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又想起什麽,我心裏咕咚一跳,脫口驚叫道:“天啦!不會司法鑒定出問題了吧!”


    鄭律師咧嘴笑笑說:“放心,司法鑒定很好,一切按照我們的意圖得出結論!”


    我長籲了一口氣,魂都快被嚇跑了,這個鄭律師,真能折騰人,我隻好苦笑道:“鄭律師,那為什麽不讓我做證人啊,就因為老華跟你講了我的遭遇?”


    鄭律師麵上竟浮現一點黯然,輕歎了一口氣道:“哎,李醫生,你的故事也太詭異了,我真沒想到給潘天高做個司法醫學鑒定還會牽連到你的前途,不過還好,你這個華浩領導還算關照你,給你想了個招,你就安心聽他安排吧,至於商詩那邊,你就徹底放心吧,不僅是司法鑒定強力支持,而且又有更好的消息了,可以說,現在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鄭律師的話裏含義太豐富了,我無暇兼顧,所以我先關心最蕩我心魄的方麵,我滿懷激動道:“好消息?什麽更好的消息?難道更可以證明商詩的清白?”


    鄭律師可能是被這個好消息提醒,剛才還為我而憂患的黯然神色立刻換成了喜悅之情,他點點頭激動地說:“這就要感謝你們的好妹妹欣月姑娘了,她在潘天高公司大廈的醫務室裏意外發現了一張美沙酮的說明書,引起了她的警覺,經過和醫務室某醫務人員的攀談,才得知了驚人內情,原來潘天高生前曾經到醫務室來問她,有什麽藥可以抑製性欲,老總問的問題,她自然要賣力,於是她就想辦法搜集了一堆藥品說明書,最後查找到美沙酮有這樣的藥理作用,於是就轉告了潘天高,當時她也沒想過潘老總為什麽要問她這個問題,一心隻想著要怎麽討好他而已,過後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現如今聽欣月給她講了潘天高的案子,她迴憶起當初的情形才恍然大悟是怎麽迴事!欣月姑娘向我匯報了這個情況後,我立刻和她一起去見了這個工作人員。由於欣月曆來和她關係很好,而且商詩把持公司朝政的時候,對底下員工非常厚待,也曾經幫過她的忙,聽說出庭做證就可以使她們的商董事長重新迴來當她們的領導,這員工高興壞了,都不用我們做什麽思想工作,就已經同意出庭做證了,而且更絕的是,恰巧這個醫務室還安有監聽設備,當初潘天高和她的交談錄音竟還保存著。真是沒想到,事情一旦順利起來,就順風順水擋都擋不住,簡直有如神助!好了,現在有了毒藥和血液兩個方麵的雙重突破,商詩再不重獲自由,那就真地沒有王法,沒有天理了!李醫生,你真地一點都不用擔心了,就放心地聽從你們華領導的安排吧!”


    聽著鄭律師的話,我嘴巴大肆張開,半天沒打算合下來,完了,我還愣愣地問:“鄭律師,你不是在逗我窮開心吧!”


    鄭律師眉毛一挑道:“怎麽連我都不相信了?這節骨眼上,我還有心思跟你開玩笑嗎?不信,你可以即刻打電話問問欣月!”


    哪裏還用打電話,鄭律師的神態給了我徹底的寬慰,我臉上笑容開始如微波流動,心裏早就紅梅花兒開了。真好,我的商詩終於重獲自由了!


    不過,那個潘天高也太詭秘了,好端端地要去抑製自己的性欲幹什麽?


    不過,我也懶得去理他了,管他是獸欲沸騰還是鳥放南山,讓他自己到十八層地獄裏去折騰吧!


    我喜笑顏開道:“鄭律師,大恩不言謝,你的大恩大德,我和商詩將永遠銘記在心!”


    鄭律師擺擺手道:“李醫生言重了,這本就是我該做的,好啦!明天就要開庭了,我還得迴去準備準備,就不陪你們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我急道:“等等,鄭律師,我出庭做證人的事還沒談呢?我明天怎麽出庭,要注意些什麽!”


    鄭律師扭頭苦笑道:“李醫生,你華浩領導要安排你去住院,你還怎麽出庭啊?”


    連番從鄭律師嘴裏聽到驚人之語,我心髒都快失去自然節律了,我驚詫地望著華浩,大惑道:“安排我住院?老華,什麽個意思?”


    華浩自見到我後,一直凝立一旁沉默不語,臉上神情也很冷峻,看我一副驚惶的樣子,臉色動了動,不得不說話了,語聲有點低沉:“老李,這次事件真是犯大了,主要是你的行為看起來太離譜了,你應該能夠理解,如果沒有合理的說法,對方方麵麵沒有個說得過去的交代,院裏就算想包庇你都沒門,你被開除就是必然的了,你的檔案袋裏被抹上這麽一筆,那你的前途也就徹底完了。這是我無法接受的事實!昨天我冥思苦想了一夜,所能想到的最可行的辦法就是給你扣個精神病的診斷了,雖然這聽起來比較殘酷,但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你能夠理解我的苦心!我通過關係已經和精神病院的包主任打好招唿了,今天就給你安排住院,差不多住上半個月再給你摘掉精神病的帽子,你再迴家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我在院裏再活動活動,應該就可以讓你迴來上班了!”


    聽著聽著,我的神情完全凝滯了,象個木頭人一樣,暫時失去了生命的律動。


    鄭律師還在旁邊敲邊鼓道:“李醫生,你要配合你們華領導的安排,在我看來,這是個絕招,法律對精神病人都毫無辦法,何況還是本想對你網開一麵的院領導們?而且不怕說句得罪的話,你的行為還真就有點象精神病人的表現,在精神病院住一段時間,讓領導們信服了,他們對方方麵麵也就有交代了,那麽不僅不會處罰你,還會同情你,等你治愈出院,恢複健康後,再恢複你的崗位,也就順理成章了,一場災難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得到化解,要說你們華領導,真是太聰明了!”


    緩緩地,我真地就恢複了健康,思維開始產生,知覺也有了,生命又迴到了我的身上。我理解了華浩的苦心,鄭律師的分析也很中肯,我確實極不願意卸掉身上的這身白大褂,所以我決定采納他們的意見。


    我感激地看華浩一眼,對他說:“老華,你費心了,謝謝你!”


    然後我又轉對鄭律師說:“可是我又想出庭去見商詩,能不能讓我明天出庭做完證以後再去住院啊?”


    鄭律師堅決搖頭道:“那就肯定不能了,如果你明天出庭做完證,一迴來馬上變成了精神病人,被公訴方知道了,以此作為抗辯理由,反而會對法官的思維造成影響。本來就不需要你去做什麽證,咱何必再節外生枝呢!你放心,商詩一釋放,我就讓她去醫院見你,不就行了嗎?”


    我聽得渾身直冒虛汗,連連搖頭擺尾道:“那好那好,我不去了,鄭律師,打死我也不去了,還有,別讓商詩來精神病院,讓她迴家好好休養,我好了再迴去看她!她沒事我就放心了,我能忍得住的!”


    我可不想讓商詩看到我在精神病院的樣子呢!


    鄭律師爽聲大笑,向我揮了揮手,再不多言,轉身,開車,走人。


    我目送著鄭律師離去後,轉身平靜地看著華浩。


    華浩微笑道:“剛好在太平間門口碰到他,要不還不知道怎麽找你呢!”


    我淡然一笑,點頭表示友好。


    華浩就靠了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道:“還上去收拾一下嗎?”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這個樣子不是更象一個精神病人嗎?也許鄭律師說得對,我還真就是個言行不太正常的隱性精神病人呢!”


    華浩淒苦一笑,歎息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我兩手摁在頭上撫了撫亂糟糟的頭發,真要出門過大街了,我還是下意識地注意起形象來,由此可見,我還具備一些正常人的心態舉止,精神病症狀看來還不是很嚴重,我心裏自我解嘲般地想。


    華浩以我的朋友的身份,給我辦了住院手續,看來華浩很有麵子,入院病史的采集竟然是由包主任親自完成的,一開始這個小老頭在向華浩詢問我的病狀及觀察我的反應時還是漫不經心的,然後慢慢地,他的神情竟然有點凝重起來,觀察起我來也越來越用心,甚至還用一些畸形怪狀的小玩意放在我眼前讓我直視,並將目光凝集在我的臉上,還問一些弱智得可笑的簡單問題,弄得我好生納悶,小心翼翼地迴答著他的問題,生怕上了他的圈套一樣,最後,他望聞問切結束後,倒也沒顯得有多大反應,和華浩打了個招唿後,就笑嘻嘻地離開了,後來,我看了病曆才知道,他給我扣的帽子是:抑鬱型精神分裂症。


    華浩給我聘了個護工後,千叮嚀萬囑咐後也就離開了。


    巧之又巧地是,我竟然和張曉住在了同一個病區,連病室都在同一個樓層。我上次來看過她,印象比較深刻。剛才從華浩那裏得知,她還一直住在這裏。


    我還真地很想去看看她。但我的主管大夫可能還不太知道我住精神病院是為了裝病的內情,竟然讓護工對我嚴加看管,不許我自由行動。我唯有苦笑不迭,就好象再次入了看守所一樣,隻能張開耳孔仔細去捕捉病區空氣中傳來的屬於張曉的那種瘋言瘋語。你還別說,隱隱約約,再加上自己有時還迷迷糊糊的,還真就能聽到她那種特有的語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幻聽或者幻想。


    我好幾次鼓惑護工去外邊給我辦這事辦那事,想趁機脫困,但這個護工還滿機靈,總是打電話叫她的同事給辦了,急得我狠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最後沒著,我就假裝要上廁所,結果好家夥,上廁所她也執意要跟著,我說,可別,男女有別,她就嘻嘻笑說,精神病人脫光了褲子大街上跑都不怕,還害臊我這一個人。氣得我想當場脫褲子罵娘。無奈之下,我就使勁喝水,不停上廁所,心想,煩都煩死了,看你還跟不跟。結果她還就這麽敬業,不厭其煩地隨我如廁。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我就跟她兜底了,說我住進來是為了裝病需要,其實沒有精神病。結果她一咧嘴說,沒有哪個精神病人承認自己是精神病的。我當場為之氣絕!


    就在這樣的嚴密看管下,我享受了一個精神病人所能享受到的所有待遇。慢慢地,我就平息了,打消了去看張曉的想法,想起以前來探看她時她的可憐表現,心裏不免生出無限惆悵,那個畜生關興肯定是不會再來看她的了,好端端的一個風華正茂的姑娘,也不知道誰造的孽,竟然就那樣橫遭不測。真是想起來就揪心啊,頭都開始隱隱做疼了,也不知道怎的,我的頭現在想不了太多問題了,略微投入一點心思,湧上一些情緒,腦子裏就象貓抓一樣紛亂酸麻。


    有時候失去自由未必是一件壞事,不用再去操心外邊那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隻需安靜地禁錮在一個特有的空間裏,任生命隨時光無謂地流淌,雖然沒有歡樂,但至少沒有痛苦,即興來大自然走一遭,然後化做泥土,永遠消逝,不帶走這個塵世任何的記憶和痕跡,清新自然,多好!但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我,已經不可能迴到從前了,迴到從前那個隻需要靠意淫來生存的純潔大小夥狀態了!


    所以我隻能躺在潔白的床上苦苦思索,苦苦掙紮。想著明天商詩的二審開庭,想著商詩知道自己住進瘋人院會是什麽樣的感慨,想著自己和她再度相守之後將怎樣去留戀我們的前世、依戀我們的今生、眷戀我們的來世。想著想著,心裏真是感慨叢生,我和商詩都是苦命人,我們經曆了太多的磨難,後半輩子患難與共是我們唯一的願望,但願這個人世,不要再折磨我們了!


    有護工在我身旁嚴密放哨,有了對苦盡甘來的期待,我的心境越來越平和,思著想著,意念逐漸變得模糊,眼神逐漸變得朦朧,最後,我頭一歪,安然睡了過去。


    精神病院的環境真是特別適合睡覺,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這個病區收治的病人沒有狂躁型的,所以一直靜悄悄的,屋子裏邊窗明幾淨、幹淨整潔,屋子外邊清風徐徐、柳條依依,簡直就象個深山裏的療養院一樣。所以我這頭一歪,嘴角一斜,口水一流,就酣然入夢,入了化境……


    等我第二天悠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另一個黃昏了,雖然睡了一整天,我是在神清氣爽中恢複意識的,但當我睜開眼睛感覺一下昏黃明淨的天色,頭下意識一歪,斜一眼我旁邊那個人時,我還是以為自己尚在夢境中。因為在記憶中,天色和我閉眼時的情形一致,我難以認為時間已經靜靜流淌了一天。而我旁邊的人竟然由護工變成了我日思夜想的那個女人,其時,她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臉上是無限的溫情和憐愛,手裏拿著一塊柔和綿軟的白紗布,正在輕輕地擦著我嘴角流下來的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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