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暮雪自然無從知曉容柑晗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念頭。從詔獄脫身之後,她心中掛念的唯有一人,那便是穆墨軒。於是,她腳步匆匆,徑直朝著穆墨軒所在之處趕去。


    此刻的穆墨軒,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雙目緊閉,宛如陷入了一場深沉的夢境。雖說相較於之前,他的臉色已然紅潤了幾分,可依舊沒有蘇醒的征兆。


    蕭暮雪輕輕踏入房中,目光溫柔地落在穆墨軒身上。隨後,她索性走到床邊,緩緩坐在床榻下的台階上,身子微微前傾,趴著床沿,緩緩閉上了雙眼。今日所經曆的種種,實在是紛繁複雜,再加上穆墨軒就在身旁,讓她莫名地感到安心,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然而,她並不知道,在她進入夢鄉之後,穆墨軒竟悠悠轉醒。他緩緩睜開雙眸,視線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趴在床榻邊緣熟睡的女孩。一時間,他不禁微微發愣,眼神中滿是迷茫與困惑。


    隨著意識逐漸清晰,記憶如潮水般湧迴,他這才想起,自己在龍馬寺遇襲受傷。而環顧四周,他憑借著對環境的熟悉,瞬間便判斷出,這裏應當是炎麟衛的府衙之中。


    女孩的睡顏恬靜而美好,均勻的唿吸聲表明她睡得極為深沉,顯然是身心俱疲。穆墨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食指緩緩彎起,仿若怕驚擾了這靜謐的美好,極其輕柔地觸碰著女孩的臉頰。那細膩如絲的觸感,伴隨著女孩肌膚傳來的溫熱,瞬間觸動了他的心弦,讓他不禁微微一怔,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片刻後,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有些慌亂地收迴了手。


    他心中滿是憐惜,想要將她喚醒,讓她到柔軟的床榻上安睡。可目光落在女孩那安然的睡容上,又實在不忍打破這份寧靜。糾結片刻後,他咬了咬牙,試圖掙紮著起身,將女孩抱到床上。然而,身體卻不聽使喚,手腳綿軟無力,哪怕隻是簡單的坐起動作,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身上。他眉頭緊緊皺起,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懊惱,最終放棄了努力,隻能靜靜地躺在床上,目光溫柔而專注地凝視著蕭暮雪的睡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鐫刻在心底。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這份靜謐與溫柔中,不知不覺地再次陷入了夢鄉。


    當穆墨軒再次悠悠轉醒時,映入眼簾的是蕭暮雪坐在床榻邊的台階上,正單手支撐著下巴,目光盈盈地看向他。見到他緩緩睜開雙眼,蕭暮雪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如春日暖陽般的微笑,輕聲說道:“你果然醒來了。”


    穆墨軒目光溫柔地凝視著蕭暮雪,像是情不自禁般,忽然緩緩伸出手,再次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過花瓣。


    “怎麽啦?”蕭暮雪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輕聲問道。


    穆墨軒微微揚起嘴角,目光裏滿是關切,說道:“以後別趴在床沿睡覺了,臉上會留下紅印子的!”


    蕭暮雪微微一愣,像是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隨即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暖的笑意,問道:“你都瞧見了?”


    “看你太累,實在不忍心叫醒你。”穆墨軒輕聲迴應,眼神中透著心疼。話落,他微微皺眉,帶著一絲疑惑問道,“我手腳發軟,這是怎麽迴事?”他原本以為隻是受傷所致,可如今看來,受傷似乎不至於讓手腳軟到這般程度,心中不禁猜測,難道是中毒了?


    蕭暮雪見他發問,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給出肯定的答案:“你中毒了。雖說毒素已經解了,但這毒太過霸道,想要恢複到中毒之前的巔峰狀態,隻怕還得好好調養一陣子。”


    穆墨軒聽聞,神色間並未流露出太多擔憂。他如今被困於質子府,對於未來的去留尚在躊躇之中,時間倒是充裕得很,正好拿來調養身體。


    “可查到罪魁禍首了?”穆墨軒壓低聲音,向蕭暮雪詢問道 。


    蕭暮雪沒有絲毫隱瞞,坦率說道:“是卡姆國的容柑晗公主。她指使了幾個弓箭手,早早便在那裏設伏。原本她的目標是我,是你替我擋了箭,才受了傷。都怪我,才害你……”


    穆墨軒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意,輕聲打斷了蕭暮雪的自責:“這和你沒有關係,別什麽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蕭暮雪凝視著穆墨軒,神色認真,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可算不上沒事兒,你必須得好好休養。要是不加以注意,極有可能會落下後遺症。”


    “你會讓我留下後遺症嗎?”穆墨軒目光灼灼,帶著一絲俏皮反問。


    蕭暮雪幾乎不假思索,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眼神裏滿是對穆墨軒必定能康複的篤定。


    蕭暮雪在心底暗自思忖,自己怎麽可能會讓他留下後遺症呢?以她的醫術和對他的在意,定會全力以赴確保他康複如初。


    “那就是沒事了。”穆墨軒臉上洋溢著如暖陽般的笑意,輕鬆地開口說道。


    蕭暮雪見狀,不禁感到有些無奈。這人的心可真大,自己不過說不會讓他留下後遺症,他竟就這般深信不疑。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才好。


    “對了,”蕭暮雪忽然想起容柑晗的事兒,便開口說道,“那個容柑晗,得知你受傷後,似乎十分慌張。昨天還一口一個堂兄地叫你呢,說想見你。你願意見她嗎?”


    穆墨軒聽聞,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最後說道:“那就見一見吧,你能陪我一起過去嗎?”


    蕭暮雪微微一怔,顯然對他的請求感到意外。但稍作猶豫後,她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應允了下來。


    由於穆墨軒身體損傷嚴重,根本無法長時間站立,為了能順利帶他前往詔獄,蕭暮雪特意找來一個輪椅。她小心翼翼地將穆墨軒安置在輪椅上,而後穩穩地推著他,朝著詔獄的方向緩緩前行 。一路上,微風輕拂,吹動著兩人的發絲,仿佛也在悄然訴說著即將到來的會麵將會發生些什麽。


    邱金宇聽聞穆墨軒要見容柑晗,趕忙上前說道:“雪姐,你們就在這兒等著吧,我去把那位公主帶過來。”


    蕭暮雪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邱金宇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解釋道:“您不是吩咐把她關在最髒最臭的牢房嘛。那地方實在太髒了,穆世子行動又不方便,您二位還是別過去了。”


    蕭暮雪聽後,覺得在理,便點頭應道:“也行,那就麻煩你去把她帶過來。”


    邱金宇領命,匆匆離去。


    待邱金宇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穆墨軒轉過頭,目光溫柔地看向蕭暮雪,輕聲問道:“是你吩咐把她關在那種牢房的嗎?”


    蕭暮雪凝視著穆墨軒,沒有直接迴答,反而反問:“怎麽?心疼你的堂妹了?”話語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穆墨軒反應極快,立刻搖頭否認,眼神堅定無比:“我跟她毫無關係,我隻有一個妹妹,叫蕭暮雪 。”他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當初的場景,她曾認真地說過,要是給他當妹妹,他就隻能有她這一個妹妹,不能再有其他的。那些話,他一直銘記於心,視作無比珍貴的承諾 。


    蕭暮雪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樣的話她著實聽過不少迴,可每次都是鎮南王那些兄弟們說的,而他們口中那獨一無二的妹妹,無一例外都是蕭悅琳。像今天這樣,聽到有人斬釘截鐵地說,唯一的妹妹是自己,還真是頭一遭。


    這種被人堅定選擇的感覺,就像冬日裏的暖陽,直直照進了她的心底,讓她心情愉悅得如同春日裏飛舞的蝴蝶。


    就在她沉浸在這份喜悅之中時,穆墨軒接著解釋道:“我問你,是因為我覺得,這種做法不太像你平時的風格!”


    蕭暮雪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低聲說道:“她傷了你,就憑這一點,讓她住牢房都算是便宜她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卡姆公主的份上,這會兒她的葬身之地我恐怕都已經替她找好了!”


    穆墨軒聽著蕭暮雪這番充滿護短意味的話語,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整個人看上去心情格外舒暢。聽到蕭暮雪如此在乎自己,將他的安危看得這般重要,他心裏就像被灌了蜜一樣甜。


    沒一會兒,容柑晗就被帶到了跟前。一看到穆墨軒,她瞬間激動起來,不假思索地就要朝著穆墨軒衝過去,然而,兩旁的獄卒眼疾手快,穩穩地將她牢牢抓住。


    蕭暮雪眼神淡淡地掃了一眼旁邊的刑架,語氣慢悠悠地說道:“綁上吧,省得她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容柑晗氣得雙眼圓睜,死死瞪著蕭暮雪,扯著嗓子大聲質問道:“蕭暮雪,你到底什麽意思?我能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你趕緊放開我!我要和我堂兄好好聊聊!”


    蕭暮雪神色淡漠,目光再次掃向容柑晗,冷冷開口:“你要是還想連嘴巴都被堵上,大可以繼續叫嚷試試。”


    經過這幾次打交道,容柑晗心裏對蕭暮雪的性子也算有了些底。這人比她還要驕縱蠻橫,在瑞麟國,仿佛真就沒有什麽事是蕭暮雪不敢做的。想到這兒,她頓時沒了底氣,也不敢再輕易挑釁蕭暮雪。


    她隻得扁著嘴,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眼巴巴地望著穆墨軒,訴苦道:“堂兄,你瞧瞧,蕭暮雪她就是這麽欺負我的!你再看看我身上這些傷,全都是蕭暮雪指使手下人打的。她還變本加厲,竟讓人每天把我吊起來兩個時辰,你瞧瞧我的手,都腫成這樣了!堂兄,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穆墨軒神色平靜,靜靜地聽完容柑晗這一番哭訴,隨後慢悠悠地開口道:“卡姆公主,你剛剛是在叫我嗎?”


    容柑晗微微一怔,像是沒料到穆墨軒會這麽問,緊接著下意識地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道:“你是我堂兄啊,我不叫你,還能叫誰呢?”


    穆墨軒的眉眼間頓時浮起幾分冷笑,語氣中滿是譏諷:“卡姆國的人,難道都有這種亂認親的陋習嗎?”


    容柑晗頓時語塞,臉上寫滿了茫然與無措。她實在有些不明白穆墨軒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是不願意認他們這些親人了?


    “堂兄,你……你這是在怪我們嗎?難道你真的不願意認我們了?”容柑晗滿心緊張,聲音微微顫抖地問道。


    穆墨軒眉眼間寒意更甚,冷冷地說道:“本來就跟你們沒什麽關係,又何來相認這一說?”


    容柑晗呆立當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就在剛剛得知穆墨軒要見她時,她滿心歡喜,激動得難以言表。滿心以為穆墨軒終於要與她相認,可現實卻如同一記重重的耳光,將她的幻想打得粉碎。


    可她實在想不明白,若眼前之人壓根不打算認她這個堂妹,又為何要特意來見她呢?


    “我不信,”容柑晗拚命搖頭,仿佛這樣就能否定眼前的一切,帶著一絲祈求說道,“你若是不認我,幹嘛還要來見我?你肯定是想認我的,對不對?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我改還不行嗎!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該去狀告蕭暮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這麽做了,好不好?”容柑晗望著穆墨軒,眼神中滿是可憐與無助,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裏。


    然而,穆墨軒的表情依舊冷漠如霜,沒有絲毫動容。


    他神色淡然,語氣冰冷地說道:“來找你,確實是有幾句話要跟你講!”


    容柑晗滿心期待地看著穆墨軒,神情格外認真:“堂兄,隻要你說的,我一定照做!您請講。”


    穆墨軒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緩緩抬起頭,目光投向蕭暮雪。


    蕭暮雪微微挑眉,心領神會,帶著其他人悄然離開,給兩人留出了獨處的空間。


    待眾人都離去後,穆墨軒將視線轉迴到容柑晗身上,目光冰冷,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容柑晗,對吧?”


    容柑晗趕忙點頭。


    穆墨軒的聲音仿佛結了冰,透著徹骨的寒意:“蕭暮雪,是我哪怕拚上性命也要守護的人。你要是敢再動她分毫,哪怕豁出這條命,我也定要你付出慘痛的代價!這一迴,看在蕭暮雪已經出手懲戒你的份上,我暫且不予計較。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會讓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容柑晗不禁一愣,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穆墨軒跟她講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如此嚴厲的警告!她頓時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還有,以後,別再叫我堂兄了!首先,咱們並不熟稔。其次……”穆墨軒說到此處,微微頓住,沉默片刻,終究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其實,他真正顧慮的是怕蕭暮雪心生誤會。不過,這些緣由,實在沒必要向容柑晗解釋。


    言罷,他輕輕轉動輪椅,緩緩轉過身去。


    “你好自為之!”冷冷拋下這幾個字後,他便操控著輪椅,漸行漸遠。


    容柑晗呆立原地,目光癡癡地望著穆墨軒離去的背影,刹那間,隻覺得鼻子一陣酸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她迴想起,當初自己在父皇麵前信誓旦旦地保證,必定會將堂兄安全帶迴去。可如今看來,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她似乎真的大錯特錯了,原來蕭暮雪非但沒有虐待堂兄,堂兄不僅不記恨蕭暮雪,反而還對她悉心護佑。


    她滿心懊悔,父皇曾再三叮囑,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和奚銀霓商議一番,可她卻全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此刻的容柑晗滿心都是自責與懊悔,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但把帶堂兄迴國這件事弄得一團糟,還極有可能連累了奚銀霓。想到這兒,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情緒,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幾近崩潰。


    她真的好想大哭一場,將心中的委屈、懊悔統統宣泄出來。而且,此時此刻,她對奚銀霓的思念如潮水般洶湧,她迫切地想見奚銀霓,仿佛隻有見到對方,才能讓自己慌亂的心稍稍安定下來,才能從奚銀霓那裏尋得一絲安慰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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