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沒有停下,反而越下越大。


    無數水珠從天而降,落進了渾濁的爛泥裏,好像變得更冷了。


    孤獨。


    在我接受現實的瞬間,我就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


    沒有家,沒有親人,什麽都沒了。


    那種無根漂萍的感覺.......直讓我心裏疼得想要發瘋。


    癱在地上,我幾乎是忘了爬起來,下意識的緊咬著嘴裏的爛泥,任憑眼淚奪眶而出,也不敢哭出半點聲音來。


    忽然,我發現右手碰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雖然雨水太大都讓我迷住了眼,但憑感覺來說.......那東西讓我覺得很熟悉.......似乎是跟隨了我很久.......


    沒有多想,我下意識的將它抓了過來,側過頭一看,不是別的,正是那根幫了我無數次的大獄繩。


    此時映入我眼裏的大獄繩,已經殘缺不全,被我握住的這一頭都開叉了,整體隻有一根筷子長,其餘的部分都不知道消失到哪兒去了.......


    我表情呆滯的看著這根繩子,陷入了茫然,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玩得夠絕的.......”


    我喃喃自語道,把這根殘缺的大獄繩捧在手裏,小心翼翼的將它按在了心髒上,身子不住的顫抖著。


    先前我所感受到的孤獨,此刻也消散了不少,似乎這根大獄繩就是老爺子他們殘存的痕跡......


    嘭,嘭。


    在雨聲之下,我依舊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心跳的頻率越來越慢,大概每隔開三四十秒才會跳動一次......


    這種變化似乎能夠影響我的情緒。


    心跳頻率越慢,我的情緒波動就越小,心裏那種猶如針紮刀刮的痛苦,也在不動聲色的消逝著......


    過了十分鍾,或者是更長的時間,我也說不準。


    我麵無表情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將那根大獄繩猶如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藏在懷裏,之後又迴過頭,看了看老爺子他們的屍首,跪下去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沒事的,爺,七寶,龍象,苗前輩,你們的仇......有我來報。”


    話音一落,我沒有半點猶豫,起身後直接走了出去。


    掀開塑料布一看,外麵有大群人站在路邊望著我,陳秋雁則跟司徒站在一起,懷裏還抱著嗚嗚咽咽叫著的爩鼠。


    “世安......”


    “我沒事。”我笑了笑,跟個沒事人一樣,心裏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說著,我還衝陳秋雁招了招手,示意讓她過來,別站在路邊跟傻子一樣讓大雨淋,我這裏好歹有塑料布擋著呢。


    看見我臉上的表情,司徒跟陳秋雁都顯得有些詫異,互相看了看對方,眼裏滿是擔憂。


    司徒想了想,最後還是跟著陳秋雁跑了過來,走到我身邊問我:“老沈,你可得節哀順變啊,這次的事確實有點出乎意料了,我們也沒想到會.......”


    “正常。”我笑道:“跟舊教為敵,就該有死全家的打算,我隻是運氣差了點,壓根就怨不得別人。”


    聽見我的迴答,司徒很明顯的愣了一秒,皺著眉問。


    “你真的這麽想?”


    “可不是麽。”我聳了聳肩:“我這個人啊,跟我爺爺一樣,認命,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麽不服氣的。”


    但是呢.......


    我轉過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司徒,笑容略顯僵硬的問了一句:“這次的事,都有誰摻和,能給我報個名嗎?”


    “就是舊教的那幫.......”


    “不止是他們。”我打斷了司徒的話,笑容依舊:“我記得你說過,還有其他先生跟了舊教,是有這麽迴事吧?”


    我原本以為司徒會點點頭,然後繼續告訴我一些細節,但這一次他卻出乎意料的沒吭聲,表情萬分的矛盾。


    “怎麽了?”我問司徒,語氣也不禁疑惑了起來:“你是不方便跟我說?還是說你不知道?”


    司徒默不作聲的看了我一會,眼裏的糾結越發濃厚,到最後才一咬牙,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低聲說:“我來之前,我的老領導就囑咐過我,讓我一定要控製住局麵,對付舊教的事,已經有官方插手了,行裏的麻煩越少越好,要不然容易壞事。”


    我一愣,沒吱聲。


    “老沈,你知道嗎?”司徒走過來,幫我打著傘,遞了支煙給我,語重心長的說:“像是你爺爺這樣的老前輩,無論再怎麽低調,再怎麽不問世事,上頭也會拿他們當成國寶來看,所以他出事了,我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你相信我們,這事絕對幫你辦了。”


    “司徒哥,我問你個事兒唄。”我笑道。


    “你說。”司徒點點頭。


    “你的意思就是,什麽事都讓你們官方來處理,我這個當事人,隻能被你們擠在邊上,什麽都不能做,是這樣吧?”我問。


    司徒苦笑著沒說話,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他就是那麽個意思。


    “我覺得,要麽是我以前看錯你了,要麽......你現在的情況也不樂觀吧?”我冷不丁的問道。


    司徒不是那種反複無常的小人,我跟他打過好幾次交道,包括老爺子也是,都覺得這人不錯,雖然有時候喜歡打官腔,但說到底也是個性情中人。


    他現在說的話,就不是他那種性格能說出來的,更何況我都落到這種境地了,他要是再這麽說話.....那不是明擺著要跟我撕破臉嗎?


    “是啊,大家都不樂觀。”司徒歎了口氣,不動聲色的看了我一眼,眼神裏滿是無奈。


    “你真的不說?”我皺著眉問。


    司徒點點頭,說,不是不說,是不方便說,哥們你別為難我,以後我肯定給你一個交代。


    “行啊......你不說的話......那我隻有自己去找了.......”我笑了笑:“咱們曾經是朋友,就憑這點,我也不可能為難你,你說對不?”


    “老沈,別這麽玩,現在的情況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很多人都摻和進來了。”司徒無奈的看著我,說:“上麵在內部鬥爭,你們也在內部鬥爭,這樣的局勢我從來沒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


    “鬥爭不鬥爭,這個跟我沒什麽關係,我隻想知道,除了我們這一行的人,還有別的人插手嗎?”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司徒:“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不用我明說吧?”


    司徒這一次直接沉默了,連岔開話題的舉動都不敢有,眼神很明顯的有些慌張。


    “行,我明白了。”我點點頭,沒再多問。


    “你別亂來。”司徒咬著牙,壓低了嗓子,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這次你最好別冒頭,沈家倒了,你的能量不比以前,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你不會不懂,當心被人一棒子打死。”


    我看著一臉認真的司徒,隻覺得有些撓頭,問他,你覺得我姓宋還是姓沈?


    “什麽意思?”司徒愣了一下。


    “我爺爺跟我說過,四川原先有兩個先生世家,一宋一沈。”我笑道:“宋呢,就是那個宋補天,我聽很多人提到過他,他比我強,忍辱負重了好幾年才敢冒頭,可我不一樣......”


    司徒表情有些難看了。


    “沈家人的脾氣都是遺傳的,人站在我頭上撒尿,我就得爬人頭上拉屎。”我笑道:“誰跳出來收拾我,誰就是我一個要幹掉的人,不管是行裏人還是行外人.......”


    “你是真想沈家被滅門嗎??”司徒瞪大了眼睛,有些著急的看著我:“你不該這麽沒有理智啊!!”


    這時候,站在我們正對麵的那些人也注意到了我們,似乎是聽見司徒的話了,有些警惕的往我這裏看著。


    “理智?”


    我反問道,抬起手接了一些雨水,使勁往臉上抹了抹,又擦了幾下。


    “越有理智的人,吃的虧就越大,這句話是苗老前輩告訴我的,我不能忘。”


    說著,我把雨傘拿開,仰起頭看了看天上。


    雨沒有停下,反而越下越大。


    無數水珠從天而降,落進了渾濁的爛泥裏。


    好像變得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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