃視了一眼我和三胖子二人,點了點頭,說:“快到了。進來吧!”


    我們二人立刻振作精神,分別扛著暈倒的小梅和栓子,拿著煤油燈,就朝著甬道口走了進去。甬道裏靜悄悄的,隻餘下眾人“噠噠噠”的腳步聲。大概走了十來米的樣子,匍一出那甬道的石門,我們便同時一愣,三胖子更是罵道:“他娘的這地方太邪門了。”


    在我們對麵是一條隧道,黑咕隆咚的不知道通往什麽地方,對麵的磚牆上竟然又出現了一個石門。我用煤油燈向前探過去一看,就見到在墓室的裏麵有一個巨大的青銅鼎。


    我看著石門後的那個青銅鼎,對三胖子說:“胖子,你能看出這大鼎的樣式是什麽朝代的嗎?”


    三胖子搖了搖頭,說也不太清楚。


    王老跛子首先走了進去,然後探出頭來讓我們過來。我和三胖子對視了一眼,一個接一個走入石門中。


    一個空曠的墓室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整個墓室都是由青磚堆砌而成的,上麵陰刻了一些誰也看不懂的古怪文字,文字密密麻麻,是以陰陽雙魚的圖形排列的,在整個墓室的地板上形成一個巨大的順時針。一種古老、神秘的氣氛在這陰冷的墓室中,自然而然地便營造了出來。


    墓室最中心的螺旋陣眼上,屹立著一座古舊的三足二耳青銅鼎。鼎身巨大,有半人多高,上麵刻著許多古老、神秘的篆文和鼎紋。


    看清這座青銅大鼎,我的眼皮子不由跳了跳。這是最古老的鼎的樣式,象征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道家思想。這座大鼎上的文字,非常古怪。並不是通常所見的陰刻篆文,而是一種更加古老的金鼎紋。


    那是古代方士用來煉金、煉丹所用的一種文字。


    一想及此,我也不禁覺得口幹舌燥。一般這種鼎出土的年代都非常久遠,當年琉璃廠附近曾經有一個老農在自家田地耕犁時發現一個人頭大小的銅鼎,樣式與眼前這個一般無二,被人以天價暗中收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種東西,即便是放到漢代也是重器。任何一件流傳到現在,都是不得了的東西!


    當然,我也沒把這東西透露出去的意思。俗話說“盛世收藏,亂世黃金”,古董這玩意隻有到了太平年間才顯得珍貴,妖孽橫生的世代隻有黃金才是硬通貨。正巧外麵的年月正趕上破四舊的這會,這種代指了封建迷信殘餘的寶貝,怕是也隻有被人打碎了再踏上一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的命運。


    王老跛子掃了一下我的神情,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沉默不語。我心卻忍不住有了些疑竇,這個墓室中放著個方士煉丹的青銅鼎是什麽個意思?難道還有什麽風水陣法的講究不成,又或者這個墓主人本身就是一個醉心於煉丹術的王侯?


    不過,自秦漢開始帝家王侯就醉心於長生不老的研究中,以金石汞銀煉丹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情。


    我們從墓的西邊從甬道中走了進來,一進入石門,就看到正對著我們的位置,放置著一隻古代煉丹的大銅鼎。等到我深入墓室的中心,越過大銅鼎的遮擋這才發現,在墓室的最裏麵,竟然還放置著一口鐵棺材。


    鐵棺材的後方是一個三角形的台階,台階向上是一條螺旋通道,黑糊糊的不知道通往何處。


    倒是墓室東麵的那口大鐵棺材,讓我的心中一跳。


    土夫子行當裏素來有“一黑二白三窟窿”的諺語,說的便是這下地幹活時最避諱的三種棺槨。其中一黑所說的便是鐵棺材。對於風水家而言鐵棺上總有種“妖異”之氣,一般都用在某些特定的邪性東西上,死後立即用鐵蛹封死。古墓中的鐵棺,大多是用於鎮妖屍的。所以,普通的墓葬中鐵棺這種東西並不常見。


    我們舉著煤油燈,整個陰暗的墓室就亮了些。可是我看著那黑不溜秋的鐵棺材放置的位置,總覺得是那麽的古怪。按照我們之前所走的軌跡來看,這裏並不可能是主墓室。換而言之,在耳室中放置這麽一口鐵棺材根本就不符合古代墓葬的製度。不僅把所有的風水布置全部打亂,還有可能引來大煞。想起在老北京琉璃廠聽來的傳聞,我對於這座墓主人的布置,越來越感到莫名其妙,總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對勁,心裏直發毛。


    這時候就聽到旁邊有一個人叫我,我抬頭一看,三胖子這龜孫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爬到那三足大鼎上去了。這小子半扒著鼎邊沿,想要看清楚裏麵有什麽東西。接著就聽到他驚唿了一聲:“娘咧,這裏咋還躺著個死狐狸呢。”


    我一聽被嚇了一大跳,根本來不及多想,一縱身也爬到了大三足大鼎上去了。果然就看到那鼎內有一具幹枯的青毛狐狸,它體型碩大,老得毛發幾乎都掉光了,臉孔非常尖細,齜著牙,隻剩下皮包裹著,兩隻眼睛眯在了一起放著寒光,幾乎成了一條細細的縫。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正在獰笑著呢。既醜且邪,看上去十分詭異。我看得是心頭一驚,立刻就迴過頭去。


    說實在的,我往日裏也不是沒有見過動物的幹屍,但像這大鼎裏的青毛狐狸這麽醜惡的形態,還是頭一遭。一般的人若是沒有作好心理準備,猛然見到這副麵孔恐怕會嚇個半死。三胖子也是被嚇了一大跳,連聲晦氣趕忙從大鼎上下來,一邊下一邊還驚恐未定道:“這他娘的太邪乎了。難道狐狸也能生下怪胎?”


    “這個應該是鄂西地區某種地域性的少數民族的墓葬習慣。三足鼎本身就是祭器,青毛狐狸是少見的山中靈獸。墓主人把狐屍放在這裏祭人,這些應該是和一些儀式性的東西有關,隻是不知道究竟有什麽用。”


    三胖子下了地,依舊是餘驚未消,罵罵咧咧地兩腳就踹在鼎身上,發出“嗡嗡”的鍾鼎之聲。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想要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隻聽得青銅大鼎發出沉悶的轟鳴在整個耳室內迴蕩。


    我轉頭看向王老跛子,發現他正直勾勾地看著那口鐵棺材,心裏頓時暗道不好,直接開罵:“三胖子你個喪門星,這大鼎是墓室中的祭器,你哪兒弄不好非要碰那玩意兒,老子跟你一塊兒遲早他娘的給你害死。”


    誰知道這三胖子愣是什麽也沒聽出來:“你胖爺我思想覺悟高,才不信你那鬼扯的封建迷信的那一套。”


    他還嘿嘿一笑,從身後摸出了幾個玉珠子:“不過嘿,你還別說這裏麵還真有些好東西。這些個珠子滿打滿算,怎麽的都能在公社裏換兩斤水果糖吧。要不我說八爺,咱們把那棺材也打開看看吧,指不定有什麽好東西呢。”


    我一看臉都白了,心想這小子真他娘的不知道死活,到現在還敢虎口拔牙。“他娘的別扯淡了,把珠子放迴去,快滾過來!”


    這個時候,我就看到王老跛子的那張老臉已經變了,眼直勾勾地盯著對麵的鐵棺。心下更是一哆嗦,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三胖子還惦記著大鼎裏的玉珠子,一見我表情這麽嚴肅,連忙捂住嘴巴,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接著,我們就聽到一股“咕咕”的類似於蛤蟆喘氣的聲音傳來。


    我在旁邊心頭一陣發寒,冷汗都下來了說:“媽的,這老頭該不會在和這棺材裏的東西對話吧。”


    因為這時候我看見,王老跛子半蹲在地上,腮幫子一鼓一縮,竟像是正對那鐵棺材說些什麽。那古怪的聲音便是從他口中發出來的。


    三胖子見狀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腿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也被嚇得心髒怦怦地跳個不停,一把把三胖子給拉了過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著王老跛子嘴裏不停地發出的“咕咕”的聲音,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


    剛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這老東西眼見三胖子不聽話,故意裝神弄鬼地嚇唬我們。但是聽著聽著,我的心就漸漸沉了下去。


    因為隨著王老跛子的嘴唇鼓動,對麵那鐵棺材中竟然同樣傳出來類似沉悶的響動。我和三胖子心驚肉跳地看著這一幕,三魂七魄都被嚇得隻剩下一魂一魄了。心說不會吧,狗日的難道這老跛子也是個成了精的大粽子,否則又怎麽能和這棺材中的東西對話?


    我和三胖子在旁,大氣都不敢出,身上的肌肉僵硬住了,生怕一不注意這棺材裏就蹦出個粽子來。


    三胖子渾身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剛才還惦記著人家的棺材呢,現在他嚇得腿都快軟了,嘴裏詛咒連連,道:“娘的這也太倒黴了,連這都遭報應……媽的!”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棺材內的沉悶聲音漸漸地消失了,我心中不由得鬆一口氣,心想應該是度過去了,剛想問王老跛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砰!”牆角處的鐵棺材中突然又是一聲悶響,接著就開始劇烈抖動了起來,棺材蓋一震一震的,嚇的幾人全都膽戰心驚。臉色全變得蒼白起來了。


    三胖子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也是身子一軟,努力地撐著沒有那麽狼狽。在場幾個人中也隻有栓子和小梅因為昏迷躲過了這場驚嚇,不知道是他們的幸運還是不幸。


    那王老跛子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忽然跪倒在地上,同時叫我和三胖子兩人也跪下,朝著那口鐵棺連磕了好幾個頭。


    同時他嘴裏說出了一連串誰也聽不懂的話來,他的聲音很低沉,像是某種爬行類的生物發出的聲音,非常古怪和詭異。那鐵棺內又響起了幾聲悶響,便漸漸沒了動靜,王老跛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朝著鐵棺磕了一個頭,這才站了起來。臉色非常難看,狠狠地瞪了三胖子一眼。


    三胖子也自知差點闖了大禍,也不敢分辯,嘿嘿地尷尬地笑了笑。我站起身來,就聽到王老跛子陰沉著聲音說:“不能再在這裏待了,我們趕快出去。”


    我看了他一下,也不懂什麽意思。剛想做聲,王老跛子做了個什麽也不要問的手勢,讓我和三胖子二人繼續背著栓子和小梅,繞過了那口鐵棺材,沿著墓室中的螺旋台階向上走,同時告誡我們說:“不要再碰這裏的任何東西了,更不要迴頭看,隻隨我向前走!”


    我和三胖子跟在老跛子身後,亦步亦趨地向著台階上走去,再也不敢迴頭向後看一眼。


    隻是,身後那種如影隨形般的可怖的冷意,依舊讓我們感覺到如墜冰窟。


    直到走出去很遠,早就看不到身後的墓室了,那種緊張的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些,我這才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小聲道:“跛子爺,那鐵棺裏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要問,也不要多說。那鐵棺裏的東西很厲害,被放在這裏已經好些年了。要是把它放出來,我們這幾個人一個也不能活著出去。”老跛子隻有這一句話。


    “我說跛子爺,胖子我這次算是徹底地服氣了。”三胖子好了傷疤忘了疼,笑著,“嘿嘿,就是不知道你剛才和那棺材說的是哪門子話,得了抽空教教咱怎樣?”


    王老跛子也不去理他,過了好半天,才悶聲說了句:“我這話活人是學不會的。”


    “活人是學不會的?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給死人學的?”我心底一陣寒冷,覺得很是詭異和不解。


    三胖子腹誹地說:“跛子爺您要是不想教,就直說嘛。何必消遣胖子我呢。嘿嘿,活人學不會?那您老是怎麽學會的。莫非你也和之前那鐵棺材裏的東西一樣都是漢代以前的大粽子?”


    王老跛子掃了我們幾眼,眼神有些冷,沒有說話,隻是陰陰地笑了笑,繼續帶頭向上走。


    三胖子自討沒趣,見狀也不生氣,衝著老跛子的背影撇了撇嘴,朝我招唿著:“快點。二八爺你都落後一大截了,趕緊跟上。”


    “你小子管好自己就成了,別亂吵吵了,小心再惹上麻煩。老子剁掉你的豬頭。”


    我笑罵了聲,就覺得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看著我,心裏有些奇怪,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


    隻是這一眼,讓我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下來了,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墓道是向上傾斜的,兩邊都是石板文,霧氣越來越濃了,不多時,視線都無法穿透墓室中詭異的大霧。


    那條墓道的正下方的黑暗中,不知道什麽時候,似乎還站著一個佝僂著背的身影。那是一個幹屍般的老頭,隻剩下皮包骨頭,一頭幹枯的長發蓬亂如雜草一般。


    可是奇怪的是,墓道口的那個身影如化石一般,我越看越覺得熟悉,終於看清楚了,那黑影的模樣竟然——


    竟然像是王老跛子本人。


    這情形是如此詭異,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如果下麵的人是王老跛子的話,那前麵一直和我們走在一起的是什麽東西?我掃了掃前麵老跛子佝僂的後背,又看了看墓道下方的那個人影,身體幾乎不能動彈了,臉色蒼白,沒有一點的血色,聲音被卡在喉嚨中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要迴頭,不要向後看,招惹上這裏的主咱們一個也活不成!”像是覺察到了什麽,一直走在最前麵的王老跛子一聲沉喝,帶頭快速向上走去。


    “誰啊,誰向後看了,哎呀我說二八爺你就不要迴頭看了,胖子我好奇心這麽大,也才迴頭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看清,這地方太古怪了。咱們還是先離開再說吧!”三胖子近乎崩潰的自語。我不太相信那是死人,可是王老跛子在前麵已經發話了,我也不敢再迴頭。身後的霧氣越來越濃了,遮住了一切,我們隻得選擇繼續前進。


    幾個人加快了步伐,又走了大概十幾分鍾,我們到了一處被鐵索鎖住的門戶,打開後穿過房間就來到了一處加粗的迴廊,這一段赫然就是我們剛剛進入攢棺的義莊走廊。想必是有一條密道從地下墓道一直通往這裏,隻是這密道太過隱蔽,不熟悉的人想要再重走一遍都很困難。


    王老跛子檢查了一下門後,又重新將大銅鎖鎖上,我們從門縫裏看進去,依稀還能看到一條隧道,內裏一片漆黑。


    終於出了大墓,我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外麵空氣流動,冷風一吹,人打了個激靈,一旁的三胖子顯然也鬆了口氣,一邊扛著昏迷的栓子,一邊打了個哈欠。王老跛子沉默無語,半佝僂著身子,滿臉的皺紋,和三胖站在一起,倒像是爺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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