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乍一響起,我本能地驚恐,渾身噝噝直冒冷氣,心尖撲撲直跳,手則不由自主地放開了塑料布而後緊緊抓握住了嶽媛的胸尖,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裏,看來也隻有美麗女屍的胸懷是我唯一的依偎了。待到那腳步聲逐漸靠近,我也漸漸聽出了步伐節奏的惶急,我心裏就有點安定了,哪有這樣沉不住氣的鬼,這聽起來分明是個行色匆匆的人嘛!當腳步聲逐漸清晰地在太平間大概中間那條屍廊的位置略一停頓,隨後伴發出一聲淺淺的驚咦,這下我就徹底安定了,聽那感覺應該是一個要到那個地鋪上來找我的人,發現我不在,覺得驚訝,就不由自主地驚唿出聲。是誰這麽火燒火燎地要來找我呢?我心頭好生納悶,不由得繼續屏息靜聽,看這個人沒發現我接下來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那個身形大概是默立了片刻後,好象有了主意,腳步聲又踢踏踢踏開始響了起來,響了一陣子,我就聽出名堂來了,明顯就是朝著我這個方向走來,再踢踏了一會,聽得就更加真切了,事情再明朗不過,那個身形凝立在了我和嶽媛的旁邊。我心頭已經明鏡似地清晰了,我的老臉被一陣一陣羞澀的潮紅衝擊得七零八落,羞愧得狠不得找個棺洞鑽了進去,我的兄弟啊,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麽偏偏在這麽尷尬的時候來到你妻子和我的身邊?怎麽會巧到如此令人叫絕的地步,到底是誰指使你來的呢?


    我知道外邊的華浩此時肯定也是心潮澎湃,他最好的兄弟和他深愛的鬼妻背著他在太平間裏偷情,這事擱誰心裏頭也是要一唱三歎的!


    我不想讓氣氛就這麽凝固下去,明知道外邊是泥雕木塑般的華浩,我還依然用驚詫的語氣斷喝道:“你是誰?”


    外邊的華浩沒有應聲,一直在靜默,這種暴風雨來臨前的靜息最是讓人驚恐,弄得我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身體又全身長起了毛刺,毛毛糙糙、不痛不癢地甚是難受。良久,外邊的華浩終於悠悠歎出一口氣,外邊咿呀一響,他似乎打開了旁邊那口立櫃的門,然後隻聽外邊一陣唿唿風聲,緊接著一股氣流在我麵前一蕩,一個人形便穩穩當當蹲在了嶽媛的棺沿上,我很希望華浩和我又能異口同聲地驚唿一聲“怎麽會是你?”,不過我們倆都已經無法驚唿出口了。似乎是心有靈犀一樣,我們倆幾乎同時將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了對方,那目光裏有無奈,有嫉恨,有淒苦,有憐憫,有同情,有驚慌,有反感,有茫然,有淡漠,有難以言說的滋味。我倆深情凝望了足夠使感情得到充分交流的那麽一段時間之後,華浩打破了靜寂,他淡淡地說:“又怕她著涼了?”


    聽他這麽一說,我臉更是一陣躁熱,好象我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眼睛便下意識地去看我手裏抓著的塑料布,這才發現我在起初驚慌失措的情形下緊緊抓握著的嶽媛的胸尖還沒有撒手呢,我好象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樣“哎呦”大叫一聲,忙不迭撒手,就如同手裏剛才抓握著的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可是我一撒手之後,即刻又後悔不迭,我這麽慌亂地放開緊握著的嶽媛的胸尖,那不等於是不打自招,表明我剛才抓握嶽媛的要害部位就是為了淫樂,現在被人抓了現行,做賊心虛之下急於破壞罪證。這麽一想,心有不甘,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經出了錯,糊哩糊塗竟然幹脆又將嶽媛的胸尖重新抓在手裏,結果華浩本來已經有所緩和的眼孔就象被開關控製一樣立刻又瞪圓了,真是羞得我狠不得肝腦塗地,趕緊又撒手放開。就這麽來來去去之間,我被折騰得人仰馬翻,腦子一片混亂,身形猥瑣得象隻瑟瑟發抖的老鼠,哪裏還有撥亂反正的能力。


    我眼一閉,心一橫,幹脆也不解釋了,你愛怎麽想怎麽想吧,你頂多抓我去坐牢,罪名頂多是個強奸未遂,如果非要栽贓說我遂了,那我可不服,可以取嶽媛那個地方上的東西去做個化驗,沒有找到精斑,你們誰也甭想將我槍斃,我還不想死,我還要留著這條賤命在這個世界上孤獨的角落裏默默地遙感商詩柔和的氣息直到她先我死去的那一天。我比她年輕十歲,從她死去的那一天起,我那剩餘的十年生命就無所謂了,誰愛斃了它就斃吧!


    華浩經曆了最初的心情激蕩之後,可能也有所緩和了,他噴出了幾口濃濃的鼻息之後,苦笑道:“你打著研究潘天高的幌子,是不是每天都跑到這口棺材裏來休養生息?”


    我心裏一陣苦水劃過,不禁淒楚一笑,淡淡說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但我真地為我的行為找不到什麽好的理由,上次我蓋塑料布說怕她凍著,這次我掀塑料布不可能說怕她熱著。不過我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兄弟你能理解我,相信我不是那種毫無禮義廉恥之心的好色之徒!”


    我不太想把白晶晶的事情講給華浩聽,我擔心華浩知道了白晶晶的事情,想個法子將她的屍體給處理了,那我在人間痛失唯一的安慰商詩後又要在太平間流離失所痛失唯一的依偎白晶晶了。


    華浩輕歎道:“我是想相信你,不過你表現出來的行為讓我如何相信啊?我這心裏象被撒了一把鹽一樣難受,兄弟,你知道麽?”


    聽了華浩悲涼如水的話,我的心象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一樣地生疼,我拍了拍胸脯對華浩說:“兄弟,你相信我,今天隻是偶然的,從此刻開始,嶽媛的棺材裏將再也不會出現我的身影了!”


    華浩淒然一笑,搖頭苦歎道:“算了,我不管你了,我今天來找你,本來跟這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希望你今後還是能夠好自為之!你快出來吧,隨我去病房!”


    我驚詫道:“去病房?這麽晚了還去病房幹什麽?又有病人告急了?不過有值班大夫啊!”


    華浩沉歎道:“你別羅嗦了,快出來吧,還記得上次那個國土資源局的譚局長麽,他的膽囊結石急性發作了,點名一定要你給他手術,這不高副院長把我也從家裏給揪出來了,說打你手機聯係不上,非要我將你找出來,我就到太平間找你來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剛才華浩的腳步那麽匆匆,卻是要急著來找我去給那個肥頭大耳的胖國土局長取石頭。哎,這些當官的,可真是有本事,愣是有辦法讓華浩這些當公差的誠惶誠恐為他們辦私事,也不知道這些社會規律到底怎麽就形成了,不過他們碰上我,算他們流年不順,在我眼裏,天道倫常要大於一切,當太平間裏這幾千條貧賤的屍體因為沒錢不能入土為安的時候,我可沒有心情到那些在紙醉金迷、聲色犬馬中逍遙快活的官爺身上踐踏我的良心。所以我對著棺頂上的華浩毅然搖頭道:“我不去!”


    華浩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麽說,略一錯愕,訝異道:“為什麽?”


    我漠然地說:“今天不是我值班,看病自然有值班大夫看!”


    華浩吃了我一頂,有點不高興,沉下臉來說:“他是因為比較急,所以才找你的啊!”


    我冷然道:“急就去看急診,在急診有一整套完善地急症病人處理流程,你做領導的難道還能不知道!”


    華浩的臉立刻陰了下來,森森寒意比太平間的冷空氣還要低沉,我知道這下真是把華浩領導給惹急了,不由得淒苦一笑。


    果然華浩壓抑著氣流顫著唇惱怒地說:“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樣,連我讓你辦點事情你都不肯辦嗎?”


    我心中不免一陣悲鳴,自己的鐵杆兄弟都這麽求自己了,自己再硬著心腸還真是太沒人情味了,愧疚之感便油然而生,於是低下頭想了想,就抬頭淡淡說道:“那個國土局長又不是你的親朋好友,我給他治了病又不是給你辦了事,要是你或者你的親人,我二話不說,別說現在還不到深夜,就是深更半夜正在床上做春夢,我也毫不猶豫爬起來!”


    華浩聽我說得動情,可能有那麽點感動,咧嘴笑了笑,麵容和緩了很多,沉靜了一會後,搖頭苦歎道:“老李啊,你怎麽就這麽迂腐呢?在這個社會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就是說,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去替別人做什麽,高副院長願意為那個國土局長效勞,那一定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對他自身或者對他所屬的團隊有價值,而我為什麽要聽高副院長的,且不說我是為討他高興求得今後晉升之便,單說如果我不聽他的,我可能連按部就班的前景都要喪失殆盡,我就不得不遵從他的指令,而你為什麽要聽我的呢?單拋開咱倆的兄弟情誼不說,如果你今天拂了我的麵子,使我無法向高副院長交代,我心裏能不窩火嗎?我知道你是個正直的人,對我本身沒有什麽成見,但是我在窩火的時候還能冷靜地去考慮事情的性質嗎,誰又能時時處處去替別人設身處地地考慮?我心裏一窩火,對你沒有好印象,你有什麽事情來到我手裏的時候,我還能想著要幫你嗎?要是我是一個對你沒有任何控製能力的人也還好說,可偏偏我又是你的領導,你說你能怎麽辦?兄弟啊,我可以因為咱們的兄弟情分不跟你計較這些,可你要是碰到別的領導呢?比如你們科主任?這裏我順便跟你說一聲,你們科的那個關興正在活動,想要當你們科的醫療副主任,他快要提副主任醫師了,一旦當上副主任,將來按部就班當上科主任幾乎是水到渠成的,那時候你們科還不就是他的天下?我聽胡大夫說你和他不對付,你自己可得好好考慮這一點。我們都希望將來你能是外科的領頭羊,但是你得爭氣,這就迴到剛才的問題了,聽胡大夫說你連你們科主任的麵子都敢拂,你說你們科主任還會支持你嗎?今天既然譚局長和高副院長都點名請你出山,說明他們信任你,你還能不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兄弟啊,響鼓不用重錘敲,我說得夠明白的了,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不要這麽食古不化了!”


    華浩一番話真是蕩氣迴腸啊,直聽得我渾身熱流倒灌、心潮四溢,好象一下子就點亮了我灰暗的人生!但是我真地做得到嗎?如果人生要因此才能夠亮堂起來,那我可寧願守著這太平間幾千條暗黑的屍體過一輩子孤苦慘淡的日子。一個使我一輩子隻有機會睡棺材盒子的人,我不願意通過舍身給他治療去討好他,因為我不想為了自己能夠擺脫睡棺材盒子的壓抑而使這個人間和太平間有更多的人陷入睡棺材盒子的痛苦!


    我抬頭對華浩苦笑道:“誰讓他是叫我去給他取石頭呢?如果是叫我給他去取人頭我就去!”


    華浩撲愣愣一怔,接著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罵道:“你這個老李啊,有時候真是傻得可愛,這麽刻薄的話你都能信手拈來!好啦好啦,不要逞口舌之快啦,快點出來,再不去,那個局長的人頭真要掉地了!”


    說完,華浩側身讓到一邊,給我讓出身位。我還是很不情願,苦不堪言地望著華浩,在棺材裏磨蹭著不想動身。


    華浩可能實在是著急了,已經開始軟語相求了:“兄弟,就算我求你了,你俠義,你正直,你不願意去討好巴結貴人,好,是英雄,這點我服,但是既然你是這麽有英雄氣概的人,應該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兄弟在熱鍋裏受煎熬不管吧,你這次就幫幫我,幫我免了這油烹火烤之苦,你的大恩大德,我會莫齒難忘的!”


    哎,還能有什麽辦法?自己的兄弟加領導如此殷切地懇求,再不幫忙別說在這個地球上難以立足,就是天理也難容了!


    我心裏淒苦一笑,對著華浩點點頭道:“好吧,真是架不住你的花言巧語,你當初泡嶽媛肯定也是使的這招吧,嘿嘿!”


    我一提到嶽媛,華浩的臉色又大變,我嚇得趕緊噤聲,連連改口說:“好了,好了,救人要緊,你趕緊閃開,我要爬上來了!”


    華浩緊著說:“我不已經閃開了嗎,這位置足夠你爬上來了!”


    我望了一眼手裏抓握著的包裹嶽媛的塑料布,哭喪著臉說:“你還是先跳下去吧,我還有點事,你在這裏不方便!”


    我的想法是,剛才已經向華浩承諾過,以後再也不到嶽媛棺材裏來了,正好提到嶽媛,就想起要把這件防彈衣趕緊拿走,同時也是告訴華浩,以後再看到嶽媛是裸體的,可不是我偷偷摸摸幹的,是在他眼皮底下取走的,免得將來橫生枝節。


    華浩疑惑地看我一眼,又隨我目光看向了我手裏的塑料布,也就明白了什麽,便大光其火道:“老李,我可不是在和你做什麽交易,你不要以為幫了我,就可以在她身上撈取點什麽,還是那句話,我也不可能老在太平間盯著你,你好自為之吧!”


    我大羞,臉燥熱難耐,急忙搖手道:“老華你別亂想,我隻是很需要這塊塑料布,我今天過來就是專門來取它的,正好讓你給撞上了,幹脆我就把它摘了,免得以後你看不到了,懷疑我什麽。不過在你眼皮底下,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做這事,你就行個方便吧!”


    華浩大奇,驚詫道:“上次我就有點不明白,你鬼鬼祟祟地到底要幹什麽?你要這塊塑料布做什麽用?”


    我燥紅了老臉,很是尷尬,嘴裏卻沒羞沒臊地說:“你先不要管這個了,不過你放心,我肯定是用在正道上,我還可以提醒你,我來太平間不是要研究潘天高嗎,這或許是有一定關係的!”


    華浩聽我雲苫霧罩的,惱了,氣急道:“行了,別磨蹭了,這塊布就給她蓋著吧,你要需要,迴頭我給你再買一塊,快點出來!”


    我張口還要解釋,華浩已經沒有耐心容我分辨了,伸手就要來拉我。無奈之下,我隻好咧嘴不尷不尬地苦笑一聲,兀自爬了出來。


    兩人一手抬一端收拾好棺材蓋子,就匆匆趕迴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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