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色,乃是晉寧之地的人士。他迎娶了同村姓木的女子為妻,二人婚後育有一子,這孩子尚在繈褓之中,僅僅剛滿周歲。


    怎奈命運無常,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無情地降臨在金生色身上。他心中深知,自己此次怕是在劫難逃,已然必死無疑。在生命的餘暉裏,金生色懷著滿心的憂慮,對妻子說道:“倘若我就此離去,咱們的兒子尚還年幼,你日後必定會改嫁,莫要為我守寡!” 妻子聞聽此言,急切地用諸多甜言蜜語向他作出堅定守節的莊重誓言。金生色望著妻子,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與不舍,他緩緩搖著手,吃力地招唿自己的母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我死後,勞煩母親您費心照看阿保,莫要讓她守寡。” 母親悲痛欲絕,淚如泉湧,哭著應承了兒子的臨終囑托。不多時,金生色終究還是沒能戰勝病魔,與世長辭。


    木氏的母親在得知女婿的死訊後,前來吊唁。她在靈前哭罷,對著金母說道:“上天竟降下如此兇災憂患,女婿這般年輕就突然丟了性命。我的女兒如今還如此年幼柔弱,未來的日子可該如何是好喲?” 金母彼時正深陷於失去兒子的巨大悲痛之中,聽到木母這番似乎別有深意的話語,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到了極點。她怒目圓睜,氣衝衝地大聲迴應道:“一定要守寡!” 木母被金母這激烈且堅決的反應弄得滿臉羞愧,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對,隻得默默不語,神色尷尬地轉身離去。


    待到夜晚,木母留在女兒房中陪伴其入睡。在那昏暗的燭光下,木母悄悄湊近女兒,輕聲說道:“孩子啊,你要知道,這天下的男人多得如同繁星,皆有可能成為你的依靠。憑你的容貌與身姿,何愁尋不到更為出色的如意郎君?你們這些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啊,不趁著年輕早早為自己尋個好人家,卻偏偏眼巴巴地守著這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幼子,這豈不是愚笨至極?倘若他們執意要讓你守寡,那你就切莫用好臉色去迎合他們。” 金母碰巧路過,將這些話語聽得真真切切,心中的怒火愈發旺盛,熊熊燃燒。


    次日,金母尋到木母,言辭決絕地說道:“我那故去的兒子生前留有遺囑,原本就未曾要求媳婦為他守寡。如今既然你們如此迫不及待,急得一刻都難以等待,那好,這寡就必須守!” 木母聞聽此言,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轉身憤怒地拂袖而去。


    金母在某個深夜,夢到了兒子金生色。金生色滿臉淚痕,言辭懇切地勸誡她。金母從這怪異的夢中驚醒,心中滿是狐疑。於是,她趕忙派人前往木家傳遞消息,雙方約定在出殯之後,任憑木氏自行改嫁。為求穩妥,金母還專程去請教了算命先生,怎料被告知本年的墓向不利。


    而木氏這邊,一心隻想著賣弄自身的風情,企圖盡快改嫁他人。即便在服喪期間,她也全然不顧禮法,不忘精心梳妝打扮。在金家時,她尚且還會身著素裝,做做表麵功夫;然而,隻要一迴娘家,她便迫不及待地將自己裝扮得煥然一新,嬌豔動人,好似春日裏盛開的花朵。金母知曉了她的這些行徑,心中自是極為不悅。但轉念一想,她很快便要成為他人之婦,也就暫且強壓下心頭的怒火,選擇隱忍不發。然而,金母的寬容與忍耐,卻讓木氏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在這小小的村落之中,有一個聲名狼藉的無賴,名叫董貴。此人見到木氏的美貌後,便如著了魔一般,心癢難耐,邪念頓生。他不惜花費錢財買通了金家的鄰居老婦,央求她向木氏殷勤地傳達自己的非分之想。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董貴依照事先與老婦商定的計劃,從老婦家翻牆潛入了木氏的房間,與她偷偷相會。就這般,他們背著眾人,偷偷摸摸地往來了十餘天。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醜事漸漸地在村子裏傳揚開來,唯有金母一人,依舊被蒙在鼓裏,對此毫不知情。


    木氏的房間裏,每到夜裏,僅有一個小婢女在旁伺候。這小婢女乃是木氏的心腹之人。就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當木氏和董貴兩人正沉浸在濃情蜜意之中,情意正酣時,忽然間,放置金生色棺木的地方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那聲音恰似爆竹猛然炸裂,清脆且響亮,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與驚悚。婢女當時正睡在外榻之上,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猛然驚醒。她驚恐萬分地看到,死去的金生色竟然從帷幕之後緩緩走了出來,而且手中還緊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眼神中透著令人膽寒的威嚴,徑直朝著寢室大步走去。緊接著,房間裏便傳來兩人極度驚恐和詫異的尖叫聲,那聲音仿佛要穿透屋頂,直上雲霄。沒過多久,董貴便光著身子,驚慌失措地從房間裏狂奔而出,其模樣狼狽至極,如同喪家之犬;緊接著,金生色揪著木氏的頭發,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木氏嚇得麵無人色,聲嘶力竭地大聲嚎叫,那聲音淒慘無比,劃破了夜空的寧靜。這陣嚎叫聲瞬間驚醒了金母。金母慌亂起身,隻瞧見木氏赤身裸體地朝著門外狂奔而去。金母心急如焚,一邊大聲唿喊,一邊試圖打開房門去追趕。然而,木氏對金母的唿喊置若罔聞,隻顧拚命奔跑。金母追出門去,朝著木氏離去的方向追尋了片刻,四周卻寂靜無聲,仿佛一切都被黑夜吞噬,最終也未能知曉木氏究竟逃往何處。金母無奈返迴木氏的房間,發現屋裏的燈火依舊亮著。她低頭瞧見地上有男人的鞋子,心中頓時一緊,怒聲唿喊婢女。婢女此刻也是嚇得渾身顫抖,如同篩糠一般,戰戰兢兢地從角落裏走了出來,把剛才發生的那些怪異恐怖的事情,哆哆嗦嗦、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兩人麵麵相覷,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隻是感到無比的驚訝和害怕,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再說那董貴,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倉皇逃竄到了鄰家。他蜷縮在牆角處,身子不停地顫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過了許久許久,他聽到人聲漸漸平息下來,這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此時的他,身上一絲不掛,在寒冷的夜裏被凍得瑟瑟發抖,牙齒不停地上下打架,咯咯作響。無奈之下,他尋思著向鄰家的老婦借件衣服遮體。他瞧見院子裏有一間屋子,兩扇門虛掩著,便心懷僥幸,鬼鬼祟祟地暫時鑽了進去。屋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哆哆嗦嗦地摸索著走到床邊,一個不小心,碰到了床上女子的腳。直到此刻,他才驚覺這床上躺著的竟是鄰家的媳婦。董貴這個無賴,本就心懷不軌,此時更是色膽包天,頓時心生淫邪之念。趁著女子還在睡夢中,意識不清,他便偷偷地與她私通起來。那媳婦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隨口問道:“是你來了嗎?” 董貴隨口應道:“嗯。” 這媳婦許是睡眼惺忪,竟然絲毫沒有懷疑,兩人便開始親昵起來,做出諸多不堪入目的舉動。


    原來,在此之前,鄰家的兒子因為有事前往北村,臨走前還特意千叮嚀萬囑咐,讓妻子務必關好門窗,在家安心等待他迴來。待他辦完事返迴家裏,剛一邁進院子,便聽到從自己房間裏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他心中頓生疑竇,躡手躡腳地走到窗下,仔細傾聽。越聽越覺得這聲音和姿態極其淫穢不堪,令人作嘔。他瞬間怒發衝冠,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操起兵器,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屋子。董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屁滾尿流,六神無主,一下子慌不擇路地躲到了床下。鄰家兒子眼尖,發現了床下有人影晃動,不由分說,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就把董貴給當場斬殺。殺了董貴之後,他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望著床上的妻子,眼中滿是憤怒與懷疑。妻子被他這兇狠的模樣嚇得花容失色,涕淚橫流,哭著向他解釋,說這純粹是一場誤會,自己也是被蒙在鼓裏,毫不知情。鄰家兒子聽了妻子的哭訴,沉吟片刻,想到夫妻多年的情分,這才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暫且放過了她。但他心裏依舊充滿了疑惑與不甘,不明白躲在床下的究竟是何許人也。於是,他趕忙叫來了自己的母親,一起點燈查看。借著昏黃的燈光,他們隻能勉強辨認出個大概輪廓。仔細一看,發現這人竟然還有微弱的氣息。他們又驚又怕,趕忙追問這人的來曆。董貴心知此刻已無路可逃,倒也不敢隱瞞,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一五一十地供認了出來。可此時的董貴,身上已然有了好幾處深可見骨的刀傷,鮮血如注,不停地往外流淌,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氣絕身亡了。老婦看到出了人命,頓時嚇得麵無人色,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對著兒子語無倫次地說道:“你捉奸隻殺了一個,如今這可如何是好啊?” 鄰家兒子此刻也是心亂如麻,思來想去,為了避免事情敗露,給自己招來牢獄之災,竟然一狠心,又把自己的妻子也給殘忍地殺害了。


    就在這天夜裏,木翁正在自己的房間裏酣然入睡,唿嚕聲此起彼伏。突然,一陣嘈雜混亂且異常響亮的聲音將他從美夢中驚醒。他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顧不上穿戴整齊,便匆匆忙忙起身出門查看究竟。隻見屋簷上火光衝天,熊熊大火燃燒得極為兇猛,那火舌肆意地舔舐著夜空,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殆盡。而那個縱火的人似乎還在附近徘徊,沒有急著離開。木翁望著眼前這可怕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迴不過神來。隨後,他才如夢初醒,驚恐萬分地大聲唿喊求救。家裏的其他人聽到唿喊聲,紛紛從睡夢中驚醒,手忙腳亂地穿衣起床,匆匆忙忙地聚集過來。幸好火勢剛剛燃起,還未形成燎原之勢,相對比較容易撲滅。木翁當機立斷,趕忙讓人拿著弓箭,迅速去追逐搜索那個縱火的人。隻見有一個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穿梭,其動作敏捷得像猴子一般,三兩下就輕輕鬆鬆地翻牆逃走了。這牆外是木翁家的桃園,園中四周環繞的圍牆都修築得又高又堅固。木家的幾個人心急如焚,趕忙架起梯子登上圍牆查看。他們瞪大了眼睛,仔細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可找了半天,卻連縱火人的一絲蹤跡也沒有發現。就在大家心灰意冷,準備放棄的時候,突然發現牆下有個黑影似乎在微微顫動。他們衝著那個黑影大聲喊話,卻得不到任何迴應。有人心急之下,朝著那個黑影射了一箭,隻感覺像是射在了柔軟的物體上。他們心中一緊,趕忙打開園門,小心翼翼地過去查看。走近一看,竟然發現是一個女子光著身子躺在那裏,一支利箭貫穿了她的胸部和腦部,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他們趕緊用蠟燭仔細一照,這才驚恐地發現,這個女子竟然是木翁的女兒,也就是金家的媳婦木氏。木家的人看到這慘不忍睹的一幕,都被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有人最先反應過來,跌跌撞撞地跑去告訴木翁和木母。木翁和木母聽聞這個噩耗,猶如五雷轟頂,差點昏厥過去。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兒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此時的木氏緊閉雙眼,臉色灰白如紙,毫無一絲血色,唿吸微弱得就像細絲一般,似乎下一秒就會斷絕。家裏人想要拔出她腦中的箭,可那箭深深嵌入,怎麽也拔不出來。最後,眾人無奈之下,隻好用腳踩住她的頭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把箭拔了出來。木氏在極度的痛苦中,發出一聲微弱的嚶嚀,鮮血像噴泉一樣猛地噴射出來,濺了眾人一身。隨後,她身子一軟,徹底沒了氣息。


    木翁望著女兒的屍體,心如刀絞,悲痛欲絕。心中充滿了極度的恐懼與無助,一時間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天漸漸亮了,木翁在絕望與無奈之下,隻好硬著頭皮把實情告訴了金母,並長跪著向她苦苦哀求,希望能得到她的諒解。然而,令人倍感意外的是,金母聽聞這一係列悲慘的事件後,臉上竟沒有絲毫怨恨和憤怒的情緒。她隻是平靜如水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告訴了木翁,然後語氣冷淡地讓他自己去處理女兒的後事。


    金生色有個叔兄叫金生光,他在得知此事之後,憤怒得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他氣勢洶洶地登上木家的大門,對著木翁一家毫不留情地痛罵,將他們之前的種種過錯一一數落。木翁麵對金生光這疾風驟雨般的責罵,感到無比的慚愧和沮喪。他耷拉著腦袋,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為了平息金生光的怒火,他隻好拿出家中的錢財珠寶賄賂金生光,苦苦哀求他高抬貴手,放自己一馬。金生光見好就收,拿了錢財,罵罵咧咧地迴去了。但直到此時,他們仍然不知道木氏私通的人究竟是誰。


    不久之後,鄰家的兒子因為主動前往官府坦白捉奸殺人的事情而自首。官員經過一番詳細的審訊,認為他雖然殺了人,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隻是對他進行了輕微的責罰,便將他釋放了。而木氏的哥哥馬彪,向來以善於打官司而在當地小有名氣。他得知妹妹慘死,覺得其中必有冤情,於是憤憤不平地寫了狀詞,向官府大聲控訴,為妹妹鳴冤叫屈。官府隨即派出衙役拘捕了那個鄰家的老婦。老婦被帶到公堂之上,嚇得渾身發抖,麵如土色。為了免受皮肉之苦,她不敢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供了出來。官府又傳喚金母前來問話,金母借口自己身患重病,臥床不起,無法前往公堂。於是,讓金生光代替自己去公堂對質。金生光在公堂上,麵對官員的詢問,不卑不亢,詳細地陳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之前發生的種種情況都被一一揭露,毫無遺漏。牽連木翁夫婦也被抓了起來,接受審訊。經過一番抽絲剝繭的調查和審訊,所有的情況都被查得清清楚楚,真相大白。最終,木翁因為未能教導好女兒,導致其改嫁不成,反而淫亂無度,被判處杖刑;並且責令他自己花錢贖罪,為此,木家的家產幾乎被消耗一空,蕩然無存。而那個引誘木氏淫亂的鄰家老婦,則被判處杖刑,當場被打得皮開肉綻,一命嗚唿。這個曲折離奇,充滿了悲歡離合的案子,至此才算塵埃落定,徹底終結。


    異史氏聽聞了這個充滿波折和深刻教訓的故事後,不禁感慨萬千,搖頭歎息地說道:“金生色這個人難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嗎!他在臨終前,那般懇切且明智地囑咐妻子改嫁,這種見識是多麽的通透啊!他一人未曾殺戮,卻讓諸多的仇恨都得以洗雪,能說不是神奇嗎!那個鄰家的老婦,本懷著不良居心,企圖引誘別人的媳婦犯錯,結果反而讓自己的媳婦遭受了淫亂之禍;木母原本滿心疼愛自己的女兒,一心想為女兒謀劃一個所謂的好出路,最終卻因為自己那錯誤的引導和縱容,害死了女兒。唉!‘要想知道日後的結果,就應當審視當前的行為’,這報應來得如此迅速且猛烈,簡直比到來生都要急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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