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門進去,老張頭看到是我,微細的褶子上綻開了一絲笑容,眯縫著小眼樂嗬嗬地說:“是李醫生啊!怎麽著,今天晚上不研究屍體來研究我這個小老頭了?”


    我臉上灰溜溜地訕笑了一下:“多謝老張哥一直以來的關照,屍體研究工作是不會中斷的,隻是想過來查個東西,不知道能不能查到?”


    “李醫生想查的東西,哪有查不到的,我在太平間裏翻箱倒櫃也要給你找出來啊!”老張頭看來跟我已經很是熟絡了,竟然胡子翹翹和我開起玩笑來了。


    我微笑道:“真是太感謝了,今後家人朋友有個頭疼腦熱腹脹什麽的,盡管找我就是了!我也沒有什麽大的事情,我就是想問問,凡是到太平間裏去的來客,是不是應該都會登記啊?”


    “那當然!”老張頭幹脆利落地說,好象生怕說慢了,就會讓人覺得他瀆職了一樣。


    我心裏一喜,趕忙說:“那我能不能看一下呢?”


    老張頭猶豫了一下,好奇道:“你看它做什麽呢?”


    我想了想,說:“我查一個和潘天高的屍體有關的人的來訪記錄?”


    老張頭不解道:“這個和你的屍體研究工作有什麽關係呢?”


    我凝神思索了一會,便坦然解釋道:“老張哥,你可能不理解,有時候很多自然科學研究的成果都是依靠社會學研究提供的思路而逐漸取得的,我通過潘天高的社會關係網的研究,會給他的屍體研究工作提供很有價值的線索!”


    老張頭忙不迭擺手道:“我的李大醫生,你別給我這個大老粗講這些,我隻懂屍體,別的聽起來就頭疼,你也不用翻那麽厚的記錄本去查了,我直接告訴你就行了,到目前為止,來探訪過潘天高的人隻有一個叫商詩的,時間就是你駐紮到太平間裏來的那天上午。”


    我雖然已經大致知道了應該是這樣一種情形,但老張頭這麽明確無誤地告訴我,還是讓我產生了一點放下心來的感覺,而且老張頭記得這麽清楚也很讓我驚訝,便問:“老張哥,你怎麽會這麽肯定呢?”


    “嘿嘿,這個嘛,主要還是這個潘天高比較特殊,從他送到太平間來至今為止,圍繞著他發生的事情和其他的普通屍體就是不一樣,所以關於他的事件記得也要格外清楚,再說,你為了研究他的屍體進駐太平間,還有那個來看望他的商詩,都給我一種奇特的感覺,我要是不記得才怪呢!”老張頭爽朗笑道。


    “商詩給你奇怪的感覺?你是指她長得很漂亮嗎?”我驚詫問道。


    “你這臭小子,埋汰我糟老頭子啊,我都什麽年紀的人了,還象你們這般小年輕眼睛隻盯在人家的臉蛋、胸脯和屁股上啊?”老張頭笑罵道。


    我不好意思撓頭,尷尬地一笑道:“那又是是什麽呢?”


    老張頭接著說道:“我守侯太平間幾十年,也算是閱人無數,閱屍成堆了,但我總覺得這個商詩給我的感覺很不一般,跟我這一輩子接觸的所有的人都不太一樣,但要具體說是什麽感覺,我還真是說不上來!”


    哎,可不是嗎?要是商詩隻是臉蛋漂亮點,身材嬌挺點,就和普通大眾美女沒什麽兩樣的話,我隻是見過她一次麵,怎至於如此神魂顛倒?不過要我說商詩到底給了我什麽樣的感覺,我也象老張頭一樣真是說不上來,隻是覺得很美,很親切,很想抱著她,接受她的愛撫或者愛撫她!


    我想了想,對老張頭說:“既然知道商詩是哪天來看的,查起來也方便,還是讓我看看那條記錄吧,好不好,我的老張哥?”我並不是不相信老張頭的話,隻是在當時,凡是跟商詩有關的一切物事我都懷有神經質般的興趣,哪怕隻是記錄在紙上的“商詩”兩個字,我也很想再看看,看多少就會塌實多少。


    果然老張頭皺著眉頭道:“怎麽?不相信小老頭的話?”


    我忙不迭搖手道:“不是的,老張哥,實不相瞞,我這個人有那麽點強迫症的精神症狀,做什麽事情都喜歡尋根究底,如果有白紙黑字的文字記錄我卻沒看,我就會總有自己做事情沒做徹底的感覺,心裏就會不塌實,希望你能理解!”


    老張頭躊躇了一會,無奈歎道:“得,要看你就看吧,連太平間都讓你進去住了,犯不著在這上邊跟你較勁,嚕,就在那裏。”老張頭朝著他那張破爛的辦公桌左上角靠牆的位置努了一下嘴。


    我把那本黑色封皮的厚厚筆記薄打開,按照日期小心翼翼地翻頁,仔細搜尋,最後將目光準確無誤地停留在了那條記錄上,沒錯,來訪者姓名欄寫著商詩,與死者關係欄寫著夫妻,時間就是我進駐太平間的那天上午商詩從醫務處離開之後大概半個小時。這下千真萬確、確鑿無疑,我可以徹底放心了。其實想想也很簡單,商詩作為潘天高的妻子,雖然已經決定將他的屍體交給我研究,但是無論如何她也會來太平間憑吊一番的,這本就是人之常情,隻是我自己在意亂情迷之下,根本就沒往這個方向想,而且就算往這個方麵想也沒用,因為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說往太平間裏打電話會是這樣一種情形。


    我將打開的冊子合上,抬頭緊盯著老張頭那張略顯滄桑的臉,靜靜地看了一會。


    老張頭被我看得有點毛了,眼睛眨了眨,不解道:“怎麽啦?李醫生,哪裏不對嗎?”


    我平靜地說:“老張哥,我問你一個問題,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太平間的屍寒可以美容養顏,是不是這麽迴事?”


    老張頭被我突兀的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訝異道:“我是說過啊,不過不能明確一定就是屍寒,反正說在太平間裏常年泡著是可以美容養顏的肯定沒錯,我臉上的樣貌就是一個不可辯駁的證據,在外邊的我的那些同齡老頭,哪個不是垂吊著一臉鬆垮塌陷的灰褐色褶子?要不我怎麽敢以小老頭自居?嘿嘿!”說完,老張頭還童心未泯地歪歪嘴,以顯示他格外年輕的心態。


    我繼續平靜地說:“那我就可以問我的問題了,我想問的是,太平間的屍寒除了美容養顏,是不是可能還有其他的功能?”


    老張頭愣怔了一下,愕然道:“你指的是什麽呢?”


    我便將我的疑惑說了出來,也就是我給商詩打電話,王征和曾勇給我打電話,在電話裏所出現的那種奇怪的反響。


    老張頭臉上有了點驚異的神色,凝神想了想,說:“雖然我沒有經曆過,但你說的情況並不是絕對不能理解,我跟你說,別看我是個大老粗,我在太平間幾十年,對太平間的理解絕對比你們這些文化人要深刻,這個太平間絕對不是你們認為的隻是個裝死人的地方那麽簡單,這裏邊的學問深著呢!我不會用詞,我覺得你們這些搞學問的應該開創一門太平間學,不是我胡說八道,真能研究出一些東西來的!而且還不是一些荒誕不經的東西,還真就是一些科學道理,比如象你剛才提到的這個現象嘛,我的理解是,人活著的時候,身上會散發一些生命的氣息,那麽人死了,保不準就會散發一些死亡的氣息,這些氣息肆意交雜,誰敢說它們就不會產生一些奇異現象呢,李醫生,你覺得呢?”


    我靜心想了想,覺得老張頭的話乍聽起來比較荒謬,但仔細玩味卻又不無道理,是啊,那些活著的人組成的人類社會裏,都能產生那麽多學問,那些死了的人組成的屍體社會裏,憑什麽就不能產生科學?老張頭提到的那個死亡的氣息的說法,很可能就是說人體變成死亡狀態以後,身上的物質變化規律發生改變,從而輻射出一些讓人還不可捉摸的東西來!


    如此說來,太平間裏那些奇屍異事,倒並不是有多麽離奇,隻是目前還沒有人去探討裏邊的道理而已,也就是說,潘天高眼角那四條紅紅的冰菱,以及那突然彎曲又突然平整的軀體,還有我那鄉親莫名其妙的移棺,甚至包括白素素突然昏倒在白晶晶的冰棺旁,都不是什麽值得我們目瞪口呆的事情了。這些我到今天才突然醒悟過來,而一個沒念過幾天書的老張頭,卻早已產生了這樣的思維,看來很多學問真地不是通過書本能夠學來的。


    念想及此,我不禁對老張頭有點刮目相看了,我對老張頭抱拳說道:“老張哥,承蒙你的關照,又從你這裏學了這麽多東西,真是感激不盡了,等哪天研究潘天高屍體的工作塵埃落定了,我一定要請你好好喝一頓,喝它個一醉方休,以此拜謝你的恩情!”


    老張頭綻開了燦爛的笑容,滿臉微細的皺紋都一絲絲地平展開了,爽朗笑道:“李醫生,看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這個人厚道,講究,喝不喝酒倒在其次,能夠交你這個小朋友,我就很開心了,有事你說話,我敢說,在某些時候,你說話會比你的領導華浩說話還管用,哈哈!”


    能有老張頭這個太平間守望者的鼎立支持,我心情也很舒暢,也是應和著開懷笑了幾下,便朗聲說道:“老張哥,你忙你的,我那邊研究潘天高還得加緊,就不再打擾你了!”然後躬身告辭而退,繼續走向太平間。


    進了太平間的木門以後,我沒法控製自己就朝著白晶晶那口冰棺走去,我抑製住上躥下跳的心情,來到冰棺旁,先長長地唿吸一口太平間陰冷的空氣,然後再屏住唿吸,平抑住身體裏濕熱緊縮的感覺,心一發狠,一把掀開了白晶晶冰櫃的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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