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愣,迅即就眉開眼笑了,連忙熱情招唿道:“欣月,你也來了啊,快過來坐!”


    商詩聽到我的唿喚,立刻從我懷裏抬起頭,轉身看到欣月,微微笑了一下,對欣月招手道:“欣月迴來了啊,他已經醒過來了,你們都過來吧。”


    聽著商詩的話,我下意識地再往外邊看了看,這才發現原來趙警官也在後邊跟著,手裏還提著兩個沉沉的塑料袋,裝滿了東西,臉上的笑容也還算老實。


    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其實就在欣月後邊不遠,我竟然就沒看到他,不知是我自己在欣月臉上太投入心力了,還是本能地就想忽略掉趙警官的因素。總之,看到他和欣月在一起,我腦子裏極力認為這是一種不錯的狀態,但我心裏就是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憋悶感。不過,我還是得強做鎮定地向趙警官點頭表示友好。可能因為有欣月在旁邊,趙警官就不再衝我一副淫褻猥瑣的表情了,微笑著向我示意。


    欣月優雅地走到我們的邊上,雖然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一眼,但臉上依然掛著嫻靜的微笑,她轉對商詩調皮地說:“商姐,晚飯已經買迴來了,一會我們就來慶賀今天的雙喜臨門,一喜,你重獲自由,二喜,李醫生失去自由,這樣他以後就沒法再欺負你了,你就是徹底的自由身了,嗬嗬!”


    商詩被欣月逗樂了,撲哧一笑,掉頭深情地看我一眼。


    看著欣月可愛的神情,想著自己身陷精神病院的囹圄,我心裏有一種苦中作樂般的快感,我輕拍一下欣月的肩膀,裝出一副不滿的樣子道:“好你個小丫頭,幸災樂禍,小心我精神病發作,張牙舞爪,把你也咬成個精神病,讓你比我在這裏還住得久!”


    欣月嬉笑道:“我可不願意住在這裏給你們當燈泡,瞧剛才那黏糊勁,狠不得變成一個人似的,我這一走進來,估計李醫生心裏狠得咬牙切齒想把我撕了呢,嘻,不過我可是為你好,讓你們吃飽飯好接著有幹勁融合!”


    說完,她就掉頭指揮趙警官將飯菜在床頭櫃上和床旁椅子上鋪展開來,商詩對趙警官道聲謝之後,就問欣月道:“對了,鄭律師呢?怎麽還沒見他來?”


    欣月隨意答道:“他可是個大忙人,說看到李醫生沒事他就放心了,這陣子一心撲在這個案子上,其他諸多事務都壓積成山了,所以他就走了,對了,他還讓我轉告李醫生一聲,說合作愉快,但願以後成為朋友,但再也不要再次合作!”


    說完,她還真俏皮地握我一下手,搖了搖道:“李醫生,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我想起了那幾天在太平間的心力交促,不免苦笑了一下,略感好奇道:“鄭律師什麽時候來過嗎?”


    欣月撅了撅嘴道:“你這個瘋子加呆子啊,睡得象頭豬一樣,你的老朋友來看你了,也不起來打聲招唿,多不給人麵子啊!”


    我無奈苦笑,隻好看向商詩,用眼神進行征詢。


    商詩微笑道:“開完庭以後,鄭律師就帶我們來看你了,他給我們講了你的情況,過來後,護工說你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那時,鄭律師就安慰我們說是你身心過度疲累後精神突然放鬆下來的表現,看你睡得很香的樣子,就沒再打擾你。鄭律師是個不錯的律師,盡心盡力,而且睿智聰慧,小智,姐真地好感激你,你為姐做的一切,姐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姐就這麽陪在你身邊吧,直到你不要姐了…”


    商詩還想說下去,我一把捂住她的嘴佯裝生氣道:“胡說,姐,這個世界我都可以不要,惟獨不能不要你!你要敢再這麽說,我就跟你拚了!”


    欣月就在一旁撫著胸口吃吃笑道:“哎呦,酸死了,胸口都泡軟了,哥們,也等我們走了再打情罵俏啊,這讓我們如何受得了,是吧,警察同誌!”


    趙警官忙不迭點頭應和他女朋友道:“是的,是的,李兄弟,我們過一會就走,給你們騰出空間來!”


    說完,還對著他女朋友涎笑著,一副討好巴結的神態,看得我心裏很是不爽,堵得難受,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怎麽啦!怎麽就見不得人家好呢?


    欣月手腳很利索,已經給商詩的盒飯裏夾滿了香噴噴的菜,遞給商詩道:“商姐,本來這給你壓驚的第一頓飯應該是在大飯店裏舉行盛宴才行的,卻哪料到反而要到這個李瘋子旁邊來繼續受驚,沒有辦法,我們又不能把他拉出去驚人,不在他旁邊吃又無法塌實,那就隻好這麽湊合著吃了,你多擔待!等將來把他整出院了,再給你重新來過吧!”


    商詩笑意融融地接過來,卻反手遞給我道:“小智,多吃點,吃飽了有勁,才能盡快恢複出院!”


    我微笑著看她一眼,順從地接過,欣月就在一旁哇哇亂叫道:“好哇,商姐偏心,不好好照顧自己,老想著這個腦子壞了的男人!我不樂意啊!”


    趙警官還挺取巧的,竟然也學樣,夾了一盒飯菜遞給欣月,欣月卻毫不領情,斜睨了他一眼後,沒有接,隻是淡淡地說:“不用管我,你自己吃吧!”


    說完,她就又俯身再次動作起來,商詩怕她再給自己夾菜,也趕緊低頭去忙活起來。


    我心情頗為複雜地望一眼趙警官,發現他臉上灰溜溜的,一副尷尬的神情,我想,他心裏應該也並不好受吧!也許商詩說得對,誰都有他自己的苦衷,換一個角度看,趙警官或許也是值得同情的,想著想著,我不由在心裏悶聲苦歎。


    吃完飯聊了一會天後,冷欣月抬腕看一下時間,就對我兇巴巴地說:“李醫生,你給我老實點啊,不許發瘋嚇著我們商姐,我們也就不在這裏給你們當燈泡了!”


    我撓撓頭,憨憨一笑,一副傻傻的樣子,看看欣月,又看看商詩,嘴裏嗬嗬不斷。


    商詩則抬腕攏了攏雲鬢,莞爾一笑道:“欣月,李醫生很老實的,倒是你,隻要你別欺負趙警官天下就太平了!”


    欣月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色,隨即就毫不在乎地笑道:“他可是扛槍的,我敢欺負他,還要不要命啊!”


    趙警官就忙不迭地應和道:“是的,是的,不是,不是,欣月人本來就好,對我很好,很好的!”


    趙警官為了討好欣月,話都說不利落,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我真地有點不明白,早先的那個在人民群眾麵前耀武揚威的趙警官就好象被欣月掐住了七寸一樣,一下子軟耷耷了。


    我和商詩送欣月和趙警官剛走到病室門口,冷不丁就聽到了張曉從略顯偏遠的角落裏傳來的那聲特異的心靈唿喊。


    我驀地又振奮起來。趙警官也轉身好奇地問我:“怎麽?你們那個瘋了的護士還在這裏住院嗎?”


    我悲歎一聲點點頭,心念一動,即興做出決定,正好趁現在是由商詩照看我有所自由的時候,去看看那個張曉。


    我轉對商詩說:“姐,我和趙警官再去看看以前我跟你提到過的那個瘋護士張曉,你和欣月在屋裏再呆一會吧!”


    商詩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說:“不行啊,大夫吩咐過,讓我好好看著你,不要讓你亂動的!”


    我哭笑不得到:“好家夥,你們裝得也太象了,還真把我當精神病人啊,姐,我真地是沒病裝病住進來的,你就不要再當真了,懇求你相信我,要不我真地會被你們困成精神病的!”


    商詩滿臉疑惑地看著我,她心裏肯定也是七上八下摸不著底的,因為哪裏會有我這樣如此正常的精神病人啊!


    我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幹脆趁熱打鐵道:“姐,你見過我這麽醫術高超的精神病人嗎?如果我是精神病,那些病人還敢讓我給他們做手術嗎?還有,你見過精神不正常的人可以這麽振振有辭地向你發問嗎?嗬嗬!”


    商詩眨了眨她的鳳眼,眼神裏有點笑意,想了想說:“那這樣吧,我和欣月也不在這屋裏呆著了,我們一起陪你去看張曉吧!”


    我興奮地一拍手掌道:“這是好主意,成交!”


    商詩和欣月看我笑容朗朗的樣子,她們對望一眼,也無聲地笑了。商詩轉身進了病室,將欣月給我買來的水果挑揀了一些出來分裝在一個塑料袋裏,拎了出來。這個女人真細心,我不由對她感激地笑笑。


    於是我們一行四人,便逐漸向著張嘵聲音來源的方向靠近。


    “換這種藥好嗎?換這種藥好嗎?”的顫人心尖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最後,我們將聲音定位在了那邊橫著的一條廊道頂裏邊的一個病室的門口,那已經是這個病區的盡頭,一堵幽深的牆壁森然屹立,宣告了那裏已是窮途末路。可能張曉住院的時間太長了,所以她被轉移到這個與世無爭的死角裏。


    我的心情頓時悵惘起來,越走近那個死角,這種感覺越濃烈。


    我下意識地抬頭掃視了其他三人,她們臉上的神情也很寂寥,看來在這樣的環境下,誰的心境都堅強不起來的!


    我率先進的屋子,看到有不速之客進來,屋裏一個正坐在椅子上給張曉削蘋果並且嘴裏不斷附和著說“好,好,換,換!”的護工連忙站了起來,茫然地看著我們。


    我對她友好地笑笑,說:“我們是她的親戚朋友,過來看看她,她現在怎麽樣?”


    護工有點口齒不清地說:“還是那樣,總是不停地說‘換這種藥好嗎,換這種藥好嗎!’,一直不見好!”


    我歎了一口氣道:“恩,知道了,你先出去一會吧,我們和她交流一下,一會我們走的時候再叫你!”


    護工聽話地點點頭,走了出去。


    我這說著話呢,商詩已經將拎來的水果走過去放到了床頭櫃上,我要提醒她已經來不及了,隻見張曉非常熟練地從商詩拎來的水果袋裏掏出一根香蕉,一下子捅到商詩的臉上,說:“換這種藥好嗎?換這種藥好嗎?”


    香蕉軟唿唿的皮開肉綻,糊了商詩一臉,我驚唿一聲,狂撲過去,一把從張曉手裏奪過香蕉,惡狠狠地說道:“你這個丫頭啊,怎麽恁地不識好歹,商詩姐姐來看望你,你還傷害她!看我怎麽教訓你!”


    張曉被我兇巴巴的樣子嚇著了,畏縮到床角,瑟瑟發抖起來,滿臉驚惶地看著我們。


    我心裏一陣焦苦,無奈一聲悲歎,轉身焦急地看著商詩,她和欣月各拿了一張麵巾紙正在擦拭她臉上的糊糊,我有點心疼地問:“姐,沒傷著你吧?”


    商詩微笑著搖了搖頭安慰我說:“沒事,隻是一根香蕉而已,以前從來不化妝,今天正好體會一次,隻是沒想到,這個張曉姑娘瘋成這個樣子,真地好可憐啊!”


    商詩臉上的肌膚太柔嫩了,幾乎吹彈可破,所以我還是不太放心,輕輕攬過她的脖頸仔細看了看她的臉,並輕柔地往她臉上吹了幾口氣,確信沒有留下什麽痕跡了,才徹底放下心來。


    轉身看著還在驚慌失措的張曉,心裏不免又湧上了憐惜之情。我拿起護工削好的一片蘋果,俯身過去,滿臉溫和的樣子看著她,給她以安慰,然後才將手裏的蘋果片緩緩地遞到她的嘴邊,她眼睛眨了眨,好奇地看了我一會,麵色平靜了少許,聽話地張開嘴巴,將蘋果片含住,吃進嘴裏,安靜地咀嚼。


    這樣子就象一個嫻靜乖巧的小女孩了,我心念一動,竟然滿懷期望地問:“張曉,大哥來看你了,你仔細看看,迴憶一下,看大哥是誰?”


    張曉還真地聽話地抬起頭來,仔細審視我的臉孔,我心念大動,緊張得渾身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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