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猶豫道:“你就說我是假冒醫院的名義進去搞研究的,因為你和我關係很好,所以也就疏於防範了,這對你是沒有什麽影響的,你在太平間工作幾十年,對裏邊的每條屍體都了如指掌,你這屬於高技術含量的工種,具有不可替代性,院領導不會對你怎樣,頂多批評你幾句,囑咐你以後要嚴加看管,而卻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們會對你感恩戴德一輩子的,你想想,這多值當啊!”


    華浩也趕緊表態道:“這次你如果幫了我,以後我升上去了,好事都會盡量想著你的!老張,這次就拜托你了!”


    老張頭滿臉的褶子有點微微閃光,凝神想了想,最後他堅定地點點頭說:“華領導,李醫生,你們不用說,我也會幫你們,不過我是很想將你們兩個一起幫了,要怎麽樣才能讓李醫生也沒事呢?李醫生的敬業精神我太敬佩了,如果因為這個事,他丟了工作,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感激地看一眼老張頭後沉靜道:“老張哥,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一點代價都不付出是不可能的了,我們隻能盡可能地減少代價,對於你的配合,真地非常感謝,我的事,我再另想辦法吧,你放心,沒事的!”


    老張頭無奈地看著我們,黯然地點點頭。


    我和華浩告別老張頭出來,在太平間的小院裏,各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華浩返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臉上有說不出的淒清和落寞,凝望我最後一眼後,掉頭決然而去。


    我苦巴巴地笑笑,我知道,華浩此時心裏一定有一種壯士扼腕歎息的情懷。


    我靜靜地走迴我的那個地鋪,無聲地躺倒,無神地望著班駁陸離的天花板上跳躍著的靈魂,希望從它們裏邊找到屬於自己的影子。


    最近,不知道怎麽迴事,我越來越相信靈魂這樣的東西了,而我現在,竟然就有一種靈魂即將脫竅的感覺。我的身體很疲累,但我的靈魂卻很活躍,它好象被什麽神秘力量吸引,在極力地攛掇我的肉身將它放棄。


    真地,從醫十餘年,醫者的心靈和素養已經深深地融入了我的骨髓,懸壺濟世、為民除疾的情懷是我安生立命之本,如果硬將它從我身上拔除,那我也就成了行屍走肉。商詩當年愛上的李醫生以及去年愛上的李醫生,應該都是憑身上洋溢著的這股氣概和精神感染了商詩的!


    商詩來到我身旁,靈魂從我身邊離去,會是怎麽樣一種情形呢?


    也許商詩會一如既往,但我真地好希望以一種解盡民生疾苦的精神感染商詩一輩子啊!商詩兩度愛上一個醫生,誰又能否認她會不會有一種微妙的心理呢?


    我躺在地鋪上,海闊天空地臆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心事越來越沉重的時候,太平間的小院裏突然有喧鬧嘈雜的聲音傳來,不一會,木門吱呀一聲就開了,緊接著一串零碎的腳步,一片喧嘩的語聲,一堆人的氣息,向著我這個方向貫穿而來。


    不一會,前頭老張頭和華浩引路,有幾個淡灰色白大褂裝束的人抬著一個擔架隨後,另一群麵目莊嚴的白大褂隔了一段距離殿後,齊齊拐進了我所躺臥的這一條屍廊。


    我駭然失色,連忙翻身坐起,慌亂地看著來客們前行的腳步。


    很快,華浩已經來到了我麵前,無比淒涼地看我一眼,沒再理我,指揮著老張頭打開了潘天高屍櫃的門,那幾個淡灰色白大褂好奇地看我一眼,就手腳麻利、訓練有素地將潘天高抬了出來,放到了擔架上。一人一個手柄,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端的是雷厲風行。


    老張頭隨著這些人出去了,華浩卻凝立一旁,默然不語,很快,那群壓後的白大褂也穩步走了上來,我隨意抬頭一看,當目光落在其中一個人的臉上時,我驚唿一聲,身體從地鋪上彈了起來,眼珠都快爆出來了。


    我看到了科主任,他陰冷著臉,寒意森森,望而生畏,我無法抵禦,渾身都在顫抖。


    在科主任的旁邊,依次是高院長、肖院長、醫務處處長等一幹院領導。


    我象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臉上全是羞慚,根本無法麵對他們冷竣鋒銳的目光,將頭低垂到了胸口。


    沒有一個人說話,華浩也隻是恭立在一旁,在此種情況下,他對我無能為力。


    時間就象凝固了一樣,氣氛沉重得讓人揪心。


    好一會,我聽到有人咳嗽了一下,然後,齊唰唰的腳步聲就再次悠然響起,卻是在逐漸隱退。


    感覺到他們已經離開一定距離,我才敢抬起頭來,然而,科主任卻並沒有走,我的視線立刻觸碰到了他那兩道淩厲的目光。我嚇得趕緊低頭時,卻聽到他冷冷地說:“你啊,我的臉讓你丟盡了!”


    甩下這一句話,他一轉身,走了。


    我的心一陣生疼,似有千萬根鋼針在紮一樣。


    凝立多時的華浩悠然歎道:“走吧,高院長示意我帶你去見他!”


    我無望地點點頭,我知道自己見不見院長都無所謂了,關鍵為了華浩兄弟的前途,我還必須去進行一番表白。


    默然跟在華浩身後,穿過院區,來到行政辦公樓,自從陷入商詩的迷案,已經好久沒這麽悠閑漫步在醫院裏頭了,我竟然沒來由感覺到了一點輕快。


    華浩將我帶到了高院長的辦公室,他就迴他辦公室去了。


    我戰戰兢兢地立在高院長的麵前,渾身都不自在。


    高院長給我倒了一杯水,示意我坐下。


    我小心翼翼地在他辦公桌前的沙發上坐下。


    高院長端坐靠背椅上,先是定定地看我好一會,我如同芒刺在背,酸麻癢痛,很是難受。


    高院長眼裏鋒芒閃爍了一會後,突然語重心長道:“李大夫,你可是我們醫院難得的人才,外科重點培養對象,我真地無法理解你怎麽會做出這等不雅的舉動來,你到底是基於什麽想法?”


    我無奈苦笑道:“對不起,高院長,我就是覺得潘天高死得太古怪了,所以才產生了要到太平間去研究他的屍體的想法,動機很單純,隻是沒有向院裏審批,這點我要說抱歉!”


    高院長厲聲道:“研究屍體,虧你想得出來?你作為一個臨床大夫,治病救人是你的本職工作,要你去研究什麽屍體?而且你還以請病假為由,一頭紮在這屍體上了,你心裏還有沒有醫院製度?簡直太荒唐了,都讓人難以理喻!”


    我心裏一陣發苦,他們不懂得我對商詩的感情,所以不怪他們不理解我的行為,不過我卻不能對他們這麽說,所以我隻是重複說:“高院長,對不起,我真地隻是單純地想著要將潘天高死亡的原因搞清楚,很多事情考慮不周,還請領導們諒解!”


    高院長氣惱道:“你還有沒有腦子,有這麽不計後果地盲目從事的嗎?難道你不知道他是潘天高嗎?你的行為給醫院造成的影響會有多大你知道嗎?”


    聽他這麽說,我就不樂意了,我不加思索就說:“潘天高怎麽啦?不也就是兩條腿兩隻胳膊的一個人嗎?死了之後,不也就是一堆肥肉嗎?你們怕他,我可不怕他,我在太平間裏,在他的屍體上指指戳戳,想怎麽研究他就怎麽研究他,我隻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不管他是誰!”


    高院長氣得渾身哆嗦道:“你,你,你還嘴硬,怎麽可以這樣說話,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我怕氣著他,隻好軟了下來,說:“高院長,我為我的行為給醫院造成的影響向你道歉,但是你今天找我來,目的是為了什麽呢?”


    高院長惱火道:“我本來不太相信你會僅僅因為研究屍體將屍體從家屬手裏扣留下來,我認為你一定有著其他什麽想法,我想讓你跟我說清楚,你要知道,如果你不能對你的行為給出充分的理由,你自己麵臨的處境會是什麽,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我心裏無奈悲歎,嘴上輕巧地說:“高院長,我知道我的行為難以讓人理解,但我真地隻是這樣一個想法。我那天聽說潘天高的家屬去太平間處理屍體去了,就立刻奔跑到太平間,對她進行了苦口婆心地勸說,終於讓她信服了我可以幫助她找到潘天高的死因,將屍體留在了太平間。後來我又欺騙了太平間的管理員張根師傅,說我奉醫院的指令來太平間研究潘天高的死因,要他配合我的工作。我跟他關係一向很好,所以他根本就沒懷疑,還給我在太平間搭了個地鋪。後來我就經常住在太平間了,一直到今天被你們發現。我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向院領導隱瞞,應該向領導申請才是。可是我又怕你們不批準我的要求。所以我就幹脆偷偷摸摸自個行動起來,將醫務處和院領導一直蒙蔽在鼓裏,想來真是慚愧,對不住院裏,我甘願受罰,怎麽懲罰我都接受!”


    高院長反而更生氣了,嗬斥道:“你怎麽還這麽說?你這樣的理由能說得過去嗎?你讓我怎麽去向院辦公會解釋?我管理的醫生竟然跑到太平間去研究起屍體來了,荒唐,太荒唐了!”


    我皺著眉頭無奈道:“那高院長,我真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我就是這麽荒唐,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高院長肺都氣炸了,手往桌上一拍,想要跳起來大吼,可能考慮到形象,還是生生克製住了,眼裏寒光閃閃地看著我,半響後才說:“你真沒有什麽要解釋的了?”


    我無奈地聳聳肩膀,搖頭茫然道:“沒有了!”


    高院長失去了鬥誌,再也沒什麽脾氣,手一揮氣惱道:“那行,你出去吧!”


    我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躬聲退了出去,出門的一刹那,心情失落得如同狂風中漫天飛舞的枯葉,載沉載浮,沒有著落。我在想,我的醫生生涯是不是就要這麽結束了!


    我惶惶然地來到太平間,開門進去,自然而然走向我的那個地鋪,機械地步行向前,拐進屍廊,一直都快走到內牆壁底下了,才猛然意識到那個地鋪的位置早已經走過了,怎麽就一直沒有感覺到它們的氣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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