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朱棣拋出的問題,楊士奇率先開口說道:“臣以為此事可大可小,斷不該因一時之氣而損邦交之情,隻需對犯案之人嚴懲即可,至於問罪扶桑,臣以為罪責過重了些……”


    楊士奇不愧是朱高熾麾下的心腹幕僚,就連問題的看法也和朱高熾如出一轍,懷著一顆仁善之心。


    可朱高熾今日卻一反常態,麵對楊士奇的勸阻,他開口打斷道:“楊大人,此事牽扯頗多,還需謹慎才是!”


    楊士奇聞聽此言,頓知自己言語有失。


    他隻是輕輕一笑,再未開口,足可見得此人城府!


    方子言在進宮的路上便已經聽薛川提起此事,知道是有扶桑人在京城尋釁滋事。


    可究竟是什麽事情竟然能夠繞過應天府,直接驚動錦衣衛。


    方子言卻還不知道!


    如今見朱高熾對於此事竟然如此謹慎。


    方子言心中不由得更為好奇。


    他輕咳兩聲,開口說道:“我大明雄踞一方,萬國來朝,又豈會被一個小小扶桑掣肘?不過就如太子所說,方某消息遲滯,的確不知扶桑人在京弄出了什麽亂子,紀大人,要不你給我說說?”


    紀綱雖然和方子言留有舊怨,可如今在朱棣麵前,卻也不敢有絲毫表現。


    “迴稟國師大人,這扶桑人不僅在京出售禁品,而且還在官差調查時與之大打出手,打死打傷許多性命,應天府被逼無奈,這才求助於我們鎮撫司!”


    “敢問他出售的違禁品是何物?”


    “火銃!”


    聞聽得火銃二字,方子言微微頷首:“火銃本是軍中利器,並不該在民間流通,既然有人膽敢在民間私售火銃,那理應問斬才是!”


    朱高煦聞聽此言,當即開口附和道:“我覺得國師所言有理,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能隻因為其扶桑人的身份,便要對其網開一麵,不管他究竟是何身份,隻要敢在我大明生事,那就該殺!”


    “老二,此人身份特殊。乃是扶桑足義氏之親眷,我大明與扶桑之間還有許多貿易往來,若將此人斬首,那豈不是要斷絕兩國之間的貿易關係?”


    “我覺得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斷不該如此輕易下殺手!”


    “老大,你不要什麽時候都把錢放在首位,我覺得這個時候我們更應該注重大明將士之生死,而不應該隻在乎所謂的金錢利益!”


    “我問你,之前為圍剿他們而死的那些士兵難道就都不是爹生娘養了嗎?就算朝廷對他們有所撫恤,難道就能把人命換迴來嗎?處處把錢放在首位,這隻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朱高煦對於此事顯得十分激動,絲毫不顧與朱高熾之間的兄弟之情,據理力爭,直爭得口沫橫飛。


    楊士奇在一旁雖想插言,但卻被朱高熾用眼神阻攔。


    朱高燧這次倒是學了個奸猾,並未急著站隊,而是眼睜睜看著朱高熾與朱高煦唇槍舌戰,相互爭辯,而他也是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絲毫沒有受此影響!


    朱棣見此情景,開口對其嗬斥道:“吵吵吵,一見麵就吵個不停,非要在滿朝文武麵前將臉丟盡才肯罷休嗎?”


    他先是喝止了二人間的爭執,隨後又轉頭看向朱高熾:“這件事情漢王說的也有道理,那些死難將士的家屬都還等著朝廷給他們一個交代,如果隻因對方的身份便姑息縱容的話,朝廷威嚴將置於何地?”


    “父皇,並非兒臣隻將利益放在首位,而是就算要殺此人,也需給扶桑一個機會才行,此人身份畢竟不同,況且我大明又號稱是禮儀之邦,如果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周到的話,隻怕會受他人非議!”


    二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兄弟之間相持不下,反讓朱棣心生不滿!


    楊士奇畢竟是太子府的幕僚。


    此時見漢王與太子相爭,卻也不好從旁開口,以免落得一個偏私的罪名。


    至於朱高燧,顯然也是有此想法。


    二人心中雖都有所偏袒,但卻都未曾加入到爭辯當中,隻有朱高熾和朱高煦二人充當辯手,便已經讓朱棣一陣頭大!


    朱棣沒有理會朱高熾,而是轉頭看向了方子言:“國師自從了解了事情經,過至此時還是一言不發,難道你對此事就沒有什麽看法嗎?”


    “陛下明鑒,臣雖不才,對此卻也有些看法,隻是剛剛礙於太子和漢王爭執不下,所以一直沒有等到說話的機會……”


    “既然如此,那便有請國師說上兩句,也正好讓朕聽聽你的想法!”


    “那臣就鬥膽冒犯了,臣以為此人非殺不可,不僅要殺,而且還要殺得果斷,隻有如此,方能震懾那些別有用心的宵小之徒!”


    朱棣聞聽此言,臉上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自打繼位以來,他時常覺得心中孤寂,總覺得自己是個孤家寡人。


    三個兒子對於自己的不理解。


    群臣對於自己的不服從。


    都讓朱棣為此頗感頭疼。


    唯有方子言,是唯一一個能夠與他心意相通,並能理解他心中良苦的人!


    對於此事的看法,方子言與朱棣不謀而合。


    身為永樂大帝,馬背上奪來的天下,朱棣豈會任由一個小小的扶桑倭奴在自己的治下輕易造次?


    若是對方隻仗著身份做些亂紀的勾當,朱棣或許也不會如此動怒。


    隻可惜對方這次踢到了鐵板。


    觸及到了朱棣的逆鱗。


    如今靖難之役才剛結束,建文帝朱允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在這個時候有人竟然敢在京城,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兜售火銃,這不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嗎?


    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朱棣又豈能容許別人用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


    正因如此,所以今天這場談話才會顯得如此鄭重。


    朱高熾始終還是太過天真,他以為這場會議的中心議題是討論對方是否要死。


    可實際上朱棣想要討論的卻是對方該怎麽死,以一個怎樣的罪名去死!


    所謂的兩國交好,在朱棣看來不過狗屁而已。


    所謂弱國無外交,起碼這個時代的扶桑,還沒被朱棣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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