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許良坐在床頭,看著全身包裹在被子中的虞夏。


    “你想讓我殺了公孫行?”


    “是。”


    “你不是受命於他,想要殺我嗎?”


    “我是被逼的!”


    “被逼?”


    “今晚要麽被你糟蹋,要麽被他糟蹋。”虞夏麵露自嘲,“他那麽老,那麽醜。反正注定要被糟蹋,為什麽不選公子這樣年少英俊的?”


    “這……”許良摸了摸鼻子,有種被人選中了當種馬的感覺。


    可是轉念一想,這又何其悲哀?


    一個女子,連自己身子交給誰都做不了主,隻能用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法子麻痹自己。


    “好了,許公子,小女子知道的、能說的都已經說了,求您下手利索一點,小女子感激不盡。


    還有,懇求您守信,把我的骨灰灑在渭水裏。”


    說著,虞夏閉上了眼,兩行眼淚從麵頰滑落。


    她聲音輕柔,喃喃低吟,“我徂東山,慆慆不歸。


    我來自東,零雨其朦……”


    聲音淒婉,似魂縈夢牽故鄉的遊子終於踏上歸途。


    許良忽然想起穿越前當特種兵那會,在金緬那邊被兩百多個人圍在叢林裏三個月不見天日的遭遇。


    他們五個人拚掉了對方六十多個人,最後隻剩他跟另一個戰友。


    二人彈盡糧絕,生出“一死百了”的想法。


    隻是聽戰友念叨老家還有個剛過們沒多久的媳婦,怎麽著也想迴去看一看。


    卻恰似那句“迴去看看”讓他重燃了鬥誌。


    如今身在此處,乍聞此曲,許良心生“不知何處是他鄉”的感慨。


    當時他之所以能從必死之地逃出性命,是因為發現他們的雇傭兵被他頑強的求生意誌所打動,故而收了他們的槍,隻給他們一把匕首,放他們自生自滅……


    當時他隻覺得那雇傭兵是尊重他這個對手,如今他恍然明白,對方有的不隻是尊重,還有著從他身上看到自己結局的觸動。


    那時候他已渾身爛瘡,見到雇傭兵時沒說話,隻攥緊匕首橫在胸前。


    當時他說了一句話,“讓我自己死。”


    彼時他的心情,應該跟虞夏剛才那一句“讓我像個人”有共通之處。


    “像個人……”


    這虞夏雖該死,卻也不是非死不可。


    許良心生觸動,擺手笑道:“不著急,再聊會。”


    旋即躺在虞夏身邊,兩手枕在腦後。


    察覺到異狀的虞夏重新睜開了眼,眼角淚痕未盡,看到離她如此之近的許良,隻覺一股令她心顫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忍不住輕咬薄唇,“公子這是何意?”


    許良笑道:“外麵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這裏,我還沒想好怎麽出去。”


    “既然如此,不如先聊聊。”


    “一個人陪著死人想轍,怪瘮人的。”


    不待虞夏答應,他直接問道,“你要我將你骨灰灑在渭水裏,是想流向何處?”


    虞夏麵露追憶,“魏國,河東。”


    “你的故鄉在那裏?”


    “嗯。”


    許良並不意外。


    渭水注入河水,河水向東流經河東。


    如此一來,也算她魂歸故裏了。


    “姑娘就沒想過,河水如此湍急,等到了河東,早不知把你骨灰衝到哪兒了,你怎麽歸鄉?”


    虞夏麵露淒然。


    許良又笑道:“姑娘如此思鄉,就沒想過迴故鄉去看看?”


    虞夏淒然搖頭,“命如草芥,身不由己,如何歸鄉?”


    許良笑眯眯道:“姑娘,咱們做筆交易如何?”


    “交易?”


    “不錯,你幫我拿下公孫行,我不殺你……”


    此話剛一出口,就聽到虞夏咬牙切齒道:“若能殺了公孫行,縱死也甘心!”


    似怕許良不信,她直接開口,“我全家皆被他算計而死,若非大仇未報,家中又隻剩我一人,我豈願獨活!”


    “春凳貼床的位置有把短匕,不過五六寸長,卻鋒利無比,吹毛斷發,刺銅錢而不傷刃。”


    “嗯?”許良翻身而起,果然從春凳裏找到一把精巧匕首。


    虞夏再次開口:“床頭那壺酒裏是軟筋散。”


    許良瞥了一眼,笑道:“虞姑娘,公孫行光叫你殺我,就沒告訴你我也會武功嗎?”


    虞夏艱難點頭,“說了,但我以為你會……”


    剩下的話她不沒再說。


    任誰也沒想到許良早看出端倪,先發製人,讓她的種種布置跟功夫都沒用上。


    刺殺失敗了不說,還丟了清白。


    許良啞然。


    看來跟裴旻的一戰讓公孫行產生了錯誤估計,不得已連美人計都用上了。


    不過這也讓他對今晚就拿下公孫行產生了想法。


    若他們有裴旻那樣的高手,在這間房裏給他來個甕中捉鱉,豈不容易?


    當然,他也就想想。


    說到底,還是這具身體無法跟前世的身體相比。


    若非如此,他何須如此惜命?


    許良暗自搖頭,接過虞夏的話頭,“姑娘既然要殺我,可知道我身份?”


    虞夏臻首,“知道一些。”


    “一些?”


    “你是大官。”


    “大官……”許良歎息搖頭,“果然。”


    “姑娘有沒有想過,在這殺了我,你一樣得死?”


    虞夏皺眉。


    許良笑問:“姑娘就沒想過,幾個年齡、官職都比我高的人,卻要拍我馬屁,想法子讓我死。


    我若真死了,那些重視我的人會做什麽?”


    虞夏臉色難看。


    許良說的雖然未必就會發生,但她想到了之前有姐妹出去執行任務就“消失”了的!


    虞夏目光漸漸堅定,“公子請說,隻要能殺公孫行,要我做什麽都行!”


    許良暗暗點頭,“姑娘不妨說說如何動手?”


    虞夏目中露出思索,“外麵會有人接頭,我放信號之後會有人來,不過二三人,你我聯手解決了他們。


    我去跟公孫行周旋,拖住他。


    你趁機溜出去,去搬救兵。


    若是周翩來了,便直接拿下她,她肯定知道公孫行的所在。


    若是公孫行來了,我便舍命一搏!”


    說到最後,虞夏口氣滿是決然與肅殺。


    許良揉了揉眉心。


    這個計劃不能說全無用處,簡直是八麵漏風。


    但她這番“計劃”卻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她真不怕死!


    這又讓他對剛才的猜測又有了些懷疑。


    公孫行果真謀劃縝密,攪得大乾動蕩不安,會派虞夏這個“新手”來?


    或者說是他想得太嚴重了,公孫行壓根沒那麽厲害?


    可眼下局麵似乎也沒更好的辦法了。


    他心底斟酌著要不要給虞夏鬆綁。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梆梆”敲門聲。


    許良瞬間看向虞夏。


    虞夏目光一凜,低聲道:“敲床沿四下,三下加一下。”


    許良皺眉,沒有吭聲。


    虞夏急道:“外麵來的是三個人,人數會比敲門聲多一個,意在詢問事情進展。”


    許良快速決斷,一手快速敲了床沿三下,一邊急急問道:“虞姑娘,我能信你麽?”


    虞夏沉默了。


    許良皺眉,因為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這次是五下,兩下加三下。


    許良握緊手中匕首,屏住唿吸,渾身繃緊如獵豹。


    虞夏忽然幽幽開口:“在我家鄉,女子若是被人占了身子,要麽殺死他,要麽誓死相隨。”


    不等許良再問,虞夏趕忙開口補充,“兩下,一強一弱!”


    許良皺眉照做。


    隻聽到門外一聲輕咳,赫然是個女人的聲音。


    “妹妹,開門吧。”


    “是周翩!”


    許良跟虞夏對視一眼。


    前者點頭,後者揚聲開口,“大姐,略等一等,這該死的弄得我渾身酸疼哩!”


    隻聽外麵一連串嬌笑,“好妹妹,做女人的滋味如何?”


    “咯咯咯,聽說妹妹的郎君俊俏得緊呐!”


    許良悄然眯眼,三個都是女人?


    虞夏也覺意外,趕忙低聲解釋:“穿紅裙的是陶紅,她被公孫行奪了身子,恨得厲害。


    綠裙的……該死!”


    “若公子信得過我,給我鬆開,我來殺她!”


    “周翩則……”


    不等她說完,許良抬手掀開被子,將她身上束腰劃開。


    虞夏長舒了一口氣,艱難從床上起身,她剛要舉手穿衣服,卻發現胳膊抖得厲害!


    “這……”


    虞夏身子微微顫抖,艱難搖頭,“公子,不行,我渾身無力,太,太疼了!”


    許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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