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到在病房裏各個廊道穿梭的人臉上都罩著一層愁雲慘霧的時候,我差不多能判斷出心頭那種怪怪的感覺就是一種不祥的感覺。我想揪住一個和我交錯而過的同事問個究竟,但迎麵而來的人都隻是滿臉淒然地看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就錯身而過,似乎隻需這一眼便可以和我交流全部的情感,又好象是隻有沉默才能符合他們此時的心情狀態。


    我快步走到醫生辦公室,裏邊卻是空蕩蕩的,似乎也彌散著一股陰冷的氣息,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心裏愈加不安了,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讓我很是惶恐,無奈之下,我隻好跑到辦公室門口對著病房大喊“王征,王征!”,沒有辦法,在這種情形下,我唯一能夠求助的就隻有我的住院醫生王征了,一方麵他一天24小時紮守在醫院,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麽,另一方麵他是我的下屬,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對他進行大聲唿喚。果然,王征聽到我的急促唿叫,從病房的一條廊道拐角處匆匆顯身,快速跑了過來,站到我旁邊後,來不及喘口氣,就緊張地說:“李老師,要做什麽,請指示!”


    我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可能是又值了個夜班,現在還要被我的緊急召喚所驚嚇,有點不忍心,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緊張,沒什麽急事,你先喘口氣平息一下!”


    王征見不是什麽要緊事找他,放下心來,緊繃的麵容舒緩了一點,不過馬上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爬上了他的眉梢,我頗覺詫異,待他喘息稍一平複後就緊問道:“咱們病房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大家都是一臉憂鬱惶惑的樣子?”


    我這一說,王征臉上動了動,驚惶就好象被顫出來了,變得更加濃烈了,他低頭咬了一會嘴唇就說:“白晶晶死了!”


    我一聽,愣了愣,然後就山花爛漫般地笑開了,我說:“小王征啊小王征,看你平常也蠻厚道的一個人啊,怎麽說話就這麽刻薄呢?人家長得再漂亮,你得不到也不應該去詛咒她啊!”


    王征一聽,急了,臉憋得醬紫,全身都在搖,說:“她是真地死了!李老師,你別亂想,我可對她沒產生過什麽想法!”


    我嘴裏對王征那麽說,實際上我心裏已經擰成了一團麻花,一種無與倫比的混亂感覺襲擊了我的全身,我強迫自己不要相信王征的話,因為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就在昨天,我還有找她意淫一天的打算,而現在,居然有人告訴我說她已經死了,這是能夠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嗎?我不願意讓一種無法言說的傷感占據我脆弱的內心,所以我本能地不相信。


    於是我對著王征繼續苦笑著搖頭。


    王征急得在原地抓耳撓腮團團轉,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讓我相信,臉一忽兒醬紫一忽兒通紅,我看他那個窘迫樣子,覺得好笑,就決定不再為難他,於是我健步走向護士站,白晶晶是護士,她是死是活,在她曾經工作過的地方,自然更能一目了然。


    結果,仍然是我還沒完全到達護士站,我就已經感覺到那裏是淒風苦雨默默飄、無邊落木蕭蕭下了,平日裏嘰嘰喳喳的護士站此時卻是鴉雀無聲,當然,裏邊也不再有白晶晶了,我看見小護士們一個個紅腫著眼睛,卻仍然不忘自己的本職工作,手底裏活兒象蝴蝶一樣翻飛著,隻是她們和它們的世界裏再也沒有了語言。


    我靠近了她們以後,看到丁蘭正拿著兩個小本在核對什麽,可能由於眼睛幹澀或者模糊,看不大清,眼睛都快湊到本上了。我喊了聲“丁蘭!”,然後招手讓她過來。


    丁蘭抬頭漠然地看我一眼,機械地放下手裏的小本,然後默然走了過來。


    我問她:“白晶晶死了?”


    丁蘭聽我這麽不動聲色地問詢,煞是不解,暫時放棄了悲傷,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反被她弄得臉紅心跳了,很不舒服,於是加重語氣又問道:“問你話呢!白晶晶死了?”


    丁蘭孱弱的身形顫了顫,也不知道是被我的疾言厲色嚇的還是怎麽著,她非但不迴答我,我話音剛落,她那本來已腫成水泡的兩隻大眼睛,撲簌簌又往下掉下水來,一會兒就梨花帶雨、嬌喘籲籲了。


    這些丫頭片子,太脆弱太敏感了,根本經曆不起大風大浪,我輕歎了一口氣,任憑心頭的苦水泛濫了一會,然後對丁蘭一揮手說:“好了好了!我不問你總行了吧,你迴去吧!”


    然後我毅然轉身,拋下她不管了,我快速走迴辦公室,看到王征還站在那裏發愣,很好,我正需要找他,我衝到他旁邊,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說:“白晶晶什麽時候死的?”


    我突然發難讓王征嚇得不輕,他渾身抖了一陣,才顫聲說:“昨天早晨發現的!”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病房發生這麽大的事,王征作為我的直接下屬,理應告訴我,我相信,全病房可能也就我不知道這件事情了。這是我對王征發脾氣的主要原因。


    “我打你電話了,總是打不通!”


    “你他媽的怎麽就老打我電話打不通呢?”我聽了王征的話,手頹然鬆開,無力地垂下,我還沒有失去理智,我想,既然王征已經打過我電話了,那他就沒有做錯什麽了,不過我不甘心,仍然垂死掙紮地最後吼了一句。


    我他媽那破手機,為什麽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打不通呢?白晶晶死了,我竟然不能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我對得起自己在她身上意淫半年來的心血嗎?


    王征失去了我的糾纏,但仍然處於惶恐不安之中,他的心這些天可能也連番遭挫,此時可能也是風雨飄搖了,我看了看他瘦削的臉盤上深深印著的疲倦、哀傷和恐慌,為自己剛才粗暴的行動,心裏的歉疚感油然而生,我理了理情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撫平了被我扯亂的衣裳。


    王征任由我做著這些,身形仍然一動不動,眼睛仍然一眨不眨。


    我對他笑了笑,說:“對不起,我剛才情緒太激動了,不問青紅皂白就對你發作,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


    王征眼皮眨了眨,眼睛有點活泛了。


    我繼續柔聲問他:“你能告訴我事情的整個經過麽?”


    王征無聲地點點頭。


    我等著他說話,他卻沒有聲息。


    我驚異道:“你快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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