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被風雪掀起時,阿滿指尖的紅繩突然繃直。他看見雪片在觸及窗欞的瞬間凝結成冰晶,簷角銅鈴的震顫竟比尋常慢了半拍。


    \"公子可算醒了。\"雲殊端著藥碗斜倚門框,機械義肢的齒輪發出細碎聲響。她脖頸的青銅鎖鏈泛著幽光,\"昨夜地宮塌陷時,你左眼流出的血把整池雪水都染成了金色。\"


    阿滿剛要開口,喉間突然湧上鐵鏽味。他低頭看見掌心浮現出北鬥七星狀的淤痕,最末的天權星位置赫然是董欣眉間那顆朱砂痣的印記。


    藥鋪後院傳來陶甕碎裂的聲響。兩人衝出去時,隻見七十二盞青銅蓮燈懸浮在半空,每盞燈芯都燃著幽藍火焰。積雪覆蓋的井口正在滲出粘稠黑血,井壁上浮現出與阿滿左眼相同的星圖紋路。


    \"這是...墨家失傳的璿璣引魂陣?\"雲殊的機械臂突然不受控製地抖動,齒輪間迸濺出藍綠色液體,\"快退!井底有東西在共鳴!\"


    話音未落,井中竄出十二條青銅鎖鏈。阿滿揮動守墓戟斬斷襲來的鎖鏈,火星四濺中瞥見鏈環內側刻滿細小的篆文——正是他輪迴七世在不同典籍中見過的《天工開物》殘章。


    井水突然沸騰,浮出一具披著前朝鎧甲的屍骸。當屍骸麵甲墜地時,阿滿的鎏金左眼驟然刺痛——那分明是他第三世輪迴時的麵容!


    \"小心!\"雲殊甩出三枚青銅錢釘住屍骸關節,\"這些是青陽子用輪迴者屍骨煉製的傀影,專噬生魂!\"


    屍骸胸腔突然裂開,湧出數以千計的青銅甲蟲。阿滿扯斷腕間紅繩,鮮血滴落的瞬間,地麵浮現出巨大的八卦陣圖。當甲蟲觸及陣中離位時,突然自燃成青紫色火球。


    \"公子看井底!\"雲殊的驚唿帶著金屬顫音。


    阿滿俯身望去,沸騰的井水竟映照出完全不同的景象:三百名工匠正在熔煉青銅,為首的正是青年時期的青陽子。他們鍛造的渾天儀核心處,懸浮著一枚與他左眼別無二致的鎏金瞳仁。


    \"原來我的眼睛...\"阿滿按住劇痛的左眼,指縫間滲出金色血液,\"是渾天儀缺失的部件!\"


    地麵突然塌陷。等阿滿站穩時,發現自己竟站在墨家天工坊的青銅巨門前。門前跪拜的三百屍骸齊齊轉頭,他們空洞的眼窩裏跳動著青色火焰,手中青銅劍組成北鬥七星殺陣。


    \"歡迎來到永夜迴廊。\"青陽子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三百屍骸同時開口,\"你以為輪迴七世就能掙脫桎梏?每個''你''都在重複相同的錯誤——\"


    阿滿的守墓戟突然發出龍吟。他揮戟斬向為首的屍骸,戟刃劈開青銅鎧甲時,飛濺出的不是血,而是泛著星光的銀色砂礫。當第七具屍骸倒下時,地麵浮現出流動的星圖。


    \"坎位生門!\"雲殊的聲音仿佛隔著水幕傳來,\"用你的血激活天樞星位!\"


    阿滿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星圖天樞位的瞬間,整座地宮開始翻轉。三百屍骸組成的殺陣突然調轉方向,青銅劍全部指向虛空某處。劍鋒交匯處,緩緩浮現出一麵布滿裂痕的青銅鏡。


    \"太虛鏡!\"雲殊的機械臂突然穿透阿滿胸口,卻在觸及心髒前被紅繩纏住,\"抱歉...但我必須拿到...\"


    阿滿在劇痛中看清雲殊後頸的青銅刺青——那正是墨家巨子傳承的\"非攻\"印記。她的機械義肢內部,十二道齒輪正拚合成青陽子的麵容。


    \"你才是...最後的傀影...\"阿滿咳出金色血液,手中守墓戟突然軟化,化作流動的青銅纏住雲殊脖頸,\"從什麽時候開始...\"


    \"從你第七次輪迴睜開左眼那刻。\"雲殊的麵具碎裂,露出半張機械構造的臉龐,\"青陽大人等的就是鎏金瞳與太虛鏡共鳴的瞬間...\"


    青銅鏡突然迸發強光。阿滿在光芒中看到無數時空碎片:第一世他作為鑄劍師被投入熔爐,第二世作為方士被鎖在觀星台,第三世...每一世的死亡都讓渾天儀多出一道裂痕。


    \"七星連珠就要來了。\"雲殊的機械臂刺入鏡麵裂縫,\"讓這一切...\"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鏡中突然伸出數十條紅線,將機械臂絞成碎片。董欣的虛影從鏡中浮現,發梢纏繞的火焰照亮她心口的青銅鎖。


    \"阿滿,還記得酆都蓮池的約定嗎?\"她的魂魄開始消散,\"把我...葬在太陽升起的方向...\"


    阿滿的左眼突然脫離眼眶,化作流光沒入鏡中。當鎏金瞳與太虛鏡融合的刹那,整座地宮開始崩塌。三百屍骸在強光中化作飛灰,青陽子的嘶吼震得青銅門轟然倒塌。


    \"不——!\"雲殊的機械身軀正在融化,\"我的永生...\"


    阿滿接住墜落的青銅鏡,在鏡麵看見自己完整的輪迴記憶:第七世的他故意留下紅繩與銀鈴,隻為在今生化鏡為牢。鏡中倒映的董欣正在微笑,她的指尖觸碰之處,所有裂痕都在愈合。


    當最後一道裂痕消失時,阿滿聽見天地間響起清越的鍾聲。朝陽穿透地宮裂隙的瞬間,他腕間褪色的紅繩突然煥發光彩,與鏡中飛出的金線交織成嶄新的七星陣。


    風雪停息時,藥鋪後院隻餘一池破碎的冰晶。阿滿將太虛鏡沉入井底,轉身看見初雪晴空上,七顆星辰正在白晝顯現。


    \"這次,換我來等你七世輪迴。\"他對著掌心漸漸淡去的朱砂痣輕聲道。


    簷角銅鈴無風自動,恍若故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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